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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其实热牛奶助眠对于常年靠褪黑素强制入睡的乔嘉南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不过碍于连敲门声都克制有礼、敲了三下就安静等待的贺庭温面子,乔嘉南到底还是当着他的面喝了个精光,末了她抿唇,笑靥蔓延:

        “谢谢哦。”

        贺庭温定定地看人一眼,而后收回视线,语气平淡地:“早点睡。”

        说罢,他拿过空杯子转身就想走,只是还没走两步,身后便传来乔嘉南懒懒的一声低喊,硬生生阻住了贺庭温的脚步:

        “贺大少——”

        贺庭温侧身偏头看人。

        只见乔嘉南换了个姿势,她懒懒地倚着门框,一头长直发披散,掉落了几缕在前,恰到好处地半盖住了睡袍上欲掩的锁骨。

        从晦暗中窥丝丝白皙。

        贺庭温的眸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她的发端,只一瞬,便移开了视线,不晃半分:“怎么了?”

        乔嘉南借走廊昏黄的光肆意地打量着眼前人,毫不掩饰地到了个来回,她才堪堪将视线往上移,扯了个笑,像是沉睡的狐狸从喉底发出最慵懒的音:

        “我明天,会正式回工作室工作。”

        贺庭温就这么看着她:“这很好,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配个司机接送。”

        乔嘉南一顿,兀地笑意更深,她半曲着腿,双手半臂倚着门框,歪了歪头:

        “我说贺少爷,现在我住进这栋别墅的消息恐怕早就传遍整个圈子了,你还来个司机接送上下班,这样……还真是生怕别人不把我当你的情妇啊?”

        “……”果不其然,贺庭温在听到最后几个字时眉心微不可察地一隆,只是转瞬即逝,“乔嘉南。”

        他抬眼,对上乔嘉南玩味的目光,语气再沉几分:

        “不要再这么贬低自己。”

        乔嘉南扯起的笑意一凝,而后在贺庭温认真的神情下一寸寸褪了下去。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贺庭温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听入耳里却如伶仃清泉,“你想报仇,可以,但是……没必要以贬低自己的方式。”

        乔嘉南的眸光转冷:“所以呢?”

        “所以。”贺庭温顿了顿,终是轻叹一句,“我当初对你、对你父亲许下的承诺永远有效,但是,乔嘉南,永远不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完成你想做的事。”

        贺庭温就这么看着乔嘉南,看着她微晃波光下明显压着的暗流汹涌,半晌,他垂眸,平缓地续了下句:

        “因为,那是很愚蠢的行为。”

        没有那个必要。

        一时无言。

        半晌,乔嘉南轻轻地笑了,她重新覆了笑意在面,任由发丝与脖子的肌肤如胶似漆地交缠:“我只是想说,明天会回工作室——”

        “而明天点名要我拍照的人,是陆家二小姐呢。”

        她尾音卷卷,落下最后一个音节时,微笑带着探究的目光,直直地投向了贺庭温。

        贺庭温将她明晃晃的试探尽收眼底,只是神色不动半分,仿佛跟他没什么关系一般:“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乔嘉南兀地笑出了声:“放心吧,贺大少——”

        她笑得艳丽,甚至还伸出三根手指比了收到的动作,顿了顿,才续了下半句:

        “我保证听你的话!”

        贺庭温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就想转身离开,结果身后又传来了一声呼喊,他偏头,目光没有半分不耐,始终沉静如水。

        只见乔嘉南放下了手,笑着看人:“最后一句——”

        她故意将音放得又轻又柔,像是朦朦胧胧的羽毛尾,带着漫不经心的诱意,在晦暗的灯光下,乔嘉南如同于旧躯化作的灰烬中开出的、愈发艳丽的花儿:

        “晚安,贺大少。”

        娇艳如玫瑰,却隐隐泛着破碎而璀璨的红。

        贺庭温定了定,眸光终是没忍住一晃,乔嘉南晚安二字卷着的羽毛像是顺进了他的心脏,在他心尖悄悄地挠了挠。

        可只一瞬,贺庭温便妥帖地收回了视线,垂眸,轻声:“晚安。”

        这次是真的转身离去。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转弯处,乔嘉南面上的笑意才慢慢地淡了下去,最终只留得一片冷色,以及压在眸底、几缕数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冬日午后的阳光穿过半展的窗帘,在地板上撒下一片暖意的金色。

        工作室内,乔嘉南面无表情地浏览着电脑上的成片,一张又一张、她面上的表情已经逐渐从平淡变成了冷笑。

        直到看完最后一张,乔嘉南嗤了一声,往后一倚,抬眼望向对面饶有意味的女人:“我只是半个月没回来,工作室是打算倒闭了么?”

