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racter6任务
飞梭停靠在雷昼城外。
这座靠海的城池位于茂行阁管辖的今泉境,因拥有极其优越的海岸线,数百年前曾是繁华一时的港口城市,商船来往络绎不绝。
最鼎盛的时期,整座城池日夜灯火辉煌。
自从最后一任城主被刺杀身亡后,它又沦为另一种意义上的昼夜通明。
——被【雷】笼罩的城池。
住在这太危险,不过十年,人烟俱散,鸟声灭绝,雷昼城的原名遗失在历史长河中,只有附近村庄里流传下关于这座鬼城的传说。
“当然,几位的任务不是探寻雷昼城多雷的根源。”
夜色昏暗,月轮在乌云背后若隐若现,只一盏橘黄色的小灯在船舱外照映着甲板。
简尧与他此次任务的同伴们坐在甲板上,围成一圈,听姗姗来迟,站在中心的茂行阁弟子夸夸其谈。
身穿九团花卉纹的青袍男子突然想起什么,恍然道:“啊,失礼了,还未做自我介绍,陨水间近年来规矩也增了不少。我叫李沧沫,是各位此次大猎的委托人,按照规矩,五仙二魔七大门派的修士在随机组队完成任务后,斩杀或拘系的恶修越多,或令越广范围的凡人后续受到庇护,于擎苍榜上的排名便越高。请诸位相信我!接受我的委托,定会让各位高居榜首,独占鳌头,不虚此行!”
……
简尧见他还要吹嘘许久,忍不住跑神。
他还以为茂行阁都是他们宗主和首徒那样一心炼药,不问世事的老学究,没想到门下居然有思想这么活跃的人物。
——话说,他旁边那座玉台是做什么用的?
坐在他左方,身着鷃蓝色劲装,看起来干练飒爽极了的女修罗栩栩,似乎是等待许久不耐烦了,直接开口打断:“李道友可听说过‘金丹低如尘,元婴遍地走’这句话?可否直接点,你要我们查什么?”
李沧沫笑呵呵道:“罗道友莫急,我正要说。”
简尧隐约看到罗栩栩的身后散发出了浓郁的黑气。
李沧沫很快清咳一声,“实际上,需要你们查的是一件衣服。”
他示意众人稍等,转身进入船舱,不一会儿,不知从哪里端着一个朱漆托盘走出来,上面齐齐整整叠着一件华美玄服。
“衣服?”简尧问。
“是。”
李沧沫端着托盘,面上略微肃然,开了口。
……
那一年城里不太太平。
具体怎么个不太平法,住在附近的雷昼遗民们三缄其口。
他们只透露,当年祖上许多人从城里分批逃出来后,其中绝大部分人去了一个绝对隐秘的地方继续生活。
而那之后不久,长达数百年持续不断,湮灭方圆十里生机的雷霆,也就这么突如其来地降临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代又一代人出生,一代又一代人埋入地下,平淡的日子过了六百多年。
就在今年五月的某一天,附近不同村落的村民们,不约而同地发现雷声消失了。
宛若平静的水面掀起滔天巨浪,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流言蜚语不胫而走。
有一个生来胆大的猎户,接近这片几百年没人踏足的区域一瞧,天空依旧阴霾广布,阗阗雷霆降下时,却仿佛被半空中无形的大口吞没,声音也连同一并消融,城池内杂草丛生,房屋破败,依稀可见旧日宽敞的城道。
这猎户自幼在长辈“切勿接近旧城”的训诫下长大,听周围寂静无声,竟生出了好奇之心,径直沿城道走入望不见边际的白雾。
……
李沧沫说到这里,止住了话,把托盘放在简尧方才注意到的玉台上。
他人一走开,玉台立即露了全貌。
它高至李沧沫胸口,雕刻繁杂华美的浮雕,通体散发着莹润的微光,瑛瑛之独特,令简尧一眼便认出,师叔祖的侧殿也有一张这种材质雕就的长榻。
他不禁咋舌。
此玉是妖兽之林东部,山月族领地上特有的一种矿物,名唤月枝仙。
因数量极其稀少,具有安定灵体、促进修为的神奇效果,在各境的地下黑场往往被修士们或渴望延长寿命的凡人势力,竞拍到一个难以想象的天价数字。
就连师叔祖,机缘巧合下也才获得一块体积庞大的。
毋庸置疑,托盘所承载的这件玄服必定大有来历。
简尧这么想着,另一头,方才认真听李沧沫说了半天的罗栩栩,没等来下文,奇道:“你怎么不接着说了?”
李沧沫比她还奇怪,半天才反应过来,“哦,因为接下来我不知道了。”
“什么,不知道……?”
罗栩栩状似平静,实则匪夷所思地:“那你刚刚故作玄虚什么?不对——你为什么提出委托,陨水间怎么让你通过的?就因为这没头没尾的捕风捉影?”
李沧沫连忙摇头,做了一个“听我解释”的手势,“不是不是,绝无儿戏,唉,是因为那人死了。同村人找到他时,他手里死死抓着这件衣服,我看到的画面没有接下来的情景,所以不知道他在那片雾里遭遇了什么。”
简尧一直不着痕迹地审视李沧沫,语言是有局限的,当一个人不在现场,却把当事人才知道的具体细节、甚至心情想法描述地淋漓尽致,那么这个人,不是通过其他途径还原了当时的场景,就是在编故事。
正揣度着这人用意……没想到他说“看到”?
云时节:“死了?”
杜信宜:“你说‘看到’是什么意思?”
一个个问题接踵而至,李沧沫揉揉头发,显然十分焦躁苦恼,正要回答,风尊主倏然道,“遗磷?”
