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往·过去(二合一)
朱夏在舞厅里看到过数次的这个黑发男人, 他正张开口在说着什么,但是朱夏却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从她此刻所在的角度“看”过去,男人的脸离她……大约有两米远?
他的脸对朱夏来说, 处在一个要仰视才能看到的更高的位置。
一开始,朱夏以为,自己是躺在什么东西里。
——或许是棺材,又或许是别的什么拘束的器物。
但她很快就再次感受到, 身旁有很多……“同类”?
“同类”这个概念,就像是一种天然的定理和概念, 牢不可破地扎根在了她的大脑里。
随后, 朱夏才意识到,她所感受到的碰撞, 来自于一种……硬质的物体。
——不可能是小孩子。
——这种触感,可不像是人类!甚至……不太像是生物!
因为对自己目前到底“附身”在什么东西上,或者说,她的视野到底是以什么为“依托”产生的……朱夏突然失去了确切的概念。
从而,她压根无法把握住自己与这个男人之间的空间距离。
不能再以过往“身为人”时所积攒的经验作为参照……朱夏意识到, 自己很可能误估了两者之间的远近。
她下意识地,已经不把自己当成人类了, 所以才会以“两者”来指代她和这个黑发的男人,而不是“两人”。
在她还和身周的东西挤来挤去的时候,她感觉到来自身旁的碰撞减少了。
然后那一个黑发男人,又一次靠近了她。
他的脸凑得特别近!
于是在朱夏的视野里,就显得特别特别大!
——大到了……仿佛遮盖了整个天空!
男人的脸再次退开。
他的手如山岳一般, 向下压来!
两根很粗很长的人类的手指——这可和朱夏在宴会厅里看到的、抛玩金币的他的手对不上![1]
来不及让朱夏再去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手……把朱夏揪了起来。
这种感觉太过于惊悚了!
以至于朱夏下意识地扭动着,想要从他的手里跑掉。
等等……
她当然不可能跑掉!
——她可是一颗珠子!
是的。
在朱夏下意识地挣扎的过程中, 也不知道怎么地,她突然就看到了视野正前方的180度,也就是正后方的景物。
是一辆布置得很舒服,但是光从外观来看十分普通,压根和“豪华”一词沾不上边的马车。
马车的车门向外打开着,在里面的座椅正中间,有着一个雕花的梳妆盒。
盒盖此时被打开了,铺着天鹅绒的内衬上,是几乎满铺的珍珠,而在珍珠的下方,还漏出了一些宝石的棱角。
——她……竟然是一颗珍珠?
——不,她“看”到的视野,竟然来自一颗珍珠?!
“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朱夏确定,自己听到了这个男人的声音。
但是……这反而更奇怪了!
一颗珍珠,是怎么能够“听”到声音的呢?
不!珍珠能够“看”到东西,就够奇怪的了!再能“听”到什么,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朱夏借着这颗珍珠被男人揪起的机会,打量起了四周。
意识到自己此刻是珍珠的视野,朱夏360度——不,她全方位的,上下左右前后,毫无死角地,从这个位置上,四处“张望”。
她不知道珍珠是怎么“看”的,但是,她感觉自己的视力完全没有受到任何负面的影响。
能够不转过身、不用抬头低头,就能看到正后方、正上方和正下方的画面,是一种非常新鲜的体验!
朱夏有些沉浸在这种感觉里。
她能看到前方不远处,就是庄园的主建筑。
这个时候,这个建筑的外墙,还是土黄色的。
如果仔细分辨,还能看出它表面的颜色并不算特别均匀,有的地方近似于麦秆色,而另一些地方,则要更深一些,总体而言,建筑物靠下的外墙,颜色要较深一些。[2]
看起来,这个建筑很有可能建好了还没过多少年?建筑物的外墙,可能刚刚翻新过一次?
黑发男人离开了自己的马车,他的一个下仆或者是随从,从车辕的位置上跳下来,从马车车厢里,将那一盒珍珠捧了出来,站在一旁等待着他。
男人放下了自己的手,将朱夏的视线所依托的这颗珍珠,放回了盒子里面。
盒盖被盖上了!
朱夏失去了光源,什么也看不到了。
盒子再次被打开,是让朱夏感到陌生的一个,她同样看不清面容的男人。
虽然看不清对方的五官,但朱夏感到了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好像在被眼前这个人衡量价值!
而且他的眼神里……还带着贪婪和淫/邪。
是很下流的目光!
可是……她只是一颗珍珠啊!