        对面的女人这才慢慢地吸完最后一口奶茶,将瓶身往桌上一放,慢条斯理地:

        “这不是乔大摄影师不在,团队没了主心骨嘛。”

        “全都是废片。”乔嘉南睨人一眼,“宋云宜,到底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

        被点到名的宋云宜双手一摊,无所谓地往后一仰,翘起了二郎腿:“你要喜欢,你当老板也行啊。”

        “……”乔嘉南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半晌,宋云宜被盯得有点发毛,她讪讪地放下了二郎腿,做得端端正正:“我错了。”

        但下次还敢。

        乔嘉南当然知道她想的是什么,只是也懒得说话,伸手拿起桌上的相机就摆弄了起来,她垂眸看了眼腕表,旋即便移开了视线。

        “……”宋云宜顺着乔嘉南的目光一瞥,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啧了一声,“都迟到三个小时了。”

        她一顿,抬眼望向专心擦拭着相机的乔嘉南,冷笑一声,再续:

        “陆家二小姐,排场可真够大的啊。”

        “她费尽心思从我休假等到回来,都指明要我给她拍摄。”乔嘉南掀起眼皮,冷嗤一句,“打的什么心思,你还能不知道?”

        宋云宜眉眼间逐渐浮上几分不耐,她双手抱臂,定定地看了乔嘉南几眼,忽然抿了抿唇:

        “其实你要是不想看见她,大可以推掉——为什么要接她的单?”

        “陆可夷想方设法约上我,无非是想带上那群小姐妹来讥讽我一番,自己再从中装成个盛世白莲罢了。”乔嘉南懒懒往后一倚,语气轻飘飘的,“可是昨晚,贺庭温带我回了他别墅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圈子。”

        一顿,乔嘉南对上宋云宜无言的脸,慢悠悠地扯了个笑,再续下句:

        “那么你猜,今天率先跳脚的那个人,会是谁?”

        宋云宜抿紧了唇,默了一会儿,她忽然认真地开腔:“嘉南,你这样做,不怕贺庭温他……”

        “昨天晚上,他已经跟我再次确认。”乔嘉南眸底无波无澜,“他允许我借他的势,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宋云宜沉默,只是目带些许担忧。

        “这是他半年前在icu病房外对我、对我爸亲口承诺过的事。”乔嘉南一顿,不知道想到了些甚么,她眸光漾了些许深意,只是转瞬即逝,“所以,你不用担心我。”

        宋云宜抿了抿唇,显然是还想说些什么,可她还没说出口,就被乔嘉南打断:

        “放心,我自有分寸。”

        她说得轻轻,可语气强硬,不容置疑。

        宋云宜定定地看了她许久,才堪堪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叹了口气,她只应声:

        “好,至于阿姨,我安排她住在家里了,你不用担心,要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宋云宜一顿,认认真真地看人:“不要一个人撑着,嘉南,要是有用的上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沉默良久,乔嘉南才幽幽地收回视线,她垂眸,语气僵硬了几分:“多谢。”

        “……”宋云宜啧了一声,佯装嗔怒,“从小玩到大的交情,你跟我说这个?”

        两人你来我往了几句,办公室内的气氛终究还是归于正常。

        多年默契,早就知道什么该提,什么不该提。

        日头渐渐西斜,不知过了多久,几个女生簇拥着、走进了摄影工作室的卫生间。

        其中一个女生粗略地扫了几眼,见开头几个隔间没人,这才一边从包包里掏出粉饼补妆、一边看着涂口红的人,愤愤开口:

        “可夷,你不是说这间工作室拍平面照一绝吗?看起来工作人员素质可不怎么样,不过迟到了一会儿罢了,打几百个电话过来,烦死了。”

        陆可夷对镜笑,一脸柔柔:“迟到本身就是我们错了,而且,其实……也不主要是因为这里拍照好看啦。”

        那个女生一顿,偏头:“那是为什么?”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出个国读书把你读傻了?”

        旁边一个短发女生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代替陆可夷说了下去,还故意压低了声:

        “乔嘉南她可是这个工作室的首席摄影师。”

        “……乔嘉南?”那个女生一顿,顷刻间,诧异便布满了眸底,“我们认识的那个吗?”

        短发女生又翻了个白眼,只是转而露出了一脸鄙睨,续说了下去:

        “说来乔嘉南脸皮也是真的够厚,一年前她爸因为涉嫌操控股市被调查,结果在接受调查的过程中又被爆出试图贿赂脱罪,被踢出贺氏股东董事位后自己跑去跳了楼——”

        “卧槽!”长发女生一声低呼打断了人,“死了吗?”

