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白首
独坐思忖良久,依旧不得其解。转头望向窗外,已是月上中天。复查看更漏,发现已是亥时五刻,也就是大约晚上九点半,心中突然记挂起他来,便披上一斗篷,去别苑看他。
这是我第一次到别苑来,别苑较道观的院落稍小,不过也分前后院,前院待客,后院是起居之所。
踏进后院,发现正中房门紧闭,内无丝毫亮光,想是修离的居室,他近几日在观中闭关,故而房内无人。又向东侧望去,发现东侧厢房内烛火摇曳,心想这便是他的房间,便移步过去。
轻扣门扉,屋内并无反应。于是轻唤两声,结果还是无人应答。
不在吗?这么晚会去哪里呢?
推门进屋,发现屋内果然无人。
这就屋只的摆设比起我住的那间倒是丰富了不少,除了床榻、书案、衣柜,还有设有软榻,软榻置于房门的左手边与书案相对。软榻旁设一茶几,几上放着一只茶壶、一个茶盏。茶壶壶嘴还袅袅冒着热气,想必他是刚离开不久。
漫步至书案前,被桌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桌上摊着一张纸,上书有字,字迹笔锋尽显,如若斧砍刀切一般,而整个运笔则又行云流水,婉转自如。
我有丝惊异,前世对书法的了解虽只是皮毛,但也知道同时具备这两种特征的书法,绝不多见。不过都说字如其人,想起温柔似水的他在梦中却又那般狠绝的表现,倒也便不难理解了。
忽而想到,有朝一日他解了毒,便会想起白日身为空儿时的所有过往,定会知晓我并非原主。到那时……他会如何待我呢?
我苦笑,不论他日后如何待我,我都不会为自己做出的选择后悔。
同时又忍不住自嘲:燕林宣,你美其名曰隐瞒身份是为了让他安心解毒,其实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想和他朝夕相处的贪念罢了。可那又如何?我做了选择,日后承担后果便好。只希望我的欺骗不会为他带来太大的伤害,可再大的伤害,又怎能比得上性命之忧呢?思及此,不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方才只顾着赏字,却没注意字的内容,复低头去看那行字,不由心中一愣。只见纸上写着:欲问相思意,又恐情缘绝。
原来总是与我温柔相对的他,内心竟是如此不安。那样隐忍的他竟还是忍不住将心中郁结诉诸笔端,想必他的内心也颇受煎熬吧?
回过神竟发现自己提笔在他的那行字后提下了卓文君《白头吟》:“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愣怔间,忽闻院中脚步声传来。
他回来了?
我突然玩心大起,一个侧身躲进了床榻与墙壁之间的间隙,被帷幔一遮,丝毫看不出有人躲在那里。
刚藏好,听得脚步声已至门口,心中却生疑:好像不止他一人,莫非修离提前出关了?
刚思及此,只听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透过帷幔果然看到两道模糊的人影,一是念空,可另一个却不像是修离。
疑惑间听得那陌生人开口:“统领。”似是伴随着行礼的动作。
我更是疑惑,统领?他称呼念空统领?没想到念空还是个什么统领。
只听念空轻笑,嗔道:“和你说过多少次,你我私下不必如此。”
那人干笑两声。“我这不是习惯了嘛!”语气颇是熟稔。听到这声音我禁不住一愣:这声音好似在哪听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对了念空,你交给我的事已经查清了。”那人语气严肃起来。
“是何人所为?”念空的语气瞬时冷厉,令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北离。”
“北离?”念空似是对答案颇是意外,似是思忖起来,不再出声。
“其实也不难理解。当初她父亲虽是向北离传递南离情报,但也定是对北离的情况有所了解。想是北离得到风声,得知其女尚在人世,担心情报外泄才会有所行动。”
我听他的话听得一头雾水,却暗自心惊:念空竟然牵扯进了南离北离两国间的纷争。而且看样子与他对话那人是他的手下,但关系却又非同寻常。
念空沉默良久才道:“这不合情理。国情密报自不会让一女子知晓,况且现下两国表面上还未动干戈,北离就算是想杀人灭口,也不会冒如此风险……”
念空的话忽然顿住,我还在不明所以之际便只觉颈间一紧,双脚离地,被一股大力从间隙扯了出来。
我直觉颈上剧痛,好似要被掐断,呼吸也停滞,毫无力气挣扎,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看清我的面容,念空面上的冷厉之色瞬间换为惊诧,急忙放我落地。我立刻垂下头,揉着被他掐过的地方,大口喘息。良久才缓了过来,抬头看向两人。
只见念空上前一步。“宣儿,你可有事?我可有伤到你?你为何躲起来?”
