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biu08
化妆间莫名被黑云压日了。
颇有即将千军万马兵刃相见的危险感。
兰溪用眼神把沈青时杀了几万遍，对方愣是气定神闲地笑着不接招，把她的眼神当屁在空气中无视了。
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极高，是个人都受不了，更何况还是心高气傲的兰溪，气得嘴角都抖成了帕金森。
那个坐在兰溪身边，胖乎乎，留着小丸子发型的姑娘，是兰溪助理，也是表姐妹的关系。
她手里拿了把墨黑色的小竹扇，正呼哧呼哧地给怒火中烧的兰溪扇风降火。只见她急的脸都红了，不停哄着兰溪：“别生气，冷静冷静”。
兰溪今天带了四个助理，除了她贴身的表妹助理外，其他三个一男两女，都是黑漆漆胖乎乎的形象，格外敦实有安全感。此刻正跟木桩似的靠墙站的笔直，像三个毫无感情的保安。
带这么多人干嘛？
要干架吗？
程鑫心惊胆战地用余光往那边偷瞄了几眼，又怯懦懦地望向了姜亦舟。
平时沉着淡定，就算天塌了都不带有情绪波动的人，这会儿眼神里居然带了些许担忧——他是在担心新经纪人吗？
而被怒目中烧的沈青时正旁若无人的啃饼干。
只见她眼睛盯着手机，时不时还要把饼干叼在嘴里，飞快地打字回信息。
程鑫是真佩服这位姐的抗压能力。
对面都恨不得要把她吃了，她怎么无事发生似的？
战斗之外的闲杂人等，很识相的准备撤了。
女二陈书书和男三张猛是俩纯纯的新人，平时见着兰溪就是卑躬屈膝，哈腰叫姐的小辈姿态。兰溪没来前他们吃瓜吃得比谁都带劲，等兰溪到了，他们又连大气都敢不敢出了。他们今天的戏份比较靠前，这会儿正好借着去片场的由头逃出战场，避免被殃及。
这俩人出门前，都往沈青时的方向瞟了几眼。张猛昨个就见过沈青时了，对她印象还不错。但张猛身边的陈书书就没那么和善了。她满脸都是‘不能看亲眼看兰溪手撕沈青时’的遗憾。
闲人一走，原本被人气撑起来的化妆间，突然就空出了偌大的寂静来，急速陷入尴尬。
靠墙站的那仨保安助理像是进入战斗状态似的，眼睛都瞪圆了。
这架势吓了程鑫一跳。
她连忙碰了碰沈青时的胳膊，提醒她注意周围的杀气。
沈青时适时抬起头，镜子里的兰溪飞快跟她对视一眼。然后又看兰溪给那仨保安使了个眼神。
那仨收到信号，立刻走正步似的出门去了。三个人没走，而是拦在了门口。
沈青时懂了，堵门了。
她饼干也不啃了，静静地等着看这老女人到底想干嘛。
兰溪有一张漂亮的杏花眼，化妆间明亮的灯光从头顶打下来，她修长卷翘的睫毛在白净脸上留下了斑驳的阴影。那阴影忽闪忽闪地跳动了几下，她推开助理还在给她扇风的扇子，缓缓站了起来。
程鑫心立马跳到嗓子眼了，她紧紧攥着沈青时香奶奶的上衣，手心直冒汗。
沈青时面不改色地跟姜亦舟对视一眼，随即抽了张纸巾，擦手上残留的饼干碎渣。
兰溪抱着手臂，在化妆间扫了一圈，停在沈青时面前。
她俯视着，看到沈青时额头那块微微红肿的伤口时，鼻息间闷出一个不屑的冷哼。
那个伤口是昨天晚上被化妆刷砸出来的，这会儿已经沉淀殷红了。
沈青时被看了会儿，才慢吞吞地站起来，语气客气道：“兰溪老师，有事？”
兰溪下巴抬了抬，明知故问：“你这额头被砸的？”
沈青时抬手摸了下，不怎么在意地笑着说：“嗨，昨天也不知道谁乱丢东西，被砸了一下。不过已经不疼了，劳烦兰溪老师担心了。”
兰溪顿了下，心里想：要是知道自己砸的这么准，肯定多扔几个了。
她欣喜若狂，又不好表现的太明显，抿了抿嘴唇，把窃喜憋了回去。
兰溪：“我说关心你了？”
沈青时：“没有嘛？”
兰溪冷哼：“自作多情。”
沈青时应了声“哦”，也不想跟她争辩这些，就说：“兰溪老师说没有就没有吧。”
兰溪眯了眯眼睛，“兰溪老师？”
沈青时：“嗯？这个称呼不对吗？”
兰溪：“我跟你很熟吗？”
“确实不熟。”沈青时想了想，“那我称呼您名字？”
兰溪瞪眼，心道：你叫什么老娘都烦。
沈青时很认真的思考着，犹豫道：“直接叫您名字好像不太礼貌吧。那叫您兰溪姐姐？”
