第36章 月亮
邹弘伟冷笑一声，“看样子是不把老子放在眼里。”
空气十分安静，显得拳脚落在皮肉上的声音越发明显刺耳。
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声音了，被打的人连声闷哼都没有。
“这么倔啊。”邹宏伟懒懒勾了下唇角，语锋一转，神色阴沉如水，“就他妈跟顾知那贱货一个样。”
“不是不想让我动王忆然和席澈么，那你就得好好取悦我。”
他轻描淡写道，“把她衣服脱了。”
巷子外，听着里边动静越来越大的声音，顾知神色愈发冰冷。
被冻得没知觉的手臂青筋绷起，指甲陷进皮肉，留下深深五道掐痕。
邹宏伟这一套似曾相识的举动，令她想起了些不好的回忆。
而今他却没有丝毫收敛，反倒愈发嚣张猖狂，在市中心内就敢做这种事。
她动了动被冻得僵硬的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亮起的屏幕倒映出她面若冰霜的脸。
王忆欣平静的脸色终于变了，她死死咬牙蜷缩着身体，不断抵抗那些意图摸上来的手。
在她面前有一台摄像机，红灯不断闪烁，正在录像中。
邹宏伟靠着墙，看戏般欣赏王忆欣挣扎的举动，“我还以为你跟你姐一样呢，连动都不会动，任由我们玩，跟死人一样。”
有人附和，“要不是那张脸还看得过去，滋味也不错，不然老子连上都懒得上。”
另外一人哈哈一笑，“哪又怎样，那婊/子不还是被我们划烂了脸。”
“不知道她妹的滋味怎么样。”那人咒骂一句，“他娘的这贱/货怎么这么难搞，我都快硬了她衣服还没解开。”
“管那么多干什么，直接撕了呗。”
王忆欣死死咬着牙，猛地咬住一只伸过来的手臂。
她用了十层力道，牙齿陷进皮肉里，瞬间见了血。
被咬的那人忍不住嘶了声，只觉得皮肉都快被她咬下来了。
他内心恐慌，发疯般企图甩开她的脑袋。
而她仿佛钉在上面似的，牙齿不退反而越陷越深。
终究还是好几个人把她强行往后拉扯才扯开。
手臂被咬得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操/你妈！！老子杀了你！”被咬的那人发疯般上前甩了她一巴掌，拽起她的领子就要往身后的石头撞去。
旁边的人来不及阻止，眼看着王忆欣脑袋就要撞到尖锐的石头。
一颗石子突然打中拽着她领子的那只手，刚好打中手背穴位。
他手臂一麻，松了手。
邹宏伟眼睛一眯，猛地看向来人，原本轻松散漫的神色一变。
他神情阴鸷，阴狠地眯起双眼：“你这么爱多管闲事？”
顾知径直走到王忆欣身前，弯腰把她扶起来。
周围的人一时摸不清她的底细，不敢轻举妄动。
“劝你们赶紧滚，我报警了。”顾知嗓音轻慢，神色也淡，看不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邹宏伟现在天不怕地不怕，最忌惮的就是警察。
他摸不清顾知的话，但也知现在被顾知撞破，当务之急是赶紧走，恶狠狠吐了口痰，目光阴戾，眼里充斥着怨恨。
“贱人，下次连你一块收拾。”
他招呼同伴，不忘拿上摄影机，转头便往另一条道跑了。
顾知静静目视他们离开，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后，没什么情绪的收回视线。
她看向王忆欣。
女孩衣冠不整，只堪堪遮住重点部位，露出来的皮肤乌青淤血，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皮肤，就连半张脸也肿得老高。
她扶着旁边的墙，勉强又艰难的站着。
顾知突然道：“张嘴。”
王忆欣一愣，她犹豫片刻，还是张开嘴。
果不其然，整个口腔都是血，牙齿甚至还残留着鲜红的血丝。
舌尖也破了皮，鲜血源源不断流出。
顾知没说话了，伸手把她衣服稍微整理了下，转身背对着她弯下腰。
王忆欣愣愣的看着，一时没反应。
顾知有点不耐烦，“上来。”
她犹豫了许久，才慢吞吞趴在她背上。
她这才发现顾知浑身冰冷得很，像是在冰窖里走了一圈。
顾知把她带去了医院。
她轻车熟路踢开一扇门，坦坦荡荡走了进去，把王忆欣放在椅子上。
这似乎是间私人休息室，被帘子分成两边，一边是办公区域，另一边放了张病床。
顾知朝帘子后喊了声，“帮忙处理一下伤口。”
未几，帘子动了动，被人掀开。
女医生穿着白大褂，面色沉静的走了出来。
