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燕京
这样一个小小插曲，却解了心蕊的大围，她多年千方百计想让这个宝贝徒弟，可忧虑一点点，安静一点点，好提高一点点的功力。
千方百计没办到的事，因为岳云，好像可行了。
但小妮子只会相思。莫名其妙的，话少了好多，不时的，她会莫名其妙的翘着嘴神游天际，小鼻子尖尖，都被她摧残得少了三层皮。
心蕊，又气又笑，直摇头。
六月中旬，任她明珠小妮子再郁郁寡欢，也还是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汴京开封府。
离那场毁灭性的浩劫已过去三个月，劫后余生的人们，用惊人的隐忍，重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必定过去的已过去，活着的人还得要活着，每天的天要亮，肚子要饿，贫穷的老百姓，根本没有时间去哭泣。
心蕊对自己的定位：女人。
女人是不管政治的，所以小小年龄的明珠，自然也无多大的爱恨情仇和民族大义，如果不是因为突然出现的爹娘，金人和大宋的那些为富不仁的坏蛋，在她的脑子里都是一样一样的，没有谁比谁好一点。
也许是因为岳氏父子，明珠对留下这满目苍凉的金人，现在多了种仇恨。看见这些忙碌着为了活着而活着的人儿，她帮无可帮，救无可救。现在，她倒希望岳云那颗虎牙有用了，可千万要保佑爹爹和娘亲啊。
还好，桃花门的线索与北上救父的路线是重合的，俩师徒去找那线索时，才发现被金兵烧得渣都没有了。
但确定了那个她最不想要的坏消息，明珠的爹娘的确被掳走了。还有那个同父异母的倒霉蛋哥哥秦一飞，才刚来与秦桧团圆一年吧，本是想着从此能过个好日子了，却没想天降横祸，福还没享到，却一同被掳。
勉强算好一点的消息，明珠真的有一大家子的家人了，而且，几个月前都还活着。
为避免沿途的官民有解救徽钦二帝的可能，完颜宗翰和完颜昌，将所掳君民分为七组，由两路军将二帝分开押送，而随行被押解的宗室，帝姬，官员等等，不计其数也不得而知。
这样，心蕊师徒俩又是一路追赶。
金兵所到之处，生灵涂炭，恶行滔天：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被掳夺北行的俘虏们，哪一个不是娇生贵养的千金万金之体，吃穿用度，哪个不是靠别人伺候着，但在金人面前，彻底的沦为了他们的玩物，看见大宋最最娇贵的贵人们跪伏在自己的脚下，只为祈求一口饱腹的吃食甚至只是一口水，金人无比得意，消遣折磨这些俘虏，成为他们的日常乐趣。
“贵人们”哪受得了这般的苦？
那时不时显露在小路旁，荒山间的小土堆，让明珠惶恐惧怕，还有那些无数未及掩埋的残体和白骨，更让她看都不敢看，她真的怕，其中就会有自己连容颜都未曾见过的可怜亲人。
造化弄人，岂是一个“天意”就打发得了的？
八月，师徒俩终赶至燕京。
燕京物资丰富，街市兴隆，宫殿华丽，历来是一个富庶的富贵之乡。作为辽陪都，到辽后期，燕京倒成为了辽帝来得最多、停留得最久的都城。金灭辽后，曾归还大宋，不过没两年，又回到了金国的手里。
宫城内燕角楼，金国国相、西路军副都元帅，完颜宗翰暂时居住在这里。
他生得高大勇猛，典型的北方游牧民族的健硕体格。可与大多完颜贵族不同，他还善谋略，对脑子的支配，在大金国堪称翘楚，因而位高权重，金国郎主完颜晟，都要畏他三分。
“大郎，这匕首做工如此精致，又锋利无比，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啊。你干嘛不交给你阿爹，却给我送来？”
完颜宗翰把玩着手中那渗着一缕寒光的匕首，轻轻一划，桌面就下了一个角。
一个慵慵懒懒，大概十八九的少年站在一旁，嘴角挂着一丝浅笑，说：“小子今儿才到，还不知阿爹与各位叔伯们居住在哪里，就想，不如先见着谁就献给谁，当是它自己找了自己的主人，应的是一段缘分。
这不，先见了国相大伯，这就是缘分。
现今这次南下，大伯大胜而归，天下哪还有什么宝贝入得了大伯的眼，不过是一趁手的小玩意罢了，大伯见笑了。”
这语气，不急不缓，不高不低，听得人心里暖洋洋的，舒坦。
完颜宗翰了解完颜亨，自然不会真信是什么缘分，但这份专属孝心，他喜欢，而这淡淡的马屁，也拍得他很受用。
“小辈中，就你小子最会说了。”完颜宗翰满意地打了个哈哈，笑着说：“这次围困开封城，轻松的就捉拿了那南蛮子的两个皇帝，你阿爹出了大力。是你的主意吧，这种鬼点子，你阿爹可不会。南蛮子的那一套，还是你比我们懂，一个张邦昌，居然能抵十万大军，好小子，你是怎么知道他能投靠我们的？”
完颜亨笑道：“我只是随意的给阿爹提了一嘴。而且人的本性，越老越怕死，大伯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了，他敢不从？只是可惜，他还是没福气，就这么死了。”
宗翰点点头，私底下他可得了张邦昌不少的好处，就这么死了，确实可惜。但也不想去讨论一个死人，人都死了，再可惜也没价值了。
他欣赏完颜亨，问：“怎么，你阿爹还不许你回来？你的兄弟们，哪个没自己开衙建府啊？四弟要再不识人，我可把你硬抢了！”
“哪有，小子游散惯了，现在刀都不能提了。打打杀杀太危险，还是做我的逍遥公子，游逸天下，喝酒行乐，更有趣。”
“呸，你小子，七八岁就独自杀了几头恶狼，救了你弟弟的命，我完颜部，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比你更凶猛的人了。我们是马背上的勇士，马背上打下的天下，怎的？大郎，与那南蛮和尚学了几年功夫，倒把我们完颜部的血性都学没了？不敢上马，不敢杀生了？”
“那是师父杀的，才救了小子的命，确实不是小子的能为，大伯又取笑了。”
完颜亨淡淡答道，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还不在乎地对完颜宗翰做了个恰到好处的鬼脸，既不放肆，又很能表达自己态度的拒绝了完颜宗翰。
他知道宗翰喜欢他，差点还把他收为了义子。
女真的传统是同代相传，兄终弟及，必定得要是嫡系，才有即位的可能。所以，纵使他完颜宗翰，有拥立太祖开国建业的不世功绩，现今位高权重，终归也不过是国相之子，只能沉浸在那点，连金太宗都怕他三分的沾沾自喜之中。
完颜宗翰，真没有别的野心。
完颜亨的阿爹，是太祖的四子完颜宗弼，称四太子，是庶出。所以，无论这四太子近年来拥有怎样的盖世英勇，立有怎样的不世奇功，他终不过是四太子，这一脉，最终也只有封王的机会，没有称帝的可能。
与完颜宗翰一样，他阿爹完颜宗弼，也没有别的野心。
完颜亨也没有野心，只不过他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有自己不一样的理想，有自己的——大格局。
他的大格局：天下，不一样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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