兰溪正要说你他妈少跟老娘套近乎，沈青时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不行不行，叫姐姐不太尊重您。”沈青时摸着下巴又沉思了片刻，然后语出惊人道：“按照辈分我应该叫您阿姨，既有距离又不失尊敬，我平时去市场买菜都叫那些姐姐阿姨。”
围观三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姜亦舟的神情已不似方才那般淡定无所谓。
他被兰溪缠了两周，很清楚这女人什么脾气。
沈青时这是要点炸药包。
他侧了侧身子，目光没落在他们身上，耳朵却警觉的观察着。
程鑫和兰溪的表妹助理已经站了起来，分别走到沈青时和兰溪的身后。
兰溪的助理更紧张些，她手做拦人状的悬在空中，脸上的肉都拧到一起了。
兰溪本还在为把沈青时砸了，心里疯狂窃喜‘她活该’呢。听沈青时说完这话，那张还在憋着坏笑的脸，一点点僵住了。直到沈青时说出“阿姨”两个字，瞬间铁黑。
年龄是女人最在意的东西，尤其还是已经上了年纪的不服命的倔强女人，绝对是正中命门，一击必杀。
兰溪漂亮的脸蛋迅速狰狞，咬牙切齿道：“你叫我什么？”
沈青时假装惊讶地“啊”了声，强调道：“您没听清楚吗，那我再——”
兰溪火冒三丈，肩膀都在抖，脸赤的通红。
她指着沈青时，打断大骂道：“贱人！你以为是你谁？”
沈青时被她震得耳朵疼，她定了定神，故意气兰溪的报了自己名字。“我叫沈青时啊。”
兰溪心里直呼他妈的神经病，嘴上又怒骂道：“沈青时，你只不过是贺祈年养的一条狗！”
能不能有点新鲜的措辞？
沈青时心里想着，淡定提醒：“贺总养猫不养狗。”
兰溪感觉自己要被口水噎死了。
她忍无可忍了，脏话喷口而出：“你他吗什么傻逼东西！”
沈青时正要张嘴，就感觉程鑫拉住了她。
她歪头听到程鑫怯懦的说：“别吵了吧这还在片场呢，这么吵架影响不好吧？”
沈青时偏头看了眼身后的姜亦舟。
对方淡定的跟这边战火不存在似的。
沈青时叹了口气，给了程鑫一个“你放心，我明白”的眼神。
她又看向兰溪，平声道：“兰溪老师，有话可以好好说。”
兰溪喘着粗气，怒气不减道：“你算什么东西，我跟你好好说？”
沈青时：“”
她觉得对面女人已经神志不清了。
“你以为我怕你吗？”兰溪说。
沈青时眨眨眼，默默替自己喊着冤枉。
沈青时的沉默似乎更刺激了兰溪，这女人明显比刚才更生气了，声调也更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搞得那些小把戏，你以为一个破热搜就能搞垮我？做梦吧你！——你拉我干嘛！”
兰溪说着就猛地呼了几口气。
她怒不可遏，助理却死死地抱着她。
她抬手就拍到了抱着她的助理身上，骂了句“废物东西，拦我干嘛！”
她助理那一身肥肉终于派上用场。只见她如泰山似的把兰溪拽的纹丝不动，任兰溪把她后背的肉拍得“啪啪”作响，她也不放手。
兰溪的手都反弹的红了，她没解气，抓起助理手里的小竹扇，扔了出去。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听着“啪嗒”一声。
兰溪手中那把墨色小竹扇，擦过沈青时的鼻尖，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嘀嗒，嘀嗒
外面院里传来阵阵嬉笑声，场务小哥居然还在兢兢业业的替沈青时分发咖啡。咖啡品种很多，还有冰沙和奶茶，他们吃着喝着还不忘八卦着。他们说沈青时这些收买人心的小把戏都是跟谁学的？小小年纪就这么有手段，再大点绝对不得了。
沈青时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夸还是揶揄。她视线开始模糊，脑袋持续发懵。
兰溪口中溅出的唾沫喷到了她的脸上。她觉得脏，抬手擦了擦，好他妈黏啊。收回手看了眼，血混着汗，稀稠黏腻，她开始恶心反胃。
程鑫都懵了，楞在原地一动不动。
刚才那一刻，兰溪的眼神就像影视剧里那些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大反派，抓起那个小竹扇不偏不倚地砸到了沈青时的头上。她是真的想砸死沈青时啊，就是奔着昨晚那个伤口去的。
