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封闭庄园
朱夏向后倒去。
翟星漫想要尖叫, 张开嘴却感觉自己的嗓子里泛着一股铁锈的味道。
从肺部传来如燎烧一般的高热。
这热度顺着气管向上涌，扩展到整个胸腔，她的心脏在不规律地收缩和舒张着，心跳彻底乱了。
热度继续上涌, 越过脖颈, 上到头部, 从鼻腔里呼出的是带血腥味的气，眼睛里仿佛也在被熏蒸着，让翟星漫无法很好地看清面前的一切。
从朱夏转过头看过来的时候, 事情就开始不对劲了起来。
——朱夏的左眼好红。
好红好红！
看到那异样的左眼……
翟星漫第一时间想到的, 就是她被朱夏选中成为她的翻译后, 和她一起进行的第一次拍摄——在坦波夫州的R-22公路。
当时, 按照抽签的结果，朱夏是最后一个号码，拍摄被安排在第二天。
而第一晚, 在酒店里, 恰逢NTN电视台播出了《通灵》的第四集。[1]
那一天, 朱夏自己掏了房钱的差额, 让翟星漫和她分开住。
翟星漫是能够理解这种行为的。
毕竟，对当时的朱夏来说，自己还是个累计相处不到10小时的新任翻译。
往坏的角度去想，甚至不排除在一场拍摄之后，朱夏认为自己的水平或者是其他方面不符合她的要求，于是再度更换翻译的可能。
但……能够理解，不等于翟星漫能够心情愉悦地接受这一点。
所以她就给自己找了点事情做。
挂着V.PN，翟星漫在Y站连看了《通灵》第二十季的前集，她让自己如上课一般, 边看边用笔记下了一些她觉得或许会在拍摄中使用到的单词。
然后她打开《通灵》的官网，再去看一些字幕组没有翻译的花絮视频。
连续专注在这样一件事情上，当翟星漫和朱夏一起吃晚餐的时候，已经完全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
晚餐后，两人又进一步聊了会天，翟星漫也顺势将自己整理的笔记——上面记录着一些她收集的和猜测的可能会在《通灵》拍摄时使用的相关词汇——拿给朱夏进行确认。
她这般举动，当然也有“表明自己会努力做好翻译工作”的小心思，但以此为切入点，她认为，自己和朱夏的关系是得到了提升的。
大概九点钟，她们各自回房，洗漱后，十点，《通灵》S20E04准时上线。
当年轻的留学生、新手翻译翟星漫，在自己的房间内通过电视，观看到方才共进晚餐的这位黑发的华裔灵媒的表现时……
她整个人从头到脚，就只剩下了“懵逼”这种感觉。
如果说第二集的婴儿房挑战，让翟星漫意识到，朱夏确实有“通灵”这种神奇玄妙的本事。
而此前所有挑战中，朱夏表现出来“理念”，让她认为对方不会是很难相处的人，为对方工作会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那么……在夜间的霍夫里斯卡亚医院废弃的门诊大楼，翟星漫的心理防线，被一层又一层地逐步摧毁。
又或者该这么说——
她以此，一层又一层地重构了，自己对于“灵媒”一词、以及自己的这份工作的理解。
但此刻，在库尔斯克郊区的私人所有的度假庄园内。
当身处地下，进入到如同邪/教祭坛般，让人感到极为不适的这片区域，看到了面前的血池……
并在朱夏转过身的那一刻，看到了她左眼明显的异样……
翟星漫瞬间想到的，就是在第四集里，当朱夏进入大楼的第十一层后，在她那番紊乱的词不达意之后，被节目组的摄像机镜头，近距离拍摄下来的……
那一只红色的眼睛！[2]
随即，翟星漫又想起了自己后来在官网上看到的第四集的花絮。
节目组送朱夏去了毛熊国最好的眼科医院接受检查。
而医生当时是怎么说的——
“你的眼球受过伤……不排除你眼球情况发生了变化，甚至很有可能是恶化。”
“最坏的情况是，你的左眼有可能发生视力退化。”[3]
在大脑里回想起了当时的花絮中，医生所说的话的同时……
翟星漫看到站在她前方的朱夏，伸出手盖在了自己的右边脸上。
她脸上的血色……在翟星漫看来，几乎是瞬间就消失了！
朱夏她……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左眼又一次出现了问题……
翟星漫看着朱夏举起了左手，想要盖住左边的脸。
但她的手……在距离脸部还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就僵住了。
翟星漫知道……
这是因为，只要不彻底盖下去，似乎就可以……逃避验证“我的左眼真的出了问题”这个事实。
所以朱夏的手在颤抖，却停滞不前。
翟星漫觉得自己的眼眶发酸。
她抿住了下唇。
她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过度熬夜，导致朱夏受过伤的左眼眼压升高，并引起了眼底出血之类的问题……[4]
还是说，这是因为通灵……
因为朱夏太过于消耗自己的能量，导致她的身体负荷不住，于是受过伤的左眼就出现了恶化的情况？
如果是后者……
那……有没有可能……这只是一个开始？
