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间奏
朱夏摸着黑洗了头澡。
等她洗完后, 拿起毛巾开始吸头上的水,她终于有些懊恼地意识到,没房卡就没电, 就没法吹头发。
不过黑暗之中, 她的心情很快就平静下来。
她边擦着头发上的水, 边走回到床尾坐了下来。
朱夏闭上眼,小小地打了个呵欠,然后开始复盘。
上车后开始装睡,一是她真的有点累……
即使她还是没弄明白, 所谓的“通灵”, 是否真的有什么科学依据。
如果按照磁场说,那就是人生前的最后执念, 成为了经久不散的电磁波或电磁场, 然后又被天生能接收到更广阔频率的那些人所感受到, 于是就有了“通灵”的发生。
然而……也不能说是敝帚自珍吧,反正有很多通灵者, 并不会去思考自己能“通灵”的背后, 到底是什么原因。
这让他们如何说出其中的所以然呢?
有神论者和无神论者, 可知论者和不可知论者还有怀疑论者……本来就很难说到一起去。
而且参加这一季《通灵》的选手们,很多又来自不同的国家、拥有不同的宗教信仰——其中还包括自然信仰和祖先崇拜的类型。
像来自格国的村巫别热克, 以他生长的年代和环境、他所能接受到的教育, 就注定了他会是一个偏重于实用主义、信奉经验归纳法的人。
他将地方风行的传说与前人教授的经验,结合自己的经历,进行归纳总结之后,又一起融入了他的信仰之中。
与他讨论“你是如何通灵的?”
别热克会说,他信仰的那个对象——糅合了祖先崇拜、自然崇拜,再结合当地的宗教信仰——是多么的灵验, 甚至试图传教。
节目拍摄到现在,朱夏也在拍摄的日程中,在候场时或解散后,与这一季《通灵》的近半选手进行过相关话题的讨论。[1]
毕竟,她因为失忆的原因,对于了解通灵的不同流派、方法,还有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力量……都有一种迫切想要弄清楚的欲/望。
在与很多参赛者聊天的时候,因为语言不通,尽管大家多少都能说点罗宾语,但往往会因为语言的多次转换,在不知不觉中就丢失了原本的一些意思。
而且有时候,即使一句话在翻译的过程中,没有受限于双方的词汇量,并且在三种语言中恰好词义一致,按理来说能够被完好地传递。
可是,却还会遇上其他的问题。
像是在与马洛扎诺夫、基普、约瑟夫还有塔拉玛雅聊天的时候,他们说的有些话,朱夏是能够听明白——但只限于语言学的角度。
他们真正想传达的,也即是包含了他们宗教信仰的部分,朱夏是完全没有办法理解的。
因为她本人,是个无神论者。
在与阿德里安娜还有蒙特亚努聊天的时候,困扰就完全不一样了。
阿德里安娜在这一季的多数参赛者眼里,或许都将她划归为“新手灵媒”的范畴。
这也是她对自己的定位。
至于蒙特亚努,他曾经有过指导者,但他的指导者却因为个人原因,离开了他所在的城市,并且后来再也没有与他联系过。
这让这名来自罗曼尼亚的年轻小伙子,认为自己实际上是被“放弃”了,而理由……或许是他“资质不行”。
可他并不想就此退出通灵这个领域。
所以他现在,其实是在过往被指点和教导的基础上,模仿过去他在自己指导者的身边所观摩到的,那名指导者在通灵时的方法,然后自行摸索着,尝试性地去通灵。
这也使得他在通灵时的准确率,一直不太稳定。
后来,他得知了朱夏和阿德里安娜经常通过互联网,讨论彼此在通灵时使用的方法以及对应的经历后。
这位来自罗曼尼亚的灵媒,就向她们询问能否加入。
他更是特意为此搭建了一个讨论组。
说实话,朱夏很喜欢这个讨论组里的气氛。
但是,他们三个人,有时候难免会遇到鸡同鸭讲的情况。
因为他们……都是经验寥寥的……严格来说,还只有一只脚踏进了通灵者的领域。
经验不足,会让他们在描述自己的困惑或者经历时,说出的话,让对方很难想象,更别提是对比自己的经历了。
而与讨论组里的阿德里安娜和蒙特亚努都不一样的是,朱夏是因为失忆,所以完全不清楚自己的过去到底有怎样的经历。
她的记忆,从今年三月才开始。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学习过通灵、学过的话又是学的哪一门、有没有师父、有的话师父现在在哪里……
虽然她倾向于自己其实没有接触过关于通灵的一切,但因为失忆,这些问题的答案至今还隐在云雾中。[2]
这也使得她在面对节目组安排的挑战任务时,基本上选择了遵从直觉。
她今天表现得“莽撞”吗?