兰溪的助理拦抱着她死都不放，兰溪怒骂着的空隙瞪沈青时。“狗女人我告诉你，今天只是给你个教训，下次你要是再敢招惹我，我告诉你，贺祈年都保不住你！”
沈青时胡乱在额头擦了一把，把血擦在昂贵的香奈儿t恤上。
她不屑一笑，反讥道：“阿姨，什么叫给我个教训？给我脑袋砸出个血就是教训了？我以为您老本事多大呢。”
兰溪倏地停住拍打助理的手，怔怔地看向沈青时。“你说什么？”
沈青时噎她：“您是年级大了，耳朵不好使了是不是？”
她说话未落，空气再次凝固，暴风雨前的安宁。
兰溪：“？”
什么叫气得七窍生烟，怒气填胸？
这位85后温润女星，此刻就这状态。
兰溪助理抱着兰溪，眼含热泪地看沈青时。
像是在哀求道：求您了，别说了别说了！
程鑫也怕了，拉沈青时的胳膊。
对方却上头了，一动不动，没反应。
门外传来喧闹声，大概是有人要进化妆间，那三个矮胖保安助理不让。门里的帘子拉的严实，看不到外面的情况，细碎的声音听着不太和平。
兰溪从震怒中回过神来，挣脱开助理的束缚，又要动手。
她速度很快，沈青时眼睁睁地瞧着她的巴掌，马上就要落到自己脸上了，她却被拉开了。
沈青时愣愣地抬头，看身前那人消瘦锋利的下颚线，心情急转掉了头。
他下巴居然还有根小胡子没刮干净。
哦更性感了。
就那么一瞬。
她心情好了，憨批似的笑了。
头也不疼了，心也不烦了。
还受虐的想：这头血出得值了！
程鑫看到她这表情，傻了。
心想这孩子怕不是被砸傻了吧？
兰溪还在抓狂，像得了失心疯似的，非要把沈青时撕的稀巴烂。
她又被助理拽住了，她跺脚骂道：“你他吗老拉着我干嘛！”
助理已经哭了，含糊道：“繆姿姐说你不能跟她起争执啊！”
这是来的路上繆姿亲自打电话叮嘱的。
现在好了，不光起了争执，干架干的都出血了。
助理心想：我这助理当的，真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兰溪早把繆姿的叮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她现在只想弄死沈青时。
她盯着拦在沈青时身前的姜亦舟，骂道：“你干嘛？要替这个贱人挨揍？”
姜亦舟冷淡道：“你冷静点。”
“冷静？”兰溪说，“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冷静？”
姜亦舟无声的眯起眼睛。
“这么快就开始舔了是不是？”兰溪冷声笑起来。“你跟沈青时这个贱人还真是绝配啊。她靠舔贺祈年有了今天，你也想靠舔她上位是不是？我告诉你，你不配！我——”
这话对姜亦舟没有任何攻击性，他冷脸听完，只是冷冷的哼了声。
这些话，他这些年听得耳朵都张茧子了。不咸不淡，毫无波澜。
他拦上来只是不想看兰溪这么欺负人，没想要跟这疯女人争执什么。更不是要为沈青时这个专门挑火，蠢到没边的白痴出什么头。
兰溪上下嘴唇一碰，怎么难听怎么骂，大脑完全不听使唤。
“姐，别说了别说了，快开拍了，咱们该去化妆了！”兰溪助理哭腔打断她，哀求道。
兰溪举着手，怒气没处撒，直接甩到了助理脸上。
一巴掌下去，助理原本就哭红的脸上，瞬间腾起几道更红的手痕。
小助理似是习惯了，不管不顾，依旧死死地抱着兰溪，哭腔道：“姐、姐，你不高兴就打我、打我就行。可可是咱们回酒店回酒店再说行不行？真的别说了，求您了。外面、外面都是人啊。”
适时传来一阵烦躁地踹门声。
助理的话提醒的很到位，兰溪像是大梦初醒般得呆住了。
过了会儿，她放下手，骂了句“放开我！”
助理抬起泪脸，虚弱的喊了声“姐”。
兰溪骂道：“废物，放手！”
助理还是不敢放。
兰溪瞪她一眼，重重地深吸一口气。
她似乎淡定了许多，眼神也不似方才那么疯了。
兰溪定了定精神，嗓子沙哑的看向沈青时，说：“沈青时，咱们走着瞧。”
沈青时从姜亦舟身后探出头来，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带着挑衅的说：“好呀。不过您刚才这段疯批表演，可比您往常任何一个角色都演的好哦！要不我传给您，您自己瞅瞅？”