她先是看了王忆欣一眼，复而看向顾知，嗓音平淡；“你打的？”
“我脑子有病？”顾知自顾自找了张椅子坐下，淡声反问。
女医生瞥了她一眼，没搭理。她从柜子里翻出医疗包，对王忆欣淡淡道：
“能走吗？去病床躺着。你身上伤太多，上药要很久。”
王忆欣点了点头，从椅子上起身，一拐一瘸的往病床走去。
顾知突然开了口：“他们已经被警察抓了。”
她之所以在外面站这么久可不是白待的，早就发短信给最近的公安局让他们在出口守株待兔。
由于邹宏伟等人有案底，所以警方很快受理。
她在外面估摸着时间，等到警察差不多快到了才进去救人。
好在还来得及。
而邹宏伟今天刚好带了摄影机，里边可是有无数他校园暴力，侵犯欺凌的证据。
她垂下眸，掩盖住眼底的冷意。
席澈和王忆然当年被邹宏伟欺凌的视频，也在里面。
王忆欣闻言一怔，她静默片刻，小声开了口，
“谢谢你。”
王忆欣去处理伤口了。
帘外一时只剩顾知一个人。
窗外有清脆的鸟叫声，她靠着椅背，微微抬眼看向窗外。
薄唇抿得笔直，脸上无半点笑意。
今天见到邹宏伟，让她想起了当初遇见席澈时的往事。
那年顾知高二，途经小巷恰好撞见邹宏伟一群人对席澈实行敲诈勒索，本来她也不甚在意，毕竟西街混道上的很多，鱼龙混杂的，什么妖魔鬼怪都有，收保护费也是常有的事儿。
她偶尔心情好闲着慌的时候会帮个忙，但也不是事事都帮。
可她不经意抬眼时，却正好看清了席澈的脸。
他长得很好看，叫人一眼过目难忘。
而这张脸，前不久刚好出现在老陈的桌上。
那是一份心理疾病诊断书。
诊断结果是重度抑郁症，容易精神崩溃。
顾知当时无意间见到便随口问了一句：“这人长这么漂亮，居然会得抑郁症。”
本来按以往她偷看他的病情诊断书他理都不会理，可老陈瞥了眼，却叹了口气，感慨道：
“漂亮也不是好事。这孩子因为常年受到校园霸凌患上抑郁症，当时来我这儿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伤，没一块好的。”
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是遭人殴打而患上的心理疾病，顾知便多留意了几眼。
结果不到几天就见到本人。
她不知怀着什么心理，神差鬼使下便出手把邹宏伟几人赶跑了。
后来却经常遇见席澈被同一批人殴打欺负，刚开始还只是敲诈勒索，后来为了图乐甚至想动手脱他衣服发到网上直播。
而席澈的病情越来越重，最精神恍惚的一次是一天三次自杀。
幸好顾知发现不对劲及时赶到夺走他的刀，不然他现在还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
也就是那时，她才知道邹宏伟那一群人居然也是三中的学生，不过已经高三。
席澈从高二开始进入他们班，由于长得漂亮受女生欢迎，又因为成绩优异受老师喜爱，就连邹宏伟好不容易泡到的妹子也对他有过好感。
于是邹宏伟嫉妒心起，便开始对他进行长达一年的校园暴力，刚开始是在厕所，在教室，在小森林，后来便发展到了校外。
他拍了席澈许多视频，威胁他不准说不出去，不然就要把视频公之于众。
席澈的梦想是考上一所好的大学，那是他母亲最后的遗愿。
而他想考上的那所大学不接受有污点的学生。
所以他咬着牙含泪吞进肚子里，忍受他们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顾知眼前又浮现起那夜皓月当空，江水如墨般黑，身形纤薄的少年站在江边轻声问他，眼底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希冀。
“阿知，我们能见到曙光吗？”
她怎么说的来着。
她说，“一定能。”
其实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曙光。
那对她而言，实在遥不可及，仿佛是痴人说梦，也太过于可笑。
可席澈眼底却带着恳求，似有最后一抹微弱的火光在顽强燃烧，却岌岌可危，随时都会熄灭。
顾知知道，他当时前途茫茫未期，是把她当成唯一的稻草了。
可她不是，她连自己的未来都看不清，又何尝去救别人的未来。
但她还是说了。
因为，那也是她心底最渴望实现答案。
顾知回过神来，却发现女医生不知何时坐在她对面，目光正对着她，似乎看了她很久。
