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赛后采访
2021年, 7月5日晚
莫斯科,《通灵》布告大厅
一如一周前那样, 当白色的印有通灵logo的信封被递向她的手心,朱夏顿了一下,然后才从容不迫地面露微笑,接过了它。
这一次,她并没有继续听见那模模糊糊的“声音”,但是身上仿佛少了点什么,同时又多了点什么的那种奇异的触感,还是让她感到了一丝安心。
她认为, 这是“契约”在继续生效的意思。
虽然此时此刻的她, 依然不知道是什么契约, 又是谁,和她订立了这个契约。
但, 作为一个完全失忆者, 她已经将自己的心态调适得很好。
只要明确自己已然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那么所有的经历,对她而言, 都将是一种获得。
不过10分钟后,当她再一次坐进了单人采访的小黑屋,朱夏僵住了,她自打脸了……
什么叫“都将是一种获得”啊?
她不想要这周的白信封!
如果能早点想起来白信封的代价是单人采访的话,她一定会藏……
不……朱夏知道,即使时光倒流, 让当时的她知悉,只要走进了那间婴儿房,被娜塔莉亚的情绪所感染后, 自己将会发挥出怎样的水平,从而拿下这一期的白信封……
可即使如此,面对娜塔莎……她绝对还是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靠近那个无助的灵魂,只希望能帮助到她哪怕一丝一毫。
自己,绝不会选择藏拙。
好了,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上一周接受采访的时候,她到底是为什么,能如此自信地说出那一句话?
——“如果我真的能想起什么,而我又再一次拿到了白信封,并且当时有人问的话,我一定不会向镜头隐瞒的。这是我作为一个人的承诺,”
朱夏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意识到了自己,或许即将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而她的预感没有出错。
当她从负责单采拍摄的工作人员手里捧着的简易抽奖箱中,摸出第一张白卡纸,翻过来看到题目的那一刹那……
朱夏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这当然只是个错觉,但她此刻,确实浑身发冷,由内至外地感到寒冷。
她……要如何对镜头前的观众们说,在她的梦里,自己被一群东瀛国的高中女生所霸凌?
要如何解释,她的梦里面竟然会有如此多的东瀛国人,全程说东瀛语,而自己却丝毫没有违和感,还能无障碍地进行对话沟通?
收敛起乱七八糟的思绪,朱夏慢慢地将白卡纸上的问题念出来:
“在第二集拍摄时,你是否有想起别的什么新的记忆?这次也可以和大家分享吧?”
念完了题目,朱夏停了停,她正在疯狂地试图组织自己的语言。
然后,她露出了一个苦笑:
“我是想起来了一点点,但……并不是什么愉悦的事。”
朱夏缓缓说着:“在x先生那一场挑战,我当时看到了马克西姆摔下跳台的场景,并将之再现了出来。当晚,回到旅馆之后……我就开始发烧。”
一边说着,她的脑海里一边自动浮现出了当天的情景。
其实,从感知到马克西姆因为捡搭在跳台边缘的毛巾,而脚滑摔下跳台那一刻开始,她的脑海里已经在闪回着,自她3月从医院醒来后,从未曾想起过的记忆片段了。
最开始是关于一场车祸的。
就在她模仿马克西姆滑到的那一瞬间——她的大脑里,突然多出了一段不受控地颠簸翻滚着向下坠落的记忆。
光线很暗,空间有些狭小,她被固定在座椅上,但安全带所能提供的束缚面积有限,她随着整个车辆一同,向身体的左侧下坠。
那是一种非常恐怖的感觉。
她完全失去了平衡的能力,觉得自己的左侧是非常强大的深渊之口——重力——让她无法控制地往那边翻滚着、坠落着。
正是因为这一段突如其来的记忆,影响到了她对整个外界现实的判断。
她伸出右脚想要在记忆里保持身体的平衡,结果反而在现实里面真实地摔了一跤。
因为摔了一跤,她的思绪仿佛又被拉扯回到马克西姆坠入跳水池中的那一刻。
之后她的行动,其实也是在自己的记忆、马克西姆的记忆、和现实这三者之间的循环之中,一种人体自我保护的本能。
她之所以弓起脊背,是因为她突然得到的那一段记忆里,她坐的车辆座位颈枕部发生了形变。如果她不将自己的后背弯曲的话,那她的颈椎,将很有可能被变形的支撑杆戳中。
也是因为马克西姆在从十米跳台向下坠落时,一直不曾放弃尝试变换入水的动作以期降低入水时的冲击,保护自己身为运动员的躯体。
她吞咽,是因为马克西姆落入5米深的水池,一个不慎连灌了好几口水。
也是为了在车辆向下急速坠落的过程中,平衡鼓膜两侧因气压变化带来的压强差,降低耳道内的不适感。
她感到疼痛,因为汽车坠入谷底的震动十分巨大,而强大的反作用力使她身侧的车内饰发生位移,挤压到了她。