这女人这么欠揍呢？
姜亦舟低下头，眼神威胁道：闭嘴！
沈青时吐吐舌头，缩着脖子又退了回去。
兰溪刚平静下的震怒，又腾地跳起来。
她正要再次开骂，门被哐当撞开了。
熊安阳满脸不耐烦，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你们有病吧？在化妆间生孩子啊。我他妈——”
在他看清屋内状况后，嘴突的就定住了。
他眨眨眼，这场景，什么剧情？
没人理他。
兰溪气得戏也不拍了，谭唐知道后把沈青时骂了一顿。
骂完还不忘给沈青时找了药箱，恨铁不成钢地戳着她的脑门，让她去处理下伤口。
沈青时还沉浸在被姜亦舟保护的欣喜若狂里，差点儿就把额头的伤给忘了。
她抱着药箱回到了姜亦舟身边，瞬间从活蹦乱跳装成柔弱不堪。
小可怜才会被人心疼！
姜亦舟从化妆开始就没跟她说过一个字，甚至看都没看沈青时一眼。
他脸上没有情绪，沈青时也看不出来他是在生气，还是怎样。
程鑫也不懂，只说这是常态。
因为搞不懂姜亦舟的心思，沈青时安分老实了许久，连话都少了。
可这会儿，她要憋不住了。
沈青时打开药箱，看着里面都认识但又不怎么熟悉的一堆，犯了愁。
她碰了碰身边的人，等对方回过头来，她说：“我要用哪个？”
姜亦舟垂眼，拿起一瓶碘伏，扔给沈青时。
沈青时把那个罐子捏起来，看了看，又说：“我直接往伤口上倒吗？”
姜亦舟拧眉，看沈青时无知得像个傻子。
随即又抓起一包棉签，还是扔的给了沈青时。
沈青时“哦哦哦”的点头说：“明白了。”
她余光瞅着姜亦舟，拧开碘伏盖子，抓起棉签在罐子里蘸了药水。
然后又摸索着往脑门上擦。
可整个额头都被她擦黄了，也擦到重点。
姜亦舟看着她，绷着脸的脸突然漏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你是笨蛋？”他问。
沈青时不以为然：“我是宝贝蛋。”
她说着不服气的又用棉签蹭了蹭。
这次蹭到了，却很疼！
她立刻条件反射的咧开嘴。
姜亦舟叹口气，在自己眉心点了点。
提醒道：“擦这里。”
沈青时歪歪头。
“姜亦舟，你不能帮我擦吗？”
姜亦舟立刻拒绝，“让程鑫帮你。”
围观的程鑫突然被cue，沈青时看她一眼，她立刻明白了。
程鑫摆摆手说：“我还有事！”
说完就跑了。
姜亦舟：“？”
沈青时顶着额头的伤，一副身中剧毒命不久矣的可怜模样。
姜亦舟被她盯久了，居然萌生出自己要是不帮忙就不是人的念头来。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接过棉签，重新蘸了碘伏。
沈青时很主动的往前凑了凑，姜亦舟小指抵住她，声音闷道：“别动。”
沈青时立马听话的不动了，眼睛忽闪忽闪了几下。
姜亦舟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抬手把棉签头轻轻点在她的伤口上。
这伤都两个小时了，沈青时一直都没感觉疼。可这会儿，额头微凉的温度和轻轻地触感，居然疼的她连连倒吸冷气。
她强忍着，却止不住得发出“斯哈”声。
姜亦舟停住动作，问她：“疼？”
沈青时立刻仰脸笑，“不疼！”
姜亦舟“哦”了声，动作却比刚才轻了些。
这样的距离，沈青时可以闻到姜亦舟身上烟草和洗手液的味道。淡淡的不香，却让人莫名安心。
她鼻子嗅了嗅，贪婪的吸了一大口。
头顶传来的声音不太高兴。
“属狗的吗？”
沈青时笑起来。
“姜亦舟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姜亦舟收起眼皮。
他棉签一戳，把她脑袋推了出去。
沈青时脸颊微红。
她仰脸说：“其实我是故意的。”
姜亦舟：“？”
沈青时：“是假装够不到。”
姜亦舟皱眉，没听懂。
沈青时解释：“我假装够不到，才可以让你帮我擦药呀。”
“”姜亦舟看她两眼，“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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