这个男人,他竟然对着一盒珍珠……意/淫。
盒子再度被盖上。
下一次被打开的时候,朱夏发现,她到了熟人的手里!
啊……是珍珠,这一盒珍珠,都到了那个浅金色头发的小女孩的手里!
从对方的样貌和体型来看,似乎此时就是她和那个陌生的男人,抵达这个庄园的同一年间——对方的模样,完全没有发生改变。
她身上已经穿上了,看起来料子更好、更适合她的衣服。
小女孩看清楚了盒子里的东西后,露出了一个很短暂的笑容。
朱夏觉得,对方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像是小太阳……很明艳,很好看。
但是朱夏的心,很快就往下沉了。
——这个女孩……和自己之前在建筑物里“看”到的画面中的她……完全不一样!
和朱夏从庄园上方那个角度里,看到这个小女孩进入庄园的那一幕后感受相一致的……
小女孩在看到了满满一盒珍珠——这是朱夏基于此刻她身旁那种与下车前一样的体验所推断的-——后,脸上并没有露出吃惊又或者兴奋的神色。
她是笑了。
但她的笑容,转瞬即逝。
小女孩将手伸进了梳妆盒里,她的手指微曲自然张开,捞起了一把珍珠。
“有点小。”
“用来做项链不会好看的。”
“串成胸针或者头饰吧,或者做耳环的辅料也可以。”
这么说着,她将手从珍珠里抽出,夹起了……朱夏所依托的那一颗。
“这是什么?”
朱夏被小女孩举到了眼前。
她借机打量对方所身处的空间。
这是一间挺大的房间。
和她在一楼的那一条走廊里,看到的那些相对密集的门后所能有的空间大小……并不一致的房间。
——这个小女孩,应该不是住在一楼的那条走廊里。
难道自己所在的这一盒珍珠,是被送出了这个庄园吗?
也就是说,这个小女孩也并不住在庄园内?
朱夏感到了一丝不解。
她还没想明白,就突然感觉自己……上下晃动了起来。
翻腾得……让她想吐。
她……滚到了地上。
小女孩蹲了下来,她堵在了朱夏的前面——上下左右,她将朱夏堵了个严严实实。
朱夏这才反应了过来,原来自己滚到了地上?
小女孩以食指和拇指捻起了她,张开嘴:
“@~&*!#@+$%*&#”
很奇怪,此刻,朱夏又完全听不明白小女孩说的,到底是哪一国的语言了。
——总之听起来,着实不太像是拉丁语系的语种。
她的语气里,一开始听着像是有些生气?
但很快,她深呼吸了几次,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后,她手里捏着朱夏所依托的那颗珍珠,走到了床头,按了铃。
很快,有侍女进来询问她的需求,然后为她端来了一盆水,并放在了小女孩伸手指定的位置上。
在朱夏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她就被小女孩丢进了水中。
随后,有几颗珍珠,也被丢了下来。
还有一颗……可能也是从盒子里拿出来的,比珍珠大一些,但大不到哪去的蓝色的、已经打磨过但并没有被镶嵌的宝石。
小女孩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一样。
她将朱夏视线所依托的这一颗珠子,与其他的珍珠一起拿到水平面上,然后同时松手,看它们沉下去。
她又再次拿起朱夏托身的这颗珠子,和蓝宝石一起,同时松手。
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朱夏才意识到——自己……应该不是一颗珍珠!
她沉下去时,要比别的珍珠快,和蓝宝石下沉的速度差不多!
或许是朱夏这颗珠子的质感让小女孩感到满意?
她没有将朱夏从盒子里移开,而是让“它”继续呆在了那里。
朱夏就这样,在这间房间里,留了下来。
小女孩其实是个……过得还挺骄奢的人。
她的衣服并不少,隔一段时间,还会有新衣服送过来。
她的首饰,其实也不在少数。
虽然……那些首饰的上面,也并没有很大颗的宝石,大颗的珍珠也不太常见,但总归是珠宝类的。
与其说她是被……卖到、或者献给这个庄园主人的,倒不如说……
她是被“寄养”在这里的。
隔三差五地,就会有人给她送来服饰和珠宝,偶尔还有人会给她送来请帖。
——是的,她在这里的初期,完全是可以自由行动的!
时不时的,也有人来探望……或者更严谨一点,来“拜会”她。
而朱夏之所以这么判断,是因为这个小女孩,带着朱夏所依托的这一颗珠子,去见了一个人。
——穿着她相对隆重的服装,与她偶尔会从房间里离开半日的时候一样。
朱夏没有想到,她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再次看到了那个……棕发的男人![3]
虽然朱夏还是完全没办法看清楚他的脸。
但是,从他的身高、他的发色发型,还有他的耳廓的形状……
朱夏可以判断,他一定就是那个男人!
