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傀儡戏：开场

“接下来，好戏开场，恭请诸位，共赏这出戏。”郑宇行犹如烘托气氛的主持，宣告着即将到来的精彩时光，声音却不是马戏团那样热情肆意，而是哀乐戏班子般阴森，眼珠子恰似黑夜里游走的鬼火。

        他悠悠地拍了拍手，沈炼的肩膀上出现了一道力，硬生生把他向下压去，他挺直身板与之较劲，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是到了另一个幻境。

        而看向身边的卢骁，又是一阵头疼，这家伙已经被蛊惑坐在凭空出现的凳子上摇头晃脑的听着曲调，偶尔跟着身边的人拍手叫好，好不自在。

        如果有可能，沈炼想把这傻逼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他嫌弃地别开头，却再也没法有更大的动作，说白了，你在幻境里干什么都是白费，累到自己不说，还不能给对方实质性的伤害，他最气的是自己刚才没提前做准备，陷入现在这么个被动的境地，这么多年真第一次这么孙子。

        舞台很小，根本不可能容纳一个成年人的身高，但栩栩如生的人在上面又跑又跳，很难让人想象是怎样的诡异，仔细观察就能看出这些人虽然一直在做动作，可明显不连贯，偶尔有所停滞。

        沈炼眯着眼在晦暗的灯光下辨认了一翻，这他妈演的是傀儡戏，书上记载以木偶为主演，怎么，会有这么像人的木偶，他心底升上一阵寒意，不对，或许一开始他就想错了，那疯子怎么可能用正常人的思路去表演。

        这，不会是人吧，被打断关节，用线串联，控制他们的一举一动，赋予他们生命。

        沈炼摸了摸口袋里装的变小的资金葫芦，草率了，这葫芦能干啥，平时和玩具一样让他捏在手里把玩，一到正事顶个屁用。

        “吱呀——咯吱，咯吱。”像是推开朽了的木门，踩在不结实的木制地板上，刺耳的声音猫爪一样挠着他脑海中的神经。

        一出戏到了高潮部分，陡然出现了一个人偶，他定睛一看，这不是郑宇成么，他不是在自己的身后么？

        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拐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第一次碰上这么让他难受的事，好比向来独占第一的天之骄子，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个狗啃泥一样，把他一辈子的傲气都摔没了，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而郑宇行就是那块不起眼的石头，虽然没对他造成什么，可就是让他别扭，难受。

        沈炼是那种顺风顺水了二十几年的人，年少成名，哪个道上的不让他几分，身家优渥，哪个圈子里的不奉承他，偏偏在这石头上栽了跟头，而他向来不是好惹的，臭脾气在那摆着，他不给这脸像死人一样白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他沈字倒着写。

        第一次他用上了口诀，“风，电，雨，雷，降。”

        刹那间，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天边乍现银蛇，蜿蜒盘踞，游龙一般向下冲来，黑夜亮如白昼，他嘴角露出自信的笑，提前庆祝胜利。

        “铮——”台上各个木偶眼睛圆如青蛙，向前凸起，死死盯着沈炼，郑宇成一下子失去了支撑，五体投地，四肢摆成十字，前方坐着的所有观众齐齐扭动脖子，转了一百八十度，一时间，众多目光齐聚在他身上。

        他非要靠蛮力破了这幻境，眸色突变，墨绿洇过雾蒙蒙的双眼，他的目光对上的哪里是千军万马，分明是百鬼众魅。

        舌头长得掉在了地上的，七窍流血歪嘴邪笑的，五官错位没有脸的……视觉的暴击让他脑袋发懵，不禁向后退了一步，雷点差点劈到了郑宇成身上，好在他及时稳住身形，将雷霆控制走向一旁，然而还是没有挽回郑宇成头发受电影响烫成方便面的糗态。

        沈炼不幸瞟了一眼，笑声差点溢出，想到这是打斗中，立即正色厉声道“速速束手就擒，爷爷我饶你不死。”

        “那也要看你找不找得到我。”轻蔑的声音飘渺而来。

        “全毁了不就可以了，起。”一声令下，拔地而起参天藤蔓和树枝，将百鬼缚于其中，尽遮恶心的面具，亦将卢骁和郑宇成严实的保护起来。

        “落。”又一声令下，万钧雷霆尽落，毒舌吐着信子，雷豹快速出击，郑宇行不断闪躲，如在剑雨中穿梭，一不留神便命丧黄泉。

        烧焦味从西南穿来，沈炼冷哼一声，手里窜出一道光芒，郑宇行消耗太大，无力支撑这庞大的虚无，幻境便如镜子般破碎开来。

        锁魂将郑宇行结结实实捆了起来，沈炼一挥手撤了藤蔓，放出了昏迷的卢骁和不省人事的郑宇成，他没管二人，径直向被捆住的人走去，长腿一迈，花孔雀展屏似的炫耀自己的能耐。

        “郑宇行。”

        “是老子。我技不如人，我认了，你最好弄死我，不然，只要我活着一天，我他妈早晚杀了他，啊不，那多便宜他，我会让他生不如死。”郑宇行狠啐一口，吐出脏血，黑乎乎的粘稠挂在嘴角，狼狈也不能掩盖他要杀了那人泄愤的想法。

        沈炼继续走着“星星，你有多久没听人这么叫你了？”

        那人的目光突然多了份厌恶“别他妈叫那个名字。”

        “不，我就要这样叫，星星，哥哥给你吃糖。”沈炼完全没有采纳他的想法，还说着郑宇成当年最常对他说的话。

        有什么比诛心更让人最痛苦？他拿他曾经最甜蜜的回忆，拿他后来最深处的伤疤，用最温柔的话语，化成最尖锐的刀刃，刺进他用恨埋葬了的温情，刺进连他自己都忘了的柔软。

        原来，他努力锻造的铁的心脏，不堪一击。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别叫了，别叫了。”他捂着耳朵，仿佛这样就可以将那个名字隔绝开来。

        “星星，看看，妈给你做的衣服，喜不喜欢。”这是郑母最喜欢说的话。

        “啊……”郑宇行失声大叫，太疼了，太疼了，充满仇恨的心突然被人强行唤醒那点温存，冷血的人感受到了左心房的跳动，他忍不住大哭，像个孩子一样，眼泪决了堤。

        “喜欢，我喜欢，妈，你为什么不要我，哥哥，你为什么，要亲手把我扔了……”他控诉着，像小时候想吃的糖到了哥哥手里那样抱怨妈妈偏心。

        “没有不要你，妈一直再找你，还有你哥哥也一直再找你，妈一直以为，你们出去玩，你不小心走丢了，可你哥哥回来后发了高烧昏了过去，妈一边背着你哥哥，一边找你，找不到，妈没用，找不到啊……”妈妈的声音从郑宇行背后穿来，那是午夜梦回，他最舍不得也最痛恨的梦语，熟悉到他愣在原地。

        他想回头看看，却又害怕是梦。

        一回头，梦就醒了，他还是孤独的，没了娘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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