        短发女生啧了一句:“你别打断我。”

        然后她才慢悠悠地、继续压低着声说话:

        “跳的楼倒是不高,当场没死成,但成了植物人,半死不活地躺在病床上好久,乔嘉南家早就破产了,icu一天仪器那么贵,她那点钱根本就不够撑几天,是人家贺家可怜她,一直帮她爸吊着命。”

        长发女一脸震惊。

        “还有后续呢。”短发女啧啧称奇,幸灾乐祸,“前几天乔嘉南她爸没撑过去,死了,才下的葬。”

        身旁的陆可夷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笑着。

        “所以,现在我们指明要她拍照,也是看在当年一场同学情谊份上。”短发女讥笑着,“给她点钱补贴补贴,毕竟落难的假凤凰……可不如真鸡呢。”

        话音刚落,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了起来。

        陆可夷到这个时候才抿了唇,轻轻地劝了短发女生一句:“娜娜,别这样,都是从小认识的,我们不能落井下石。”

        被称为娜娜的短发女生瘪了瘪嘴,愤愤不平地挽上了陆可夷的手:

        “你就是太善良了,从小时候开始她就看你好欺负,也就只有你一直原谅她不跟她计较,谢文露,你说是吧?”

        一旁的谢文露连忙点头。

        陈娜这才满意地望向陆可夷,忽然,她好像又想到了什么,面上鄙睨意味更甚:“说来,可夷啊,你听到昨晚忽然流传起来的那个传言了吗?”

        陆可夷脸色一凝:“是……庭温那个吗?”

        “我问过人了,昨晚晚上有人亲眼看见贺庭温亲自开车带乔嘉南回的别墅。”陈娜愤愤,“而且还置办了很多女士用品和衣物,这是要长住吗?”

        陆可夷脸色更僵,她垂眸,恰到好处地将几抹鄙色掩得死死:“我也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陈娜愤愤不平,“陆家跟贺家不是有婚约吗?你喜欢贺庭温喜欢了那么多年,他出国留学,你又等了他好几年,现在他一回来就把乔嘉南带回家,什么意思啊他?”

        她声音太大,在寂静的卫生间中回荡。

        半晌,陆可夷低头:“不是什么婚约,只是小时候大人嘴上说说罢了,算不得数。”

        陈娜看她这个样子,瘪了瘪嘴,气氛更甚,她开口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不曾想,卫生间最里面那个隔间的门忽然被拉开,三人一惊,齐齐扭头望去——

        只见被讨论的主人公乔嘉南慢悠悠地从里面走了出来,而后在镜子前站定。

        陆可夷面色一僵。

        乔嘉南穿了身丝绒的墨绿色长裙,贴身的裁剪恰到好处地贴合着她每一寸肌肤,暖光像跋山涉水一般,落在她的眉峦与眸湖,像一幅墨香未褪的山水画。

        在这个冬日里,更像迟艳的春。

        陈娜心一惊,嘴巴比脑子反应更快:“你偷听我们说话?!”

        乔嘉南的视线在陆可夷面上一顿,四目相对好半晌,她才轻飘飘地望向陈娜,只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乔嘉南从包里摸出根口红,她微微俯身,对着镜子细细地描绘着自己的唇。

        卫生间里诡异的沉默在蔓延。

        直到圆满地勾勒出唇形的最后一笔,乔嘉南才直起身,她今天踩了双七厘米的细高跟,加上天然的身高优势,从气势上就已经俯视着三人。

        轻飘飘地扫了一圈,乔嘉南对着脸色僵硬的陈娜扯了个笑,慵慵懒懒地,却艳丽又夺目,眸底笑下还浮着几分显而易见的不屑与冷嗤:

        “首先,这不算偷听,毕竟你刚刚嘴里义愤填膺的那个女主人公是我——”

        乔嘉南一顿,望向紧抿着唇的陆可夷,顿了顿,她笑意更浓,一字一句地开口:

        “其次,好久不见呀,陆二小姐,看你这张脸,可真是一如既往的盛世白莲。”

        陆可夷一窒,委委屈屈地垂眸,长睫敛下所有一闪而过的嫉恨。

        “最后,你先闭嘴。”乔嘉南眉眼一横,笑意尽数压下,睨向了愤愤不平的陈娜,“你刚刚的意思,是我爬上了贺家大少的床么?”

        陈娜本就看她不顺眼,此时看见陆可夷委屈的样子,心头火更甚,于是陈娜脱口而出:

        “我说乔嘉南,你家破产了,你还摆这个样子给谁看呢?你明知道陆家和贺家有婚约,你还去当贺庭温的情妇,你要点脸吧你!”

        乔嘉南眸色一寸寸转冷。

        半晌,她嗤了一声,睫影拢住眼睑,双手抱臂,每个咬字都发冷、发沉:

        “小孩子过家家都算婚约了?单方面的多年倒贴简直不要太丢人,陆二小姐——”

        乔嘉南掀起眼皮,重新望向紧咬着唇的陆可夷,一字一顿,头两字叫得亲热,面上扯笑:

        “庭温可没跟我说过他有婚约呢——”

        “我可是他,第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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