他和这个小女孩的关系……
好像和她最初的判断,完全不一样了!
不再是他高高在上,而女孩依附着他……活着。
这个男的,虽然在这一段画面中,朱夏依然完全无法看清他的五官……
但无论是他的肢体动作,还是他献给小女孩的“礼物”,全部都在说明——他的身份,比这个女孩要低。
——他在……讨好她、巴结她!?
这样的发现,对朱夏来说,实在是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的!
……虽然,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在那个大动/荡的年代,身份的颠倒和逆转,其实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让她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冲击的……其实并不是二人身份之间发生的变化,而是棕发男人的“恶”。
以及,由他的“恶行”,代代延续直到如今的“罪孽”。
因为法律的发展,势必要吻合社会的发展,当社会结构、政体、经济水平发生了变化,法律才会发生相应的变化。
即使是“儿童”的定义,在不同的年代,本来也有不同的标准,更不要说“童婚”这样的概念了。
在过去不会被定罪的一些行为,延续到了当今世界,定然是罪无可赦的。
或许是朱夏的心中,对于棕发男人和浅金发少女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粗浅的概念。
她的眼前……忽然像是走马灯似的,快速地掠过了一幅又一幅的画面!
男人在讨好这个女孩。
但是同样的,朱夏也感受到了,女孩她从心底里,亲近这个男人。
不好说……是因为这个男的给了她安全感或者是依赖感吗?
从某种角度而言,朱夏感觉得到——女孩很看重男人对自己的看重。
这话说出来或许有些拗口。
但确实,女孩她可能在这个庄园里,就是一种“寄人篱下”的状态。
如果男人不定期来看她,表达出对她的看重,那么她的生活水准,也会不知不觉地开始下降。
这让女孩……总是在与男人相处的时候,不自觉地在骄矜的面孔之外,透露出了一丝对他的依赖,又或者能被形容为……仰慕。[4]
或许是因为男人的夸赞,所以她慢慢地,在与他见面的时候,就只穿浅色系的服装了。
同样,也是因为男人捏过朱夏所寄身的这颗珠子,在女孩的眼前比划着,似乎是带着笑意地说了句什么——朱夏从头到尾都听不到这个男人说的话。
于是,后来大多数时候,在与这个男人会面的时候,少女都会带上这一颗珠子——她甚至命人在珠子上打了孔,做成了项链。
也正是因为这个孔的存在,朱夏的活动范围,从此大了不少。
再也不是被女孩打开盒子的时候,她才能看到梳妆盒外的世界;只有被女孩拿在手上的时候,她才有可能离开盒子……
她经常会被女孩挂在脖子上。
随着女孩在这座建筑物里、在庄园内随意地走动,朱夏也看到了更多庄园内的景象。
朱夏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女孩此时的住所,并不在一楼的走廊房间,她住的是二楼的房间。
是最靠近二楼通向三楼的露台那里的房间。
所以这个房间非常大!
事实上,它涵盖了整个厨房所对应的二楼的位置。
也就是整个二楼的这一边走廊,在她的房间之后,就是通向露台的门。
现实里,这个庄园的二楼走廊,她的这一间房间,已经被拆成了两间房。
原本,朱夏还曾感到迷惑乃至于割裂。
因为女孩在的地方,和这个庄园之前给她留下的印象,可太不一样了。
被限制住了视野,朱夏一度觉得……
女孩的生活,除了她没有亲人和朋友之外,就是个挺普通的贵族小姐。
直到朱夏所在的这颗珠子,被串成了项链,有了更大的活动范围……
随着这个女孩的行动,朱夏看到,二楼的宴会厅,已经开始时不时的举行宴会和舞会。
当然,女孩对此,应该是很不高兴也很不喜欢的。
她一般不会在有舞会的晚上,离开她的房间。
但是有时候,她就像是受不了外面的喧嚣,会在房间里斗气般走来走去。
很偶尔地,她也会在舞会的中间时段,在走廊上特别安静的时候,偷偷溜出房间,靠近舞会,从那附近的小客厅里,拿一点食物和饮品。
朱夏借此机会注意到了,这个时候,舞厅里面,已经有了身着类似服装的女孩。
朱夏很怀疑,这个时候,这座庄园的一楼,已经住进了庄园主人安排的“舞伴”少女。
棕发男人来的频率越来越低了。
朱夏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越来越……气派。
不仅仅是衣料和剪裁方面的提升。
这个男人……他还曾穿着军装,抵达这个庄园。
男人的肩章和胸口的徽章,也在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后来,他过来的时候,就不穿军装了,只是简单的衬衫和大衣。
其实,时间或许并没有过去多久。
只是对浅金色头发的女孩来说,她待在这里,没有其他的什么交际。
是的,来拜访她的人,越来越少了。
这或许就让她明明可以在庄园内自由活动,但感觉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一样?