可实际上,她参加的每一场挑战,她都是“莽”过去的!
只不过,为了让自己能够获得挑战嘉宾的信任,还有播出后赢得更多观众的好感,她一直在迫使自己,哪怕心里毫无底气,也要表现得十分淡定。
所以她会说自己是“野路子”。[3]
她还会在赛后白信封采访的环节,故意装出羞涩的情绪开玩笑似的说,自己和阿德里安娜是“差生互助小组”。[4]
为的,只不过是……给那些不喜欢“女强人”式类型选手的观众,留下哪怕只有一点儿的好感度。
不至于说是呕心沥血、殚精竭虑,但也称得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直到今晚,当她在r-22公路499公里处,将自己感受到的巨大的肉身痛苦,以最能缓解、也是最合理的姿势表现出来后……
当丽莫奇卡五体投地地跪拜她,当她敏锐地捕捉到身后数米远处另一个观众志愿者说的那句,“昨晚的第四集看了吗?她强得可怕”的时候……[5]
她知道,自己的基本盘已经稳了。
那个瞬间,天知道她有多想放声大笑……
她的眼睛又是如何酸胀,几欲落泪。
很奇怪……
有一种……从心底涌上的热流。
她突然之间,就有了安心感。
哪怕只是极其微弱的一点。
就像是飞行在大洋上的候鸟,终于见到了第一个落脚点。
这个落脚点其实真的很小,它只是半片漂浮的舢板。
或许还会因为洋流的方向与候鸟所要去往的目的地不同,只能让它短暂地歇口气,但……
今天能遇到这片舢板,后天或许就还能遇到别的落脚点。
在她死之前,她总能抵达自己想要去到的彼岸。
感谢工作人员的阻拦,感谢阿克谢妮娅的强势插入。
他们一起,延缓了她与丽莫奇卡的直接交流。
可即便是如此,她在谢尔盖带着丽莫奇卡走向她,宣布挑战倒计时可以有条件地作废之后……
她也并没有第一时间,去解决丽莫奇卡真正关心的问题。[6]
或许是因为陷入了被丽莫奇卡跪拜、被看了第四集的观众志愿者所高度认可时那种激动的情绪之中,不自觉地回味了一番……
朱夏还没复盘完今晚自己的表现,就听到了隔壁传来的一些动静。
听起来……非常像是一个人从床上摔到了地上!
那结结实实的落地声,让她一下子就从回忆里抽离出来,回到了现实世界。
然后又是磕到了床头柜的声音、打开酒店有些陈旧的衣柜门时的声音……
朱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觉得自己新招来的这个小翻译,一定不是个……“正规军”。
这个动静,不要说翟星漫她另一边房间的客人——如果有人住在那的话——她的楼下,一定也听得清清楚楚。
甚至可能连朱夏的另一边房间里的客人,都能隐约听到点动静。
听着门外走廊里传来的趿拉着鞋子走路的声音,朱夏没忍住露出了一个苦笑。
她等着自己的房门被打开、关上、插卡取电、打开灯……
在翟星漫看到坐在床尾的她,下意识想要挪动之前,朱夏低声喝住了她:
“比刚才的步伐轻一点点,按照刚才的步速走过来。”
朱夏说着,将身体向后探去,拍了拍床的侧边。
本来想等电来了吹头发的,但是现在,朱夏也不确定,这个酒店的隔音,真的能阻挡它所配备的电吹风,在使用时的噪音吗?
抱着这样的忧虑,决定就不吹头发了的朱夏,轻巧地像只猫一般,踩着与翟星漫相同频率的步伐,走到了书桌前,拿起两瓶矿泉水,又回到了床尾。
“看我干什么?”
她把其中一瓶水递给翟星漫,再次拍了拍床沿:
“坐下吧,聊一会儿。”
见翟星漫有些束手束脚的,朱夏又笑了:
“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啊……你是想不明白哪句话?”
翟星漫双手拿着矿泉水瓶,紧张地吞咽了一下。
她拘谨地在朱夏睡的这张床上,坐下了小半边屁股,右手无意识地抠着矿泉水瓶身上的塑料标贴,好一会儿,才舔了舔唇轻声发问:
“你在下车前……就猜到了……导演可能在大堂里等着你吗?”
她先问出口的,是她满肚子的问题之中,几乎是最不重要的那一个。
而朱夏……虽然不是直接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但也差不多了:
“不一定是导演吧!但一定会有节目组的人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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