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炙热
“这回奥数竞赛决赛在江城举办，全国性质的大赛，到时候多所名校的老师都在，要是真拿到了名次，很有可能被名校看上，走保送的路子。”
林老师是个颇为古板严肃的资深教师，他推了推眼镜，看着面前自家成绩常年名列前茅的得意门生，脸上难得露出颇为欣慰的笑意。
“你们两人在联赛拿了省一省二的好成绩，要好好加油，争把气，争取国一，老师很看好你们。”
芮茜点了点头，“老师，我会努力的。”
林老师满意的笑了笑，见江俞没什么反应也不太在意，轻声嘱咐比赛的一些注意事项，直到说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放他们回去。
临走时，林老师忽然想起什么，叫住江俞。
“芮茜先回去上课。江俞，你先留一下，老师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芮茜脚步一顿，转头看了江俞一眼，最终点了点头走出去。
办公室门被她虚掩上，气氛一下安静下来。
这个点所有老师都去上课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林老师。
“老师，您还有什么事吗？”江俞轻声问。
“江俞啊。”林老师看着他，问：“老师听有人说你最近跟顾知走得很近，还经常给她带早餐，是这样吗？”
他盯着江俞的脸，试图要看出破绽。
可江俞却没什反应，只声音淡淡的问了句：“谁说的？”
“是谁说的你不需要知道。”林老师声音严厉起来，“江俞，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人顾知是谁？爱抽烟喝酒又爱玩，一天天尽惹事，成绩在班里甚至级里都是倒数，听说去年因为聚众打架还被学校休学了一年，结交这么多社会上的不良青年，前几个月论坛上的事老师不相信你不知道。”
林老师越说越激动，大有一副诋毁到底的气势。
江俞眉头紧皱，见他越说越过分，忍不住出声打断他的话：“您到底要说什么？”
林老师话语被他打断，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他缓了口气，心平气和道：“不是老师说得太过，江俞你学习好能力又强，如果保持这个分数继续下去，985和211那是手到拈来，甚至最高学府都有希望冲一把。顾知就一混不吝败坏社会风气的小太妹，你跟她凑太近没好处，她只会带坏你。”
江俞全程听着他的话，表情平静。
林老师见他没反驳，以为他是听进去了，神情满意了点，不容置喙，直接下了决断书：“你以后都不许跟她玩，送早餐什么的也别再做了。”
“同意的话就回去上课。”
默了半晌，江俞始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在林老师渐渐疑惑的目光中，他声音平静清浅，却又干脆利落：“抱歉，我做不到。”
林老师愣了半晌。
“你…你！”他反应过来江俞的意思，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冥顽不灵！屡教不改！我看你是被那太妹迷了眼，连学业都不想要了！”
任凭林老师多激动愤怒，江俞始终平静，往日稚态乖巧，深受所有老师喜爱的脸第一次这么固执。
他说：“顾知不是太妹，也没有败坏风气，更不会带坏我。”
“所以，我恕难从命。”
林老师气得嘴唇都在颤抖，好半晌才说出一句话：“你给我去教室门口罚站，站到什么时候后悔你说的话为止！”
江俞朝他点了点头，丝毫没有反驳，转身就走。
办公室门虚掩着，江俞推开门走出去，一眼就看到站在过道上来不及躲藏的芮茜。
她神色难得有些慌乱，看着江俞的眼神颇为复杂，最后移开视线没说话。
江俞脚步一顿，转了个方向走向她，直到在她面前落定。
芮茜有些意外，下意识看向他。
就听见男生用温软的声音，犀利又尖锐道：“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芮茜第一次听到他用这么刺人的语气说话，还没反应过来，男生从她身边穿过，半点衣角都没碰到她，走了。
芮茜心里一空，撕裂般的疼，忍不住抬眼看向他的背影。
橘黄的光线把天空晕染开来，洒落在少年身上，少年身形清瘦却不显力量，肩宽腿长，沐浴在阳光里，明净而清澈，是连光都会眷顾的神明少年。
可这样一个少年，却会用世上最坚不可摧的铠甲义无反顾的护着一个劣迹斑驳的女孩。
坚定而炽热，正如在办公室里与林老师对峙的那样。
芮茜鼻尖一酸，眼底发涨，想起他刚刚尖锐冷漠的话语，心里仿佛被打翻了一整瓶醋。
凭什么啊……
顾知她凭什么啊，值得他这么小心翼翼的维护。
江俞站在教室门口的墙上，背脊笔直，无视窗内时不时投来的隐晦视线，精准看向第四组最后一排的位置。
那儿空荡荡，只剩下桌上吃剩一半的保温盒。
——她又逃课了。
江俞垂下眼，嘴角抿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在心里慢慢想。
算了。
不跟她生气了。
反正无论怎样，他也还是喜欢她。
……
上课铃响下课铃又来，江俞不知自己站了许久，只静静站在走廊上，看着太阳渐渐没入地平线，枯叶被风吹着，簌簌细响。天空盘旋着一群大雁，正往南飞。
江俞忽然想起。
顾知是广州人，而广州，正是大雁此时飞去的方向。
听说那儿一年四季都见不到雪，冬天不开暖气，却没比宁市暖多少。
顾知冬天不爱穿厚重的外套，最常搭配的打扮就是卫衣加件薄外套，估计在广州也是这样，怪不得手那么凉。