想到了这里，翟星漫恐慌了起来。
她看着朱夏发抖的模样，觉得自己浑身也在冒寒气，克制不住想打冷颤。
她用力地咬了一下自己抿着的下唇，因为疼痛，她直接打了一个激灵，但也以此打断了身体自然而起的微颤。
——她没有发抖，声音听起来虽然急促，但很是平滑地开口：
“朱夏！你的左眼发红！红得可怕！我不知道是不是眼底内出血了？”
“你现在看东西是什么感觉？”
翟星漫不知道朱夏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没有，但她没有被手挡着的右半边脸上，一行眼泪滑下。
灵媒的表情依然是空白的，但翟星漫分明又从那空白中，看出了她的无措。
朱夏的左手终于压实在了她的左眼上。
然后她张开口，像是突然感到了呼吸困难般，用力地喘着气。
翟星漫看到朱夏以拿着那个头骨的有些滑稽的动作，连续擦了几次右边的眼泪，然后痛苦地皱起了眉眼。
她的左手依然还盖在脸上，但是露在外面的右眼也已经闭上。
她仿佛是失去了身体的重心，开始站立不稳，身体出现了不规则的晃荡。
她甩着头，就像是想要驱赶走什么“邪魔”一般……
翟星漫越看越是心慌，下意识地，就朝着朱夏的方向快走了两步。
但是她在往前，朱夏却在往后！
朱夏连续后退了两步，拉开了和翟星漫之间的距离。
她继续往后退去，可是她身后，已经没有地面了！
她再往后哪怕15厘米，人就要往身后的血池子里滑落！
翟星漫的眼眶都在胀痛，她迈出自己能迈出的最大的脚步，试图缩短和朱夏之间的距离。
她的肺和喉咙，都因为急速地奔跑而开始感到难受。
即便如此，翟星漫依然在奔跑中喊出声来，声音因情急而变得尖锐，甚至有些破音：
“朱夏！停下来——”
“不——！”
……来不及了！
朱夏再退了一步……
而那一脚下去，她就彻底失去了身体的平衡，整个人往身后倒去！
翟星漫话到嘴边的尖叫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打断，她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肺泡里都充满了血与火的味道。
她想要拉住朱夏伸向她的手，却因为迈步太大而失去了自己的重心平衡。
她看着地面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而朱夏的上半身从她的视野里消失……
——翟星漫摔倒了。
在……朱夏最需要她的时候。
膝盖和手肘落地时受到的撞击和擦痛，以及下一刻腹部落地时感受到的挫痛，让翟星漫瞬间清醒。
她从一秒钟前那种灭顶般的自怨自艾的情绪中抽身，立刻奋不顾身地挣扎起身，想要扑向血池的边缘……
然后她看到了，朱夏就站在那里。
她就站在血池的边缘……并没有真的摔进去！
翟星漫如梦般恍惚。
她哆嗦着手，慢慢靠过去，想要摸一下那里的人……
那是真的朱夏吗……不是别的什么……她幻想出来的朱夏？
然后她的手，就被紧紧地抓住了。
“星漫……我眼睛看不到了。”
“￥&左眼……#！&东西*对劲”
“*#@$能看到的，%@￥&$好像%&（#惹”
是朱夏的声音。
但是她的话……好含混。
翟星漫看着眼前的人嘴巴一张一合，突然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朱夏……再说一遍。我刚刚没听清楚。”
翟星漫放慢了声音说到。
她逼迫着自己冷静。
现在，朱夏看不到了，那就只有自己能代表她……
——要保护她。
翟星漫的视线往下移，看到了呈大字状躺在朱夏脚边的维塔利。
是他。
他冲得比自己要快，拉住了即将要掉下去的朱夏。
但翟星漫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朱夏的头发，她有接近一半长度的头发，都沾上了池子中那种古怪的液体。
那……到底是什么？
看起来并不仅仅是血液……因为没有那么重的血腥味。
但是……有比血腥味更难闻的刺鼻的臭味。
翟星漫的眼神忍不住游移到了朱夏背后垂下的黑发上——她的皮筋在砸破那扇囚室的墙时就松脱了，后来就一直没有重新扎起来，只是披在背后。[5]
而现在，在她的背上，黑发的下半截，有着如黏液一般的东西附着着。
她听到了朱夏的声音，于是收回了自己的心神。
翟星漫一边听着朱夏说话，一边盯紧了她的嘴型，尝试着解读：
“我的左眼……看到的东西不对劲？”
“右眼方？刚才能看到，但突然间……好像也出问题了？”
翟星漫组织好了朱夏说的话。
她抬起头，看向主持人亚历山德拉，还有他身边的那些人，将这些话翻译成了毛熊语。
然后，她握住朱夏的手，站在朱夏的身前，呈保护的姿态，仰起头说：
“她现在身体出问题了，挑战该到此结束了吧。”
“如果可以，请尽快送我们回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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