还因为马克西姆在往水面游的过程中,突然间抽筋了。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
朱夏在x先生挑战结束时,甚至是欣喜若狂的。
她以为她找到了自己的一片。
然而当回到了旅馆,朱夏开始感到身体的虚弱,喉咙跟火烧火燎一样的疼痛,而四肢完全绵软无力。
当她倒在旅馆的大床上,昏昏沉沉地失去意识,冷汗浸湿了身下的床单和床垫……于半梦半醒间,她发现自己身处一所女子学校。
那才是噩梦的开始。
因为一周前自己说的话,尽管心有不甘,但朱夏还是开了口:
“我梦到了一些很零碎的片段……似乎是读书时候的事情吧……”
“我梦到被人推搡着从楼梯上摔下去……”朱夏说着,在梦里,她甚至第一时间意识到了,会是谁在她的背后,伸出手,将她推了下去。
“还梦到我的后颈和肩膀被人用石头砸……”砸她的,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是教工们的儿子,他们在带着恶意喊一个花名,但那个词朱夏没有留下哪怕一个音节的记忆。
“我很难受,也很难过……”
朱夏垂下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地板。
剩下的话她该怎么说?
说她很确定,那是东瀛国的女高中生,那是东瀛国的小孩?
那她到底是华国人还是东瀛国人?
朱夏不认为自己会是东瀛国人,可是她有什么证据证明呢?
她现在是完全失忆——也就是说,她现在认为的,不等于事实真相,只是她认为,而且只是现在的她认为!
“画面很黑,我基本什么都看不真切,但身体上面的疼痛感……我的大脑其实并没有忘掉。”
这么说着,朱夏说谎了。
她其实看得很清楚。
看得清那些小孩子明明是男孩,却留着东瀛国传统的娃娃头;看得清那些女学生,统一穿着石墨青色的过膝校裙,胸口是灰色的领结;看得清那一所学校墙壁上涂刷的白色石灰——大阪东海林女子学校。
在谎言出口后不过一秒,朱夏突然感到有一阵强烈的痛感袭击了她。
她整个人完全不可自控地,在座椅上发起抖来。
她能听见自己上下牙齿打颤的声音。
她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要从天灵盖里窜出去。
她倒了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朱夏被告知她昏倒了一个半小时。
原本还有选手在布告大厅逗留,希望和她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但因为这边的突发情况,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苏醒,这部分选手就拜托了工作人员,向她转达自己的慰问和联系方式。
节目的导演都匆匆赶了过来,询问她身体是什么情况。
朱夏不敢说实话,只咬定自己是之前没有休息好,过于疲累所以不小心睡着了。
节目组和她商量,剩下4个问题是否改天再拍摄,但朱夏坚持,无论如何一定要在今天完成录制。
不知道为什么,朱夏感到心慌。
她意识到,是因为自己违背了一周前说出口的承诺,才惹得那个“声音”生气了。
可是,越是这种不平等的关系,越是这种隐匿的身份,越是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她反而越是笃定。
——自己能够从那个“声音”那里得到什么。
有可能是她的过去,有可能是她的未来……
无所谓,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她是一无所有的那个。
在接受了工作人员的好意,吃了东西又梳洗打扮了一番,恢复气色的朱夏重新在单人采访间坐下,摸出了后面的四张白卡纸。
在回答那些看似不知所谓的无厘头的问题时,她的心中有融融暖意流过。
她知道最开始的问题不是这样的。
毕竟她亲眼见到过其中几张卡纸上字迹的主人,一边写着想问的问题,一边拜托拉伊莎和她说:
“如果能够被你抽到的话,他们想问你能不能在回答完之后签上名字——中文和英文都要,他们想带回家做一个纪念。”
当时他们还嘻嘻哈哈地将自己写的白卡纸举给她看,有一个算一个,都写得满满的,甚至还有写满了正反面的。
又哪是如今这么简单的问题呢!
身体上的剧痛,似乎都因为这些人的善意,而变得无足轻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美着陆!今天一整天jj都好抽orz
怕了怕了,明晚我争取21点更新!
捉虫,改掉真实国名。
ps真的没有人发现男主(的名字)在前一章登场了啊?不知道他下次有存在感是60?70?还是80章之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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