我也想问我刚刚为什么躲起来,真是自讨苦吃!
“我……我……”脖子被他掐过,竟连发声都变得困难。
见状,方才与他对话的男子立刻朝我递来茶盏,我接过,刚想向他致谢,却在看到他面容的那一刻愣住。
“你你你,你不是那天那个……”那个在竹林里撩拨少女的情场高手?不过后半句话我没说出口。不是因为碍于情面,而是喉咙实在太痛,于是连忙吞了口茶水。
见我如此反应,念空面上闪过一丝诧色,复又回复如常。“这是萧济风,我们自小一起长大。”
萧济风?济风……没错,那天那个女子就是这么唤他的。没想到他还真是那天的浪荡公子,
只是此刻的他一身劲装,颇是潇洒,丝毫没有当日的痞态。
我不由暗自撇嘴,真不知道哪一面才是他的真面目。
忽而想起那日在竹林,他与那女子见到我和空儿,欲言又止的古怪表现,终是有丝了悟。
之前我还纳闷,这两人是如何入山的,原来是与念空相识。他二人必定是知晓念空中毒之事,知道白日的他很多人和事都是不记得的,所以当日才踌躇良久终究没有与空儿叙话。
当时空儿的表现也不像是认得济风二人。念空说他俩一起长大,怕也是在十岁中毒后才与他结识的,否则不会不认识他。
又一个谜团解开,心中顿感畅快。
“济风,时候不早了,你且先回去,我们改日再议。”念空头也不回地道。
“好,那我便先告辞。”萧济风说罢,朝我点头示意,掩门而去。
“竟看得如此入神?”
“啊?”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自己的目光仍盯着门口。随即收回目光,抬头看他,却是口中轻嘶一声。没想到只被他掐了一下,就如此疼。
他皱眉,手指抚上我的脖颈,语带歉意:“很痛吗?”
“痛,痛死了,还以为脖子要被你掐断了。”我大声控诉。
他轻叹。“我帮你揉揉。”语毕只觉他微凉的指尖一下一下在我的颈上轻轻按摩,可我却一点不觉得享受。“你别……”
他蹙眉:“怎么了,竟这样痛?”
“不……不是……”我微窘。“我颈上的皮肤……很敏感,旁人……碰不得……”
“哦?竟有此事?”他似是来了兴致,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轻抚。
“你!”这家伙还真是可恶!我猛地跳开,连退几步,直到抵上书案,退无可退。而他则是亦步亦趋,见我不再后退,他也停住。
“你怎会躲在我房中?”
“还不是担心你,便来寻你,结果你却不在。听见脚步声想给你个惊喜,才躲起来……”
还不待我说完他便拥我入怀。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他的语气中是深深的自责。
“那你要怎么补偿我?”我故意逗他。而他仍不放开我,只在我耳边道:“你想要我做什么?我什么都答应你。”
“真的?你就不怕我要金山银山?”
他在我耳边轻笑:“你就是要我的命,我都给得起。”
呵!这口气可真大,也真够自大的,认为自己的命比金山银山还值钱。可心中却还是忍不住感动,明知他这话不是对我说的,也依旧感动。
忽觉他的身体僵了僵,我不明所以,刚想挣脱他一看究竟,却听他低低出声,语声微颤:“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我心中了然,原来他是看到了我题的诗。
他忽然放开我,与我四目相对,似是有些紧张。“宣儿你……可愿与我许下这白首之约?”
我抿嘴一笑。“我若不愿,又何必将之写下来?我若不愿,又何必大晚上……”他不待我说完便含住了我的唇,他的亲吻小心翼翼,尽是疼惜,像是怕弄碎心爱玩具的孩子。
一吻终了,他抬手为我理顺鬓发。而我却忽而想确认些什么,迟疑开口:“念空,过去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或许我也早已不是过去的那个我了,若是如此,你可愿意接受?”
他轻笑。“宣儿不论变成什么样子,也依旧是我的宣儿。”
听到他的回答,我安心了几分。却又忽然发觉,我这样的做法与小三有何差别?我这样横亘在他对原主的感情中间真的好吗?
随即又否定这一想法:原主已经死了,回不来了,而我只在他解毒前与他相守,决定权还是在于他,即便他日他会恨我怨我,我也无怨无悔。于是决定再不纠结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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