无论如何,朱夏注意到了……
女孩再和棕发男人见面的时候——他开始会提前派人来庄园,通知她,告诉她自己要来的消息。
然后在他到来之前,女孩会仔细地挑选穿着的衣物,佩戴的首饰。
她的面容明明还那么稚气,可是她的行为……已经开始“女性化”了。
在她穿着裙子,岔开腿坐在男人的腿上,双臂环住对方脖子的时候……
女孩或许看不到。
但是朱夏……却突然看到了!
蒙在男人眼前的那层光晕……那层马赛克,在变淡,露出了男人的眼睛。
那对棕黑色的眼睛里,只有冷酷无情的算计。
他们的关系,和他们的身份地位,开始……上下颠倒!
男人开始将她带进了宴会厅。
将她的存在……宣告给宴会中的其他的男人。
朱夏在舞厅里看到的那一幕——她坐在他的腿上,任由他伸手进她的裙子下方,其实……发生在她还住在二楼的时候![5]
到底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明明住在二楼,为什么……后来却搬到了一楼呢?
朱夏的心里很难受。
她在进入舞厅的时候……注意到了那些穿着相似的女舞伴吗?还有那些在墙边,等候着被选中跳舞的舞伴吗?
不,她就住在这个庄园!
她对那些少女……难道真的一无所知吗?
那她知道这些住在一楼走廊里的少女,知道她们是……“干什么”的吗?
朱夏可不认为……
庄园的主人,养着一群青春美丽的少女,供吃供喝供穿,只需要她们参加在他的庄园里举行的舞会。
——世界上哪有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朱夏的疑惑,也很快得到了解答。
女孩似乎开始和这些……庄园所豢养的少女,交流了起来。
她开始会在舞厅之外的地方,和她们打招呼。
——如果这些少女有幸能在白天走出房间、陪同客人在庄园里游玩的话。
但……这和朱夏之前所观察到的,女孩的行事风格,并不一样。
她之前对于舞会,明明是很抗拒的心态。
她对于会前往这个庄园来参加舞会的客人,之前明明就是不屑一顾的。
改变……不知道发生在什么时候。
可是,朱夏明明一直都在珠子的视角上,后来,更是几乎从来没有从她的脖子上离开超过一天一夜!
她只能够猜测,或许是棕发男人对这个女孩,说了些什么。
而朱夏……听不到棕发男人所说的话!
是他……刺激了她的变化!
棕发男人又来了这里。
他带来了一个新的舞伴。
对方烫着一种新式的卷发,穿的衣服,没有那么层层叠叠蓬松的大裙摆。
……对方还比女孩,年长。
那是个已经到了花期的,还未订婚的少女。
很难说……
女孩究竟有几分,是因此受到了刺激……
又或者,她只是表现出来了,男人希望她表现出来的,受到刺激的表现。
她大半夜地,趁着男人留宿在庄园里的机会,赤着脚,跑上了三楼,跑进了主卧,跑上了……
正抱着一个住在一楼的少女进行原始运动的男人的床上。
她把少女推到了地上!
然后,她把自己身上的睡袍和睡裙一扒,丢到了少女的身上。
她眼睛看着男人,连一丝余光都没给那个少女,伸出右手指着门。
少女一脸灰败,抱着被扔在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所措。
男人开口说了什么。
朱夏看不到他的五官,但是能看到他的喉结在连续震动。
少女抱着那一堆衣物,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卧室。
等到卧室的门再度被关上,男人又说话了。
女孩很是愠怒,但她气鼓鼓地,在床上躺了下来,表现出她的态度——
“我就是不离开!”
男人好像在笑。
他俯身,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朱夏只能看到他的喉咙在动,他的手很稳,一点也不激动。
他离开了主卧。
女孩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从床上下来,走到了墙角的落地镜前,看着里面的自己。
她坐在了地上,环抱着自己,很是绝望地将头埋进了膝盖与手肘形成的空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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