顾知回过神来，却发现女医生不知何时坐在她对面，目光正对着她，似乎看了她很久。
“你今天脾气有点躁。”她淡淡开了口，“心情不好？”
顾知瞥了眼帘子，避而不答：“她呢？”
“给她打了麻药，筋疲力尽，现在睡着了。”她没打算放过顾知，又问了遍：“心情不好？”
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泛黑，顾知依旧是短袖短裤，终于感到冷，下意识把双手揣进口袋里，左手却摸到一个半软的东西。
她一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江俞给的草莓软糖。
“有点。”她说。
女医生瞅了她一会儿，忽然起身从柜子里拿了套衣服出来，扔给她：“我只穿过一次，你去换了，我明天很忙，没空给你看病。”
是套休闲的衣服，很普通的款式，却很保暖。
“谢了。”顾知瞥了眼，算是接受了。
她去洗手间换完衣服出来，女医生倒了杯茶给她。
“继续讲，哪方面心情不好？”
顾知不想说，插科打诨想含混过去：“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八卦，难道是医院太无聊了无瓜可吃？”
女医生没搭理她，自顾自道：“跟季献起冲突？跟老陈吵架？还是又遇上邹宏伟了？”
她顿了顿，嗓音平静如潺潺流水，“还是说，遇到喜欢的人了。”
顾知：“……”
她以一种及其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她。
女医生点了点头，认定了答案，“那就是后者了。”
“你他妈别瞎猜。”顾知抓了抓头发，竟一时无言以对。
她不想谈论最后一个问题，便直接道：“其实是遇到邹宏伟，想到了以前的往事。”
女医生了然的点了点头。
不过她又慢悠悠说了句：“你以前从来不会坦白跟我说，所以这并不是你最大的烦心事。”
“心里还装着别的事吧？”
顾知手心攥着那颗软糖，好半晌没出声。
“喜欢上谁了？”她想了想，“上次你住院季献说的那个男生？”
顾知一愣，过了一会儿才妥协地开了口，“你听到了。”
女医生点了点头，“他喜欢你？”
“不喜欢。”
女医生扬了扬眉。
“我之前有一瞬间以为他喜欢我，但是上次喝醉去试探他，却发现我想多了。”顾知皱起眉，
“你也知道，我不可能跟一个喜欢我的人在一起。”
“可是到头来我却发现他只是把我当朋友，是我对他意图不轨，上次还差点亲了他。”
“我本来打算直接远离他，可是他好像很难过，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女医生听她说了半天，只静静喝茶，久久未言。
半晌才问了句：“那为什么不试试跟他在一起？”
“？”
“我的意思是，既然他不喜欢你，那不是正好可以给你挡桃花。毕竟你找对象的标准不就是不喜欢你的。”
她这一段话有些拗口，可顾知却听懂了。
她有些沉默，半晌摇了摇头。
“他不行。”
“为什么？”
“他太好了，我不想玷污他。”
女医生有些意外的看着顾知。
却见她眉眼干净坦诚，抬头看了眼窗外高高悬挂的月亮。
干净，柔和，且明亮。
顾知低声道：“就跟它一样。”
……
临走前，女医生突然轻声问：“要是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你会怎么做？”
顾知一怔。
半晌，她才回答：“我不知道。”
“不过。”她顿了顿，“我应该也会选择远离他。”
他们身份天差地别，本就不属于一路人。
而且她不信，有人知道她的情况后还会继续喜欢她。
女医生不再多言，将两张薄薄的相片递给她，“刚刚厕所捡的。”
是下午体育节的相片。
“谢谢。”她接过照片，也没细看，随口揣进口袋里。
女医生语气颇有深意，“其实，感情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
“要是实在想不通的话，大可以直接去问问另一方。”
“可能结局就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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