“站一天了，不饿吗？”古玉书捧着保温杯，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
“老师。”江俞回过神来，朝他微微点了下头算打招呼，“不算太饿。”
“行了，你的事儿我也清楚了。”古玉书道：“赶紧回家吧，林老师那边我去说。”
“谢谢老师。”江俞嘴上道谢，却一时没动。
“你也是犟。”古玉书叹了口气，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无奈，“你说你，这种事咱随便说几句应付一下就过去了，你继续和顾知玩林老师又不知道，偏偏你还硬核的驳回去。”
江俞没说话。
“你的事是芮茜告诉我的，她让我跟你转达一声抱歉。”
江俞点了点头，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那我走了。”
古玉书点点头：“早点回去吧。”
江俞没直接走，先进教室收拾了下书包，然后拿起顾知桌上那盒吃剩一半的保温盒，塞进书包里，这才背起书包走出教室。
他跟古玉书道了声再见，便往楼梯走去。
古玉书还站在原地，眺望江俞的背影，他慢悠悠喝了口茶，忍不住感慨了句：“真是老了，小年轻的感情都看不懂了。”
……
江俞到家后，从书包里拿出保温盒，把里边早已凉掉的早餐倒进垃圾桶，洗好擦干，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那儿放了一排的保温盒，都是新买的，没拆过。
江俞洗干净手，刚走出厨房，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
他拿出来看了眼，是一串陌生号码。
江俞接通，手机放在耳边。
还没来得及出声询问，话筒里就传出一道熟悉散漫的声音。
“江俞？”
是季献。
江俞一怔，很快反应过来，“是我。”
电话那头的声音懒怠又带着点疲惫，“顾知喝醉了，下午又飙了车，好像有点发烧。她不肯去医院，我这边暂时没空，能麻烦你过来接他么？”
等江俞到达ktv时，包厢已经空无一人。
顾知坐在沙发上，脸色带着不正常的红晕，整个人晕乎乎的。见有人推开门进来，她眼神迷蒙地看了过去，摇摇晃晃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踉踉跄跄。
江俞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把她重新扶到沙发坐下。
他刚从外面进来，手冰得很，没敢去碰她额头。
他往衣服上搓了搓手，等到手温度没这么低了，才轻轻用手背覆上她额头。
果不其然。
一片滚烫。
他抿了抿唇，看到顾知红着眼的样子，江俞眼眶也跟着红了。
他低声道，嗓音染上几分强忍的哭腔，“你这是喝了多少，又吹了多久的风啊。”
“额头烫得都可以当暖手宝了。”
顾知不知还清不清醒，见他手即将离开她的额头，伸手按住他的手。
她手心冰凉，覆盖上他温热的手心。
他手背下是她滚烫的额头。
冰火重合，掌心触感柔软，江俞浑身也跟着发烫。
他听到顾知迷迷糊糊的声音，“给你暖暖。”
一向张扬跋扈的女孩收起浑身荆棘，露出刺猬柔软的肚皮，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眼底倒映出他的影子，带着满满的真诚依赖。
这他妈……
谁扛得住啊。
江俞心脏不可遏制地加速，他脸色染上绯红，耳边鼓点急促，振聋发聩。
乍一看，少年脸色竟比女生还要红几分。
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烧的是他。
江俞触电般收回手，他红着脸扯了扯领子，只觉得浑身燥热得慌。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在她面前蹲下身，轻声询问，嗓音温软耐心，“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就这么一会儿，顾知却在掉眼泪了，浓密睫毛湿漉漉的。
她吸了吸鼻子，下意识伸手跟他要纸。
江俞环顾了圈，从桌上找到纸，把整包纸都放在手心，任由她抽。
见顾知不说话，他又问了一遍。
顾知摇了摇头，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她浑身抗拒，“我不去！”
“不去医院，你走开。”
见她不停的在哭，江俞心里更不好受，他眼眶红的吓人，也快要哭了。
顾知迟迟不肯去医院，江俞就带她回了自己家。
出租车上，女生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校服外套，头枕在男生怀里，只露出半张线条漂亮的脸，泛着浅浅的绯红。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见他们都穿着校服，笑着问；“都是学生吧？”
江俞低低嗯了一声，不动声色扯了扯校服外套，盖住顾知大半张脸。
司机注意到他的动作，笑着调侃道，“别紧张，叔叔我可不做棒打鸳鸯的事儿。”
“就是觉得你跟你女朋友长得都挺好看，又很般配，忍不住问了句。”
出租车停在西巷门口，司机打开车门，笑着道，
“祝你们长长久久，从校服到婚纱特别浪漫，我和我媳妇就是这么过来的。”
江俞微微一愣，下意识低头看了眼，眼尾渐渐漾开浅淡笑意，“谢谢。”
他拿出手机要付款，司机还爽快的打了个八折。
江俞扶着顾知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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