在场发出疑问的几人,脸上纷纷流露幡然大悟的神色。
他们了然间,投向说话那人的视线俱是讶异、敬重,以及不着痕迹的疑惑探究。
——初得知夷衡宗来的居然是五位渡劫期大能之一,出了名深居简出、行踪莫测的风尊主风晚鸣,场面登时微微一静。
即便俱身为仙道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众人眼中也难以避免地浮现强烈的震撼与无所适从。饶是简尧,一瞬间也感到头皮发麻。
硬要说,他们现在就好像在朋友家长的眼皮子底下做作业。
简尧佩服李沧沫就在于他似乎一点不受在场某个人身份的威慑。闻言,皱起的眉头也一下子舒展开,惊喜地连连点头:“风尊主见多识广,正是遗磷!”
“大家可以轮流上前触摸,只是动作要轻些,它正在休眠。”他道。
【遗磷】,传闻中玄之又玄的生物,但凡触摸它们,便可以随机得到一段它们的记忆。
这些记忆,既可能是包子咕噜咕噜从桌上掉落的芝麻小事,也可能是隐没在汹涌暗潮下、倾覆山河的阴谋推算。
与人有别,遗磷只能停留徘徊在一个特定的区域,是一个地区历史的天然见证者。
也正是因为要吸纳天地灵气维持存在,它们往往生活在修士称为“灵池”的地方。
它们热衷陷入沉睡,所心所欲,形态多半为自己喜欢的某个生物或者某件物品的外貌。
据简尧所知,修真界目前发现存在时间最长的遗磷,已经有九百多岁。
虽然自己没见过,但听闻那只遗磷也是生活在某个上古遗迹的区域内。
能亲眼见识到传说中的生物,即便在场几人身为各大宗的天之骄子,见多了天地奇珍,也不免感到兴奋。
尤其是两位女修,顿时生出几分兴趣仔细端详起来。
李沧沫一脸洋洋得意,他摸摸鼻子,仿佛有感自己终于树立了权威,朗声道:“诸位夜间只需静息凝神,遗磷的记忆自会浮现。”
许是受直觉影响,不知为何,从任务开始时,简尧心里那股奇妙的不自然瞬间达到了巅峰,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一步。
微睐着眼睛端详周围,他细细分辨那阵感觉的来源。
海上的风浪似乎大了起来,拍击船身的声音变得响亮了些许。
一旁有人蓦然说道:
“你真的是茂行阁的弟子?我们此行的委托人?”
这话一进入耳朵,简尧心头就猛地一跳。
他偏头望去,说这话的是四荒宗宗主韦野最小的徒弟,杜信宜。
简尧默默观察着所有人的举动,清楚记得他之前不声不响上前摸了一下衣服,缄默许久,才突然说了方才那话。
大猎数百年间从未出现过假冒案,杜信宜这话一出口,便让人格外惊诧。
一瞬间,玉台旁细微的嬉笑声消失无踪,各宗青年修士一霎那都绷紧了身体。
他们仍笑着,只是没有人轻举妄动。
李沧沫一愣,完全没想到有人突然说出这种话,“杜……杜道友说什么呢?我当然是茂行阁的弟子,千真万确。”
他状似开玩笑地道:“你若不信,我可以重新出示我的腰牌给大家看看啊。”
杜信宜冷笑一声,眼神不屑:“九百年前的擎苍榜榜首,三个月内雷厉风行擒获横跨八境的稚子拐卖案罪魁祸首及团伙,将其押入陨水间;三百年前的擎苍榜榜首,全族压制北渚狂潮乱涌,身负重伤遁入历广陵,至今重伤未出。
历代成为榜首何其艰难,且不论为什么一个村民的死亡就吸引四荒宗调查,即便此地生出遗磷,雷昼城仅仅是一个荒城,我们处不处理,涉及人数都有限,对凡人提供的庇护少得可怜。”
李沧沫似乎不着痕迹咬紧了后槽牙,简尧则飞快地将神识扩散到整座飞梭的区域,确认这座船上没有一个被打昏的“李沧沫”。
杜信宜不改凌厉神色,目光像一把锐利得不可直视的剑,直直扎向对方的脸,让人芒刺在背,“你前后所说自相矛盾,除非其中有隐情,否则我们根本不可能登上榜首!”
李沧沫有些恼羞成怒,深吸一口气,笑了,“我这人情绪一上头就喜欢夸大其词,登上榜首是我言过其实了,如果杜道友在意这个,我向你道歉。不过,大猎任务有大有小,既然诸位已经来了,何不一试?至于为何选在此地,确如杜道友所说,藏有隐情,但究竟是什么我现在还不能告诉诸位,这便是此次任务的特殊之处,只要你们看到遗磷的记忆,就会明白我说的是真的。”
李沧沫这么说完,面上的笑真实了一些,若有若无略微松了口气。
话说到这份上,众人皆有些摇摆不定。杜信宜却仿佛看到对方一把钻进了圈套,冷笑道:“这是遗磷?我摸不出来它与真正衣服的差别,但机缘巧合下也曾读过一本残籍,上面记载,遗磷就算处于沉睡期,也不可能毫无防备,最为纯净的灵体一旦被浊气侵染或离开休眠之地,就会立刻醒来。
你不会要告诉我们,你们,或者那个死去的村民,以□□凡身,将遗磷从对它而言极端安全的地方直接提出来?”
李沧沫笑意顿失,眼神掠过一丝说不出的惊讶,脸皮抖了抖,他嘴张合了两下,说不出话。
简尧也是一惊,目光绕着面色凛然的杜信宜转。
四荒宗早年研习天文,如今研究造器,功法可以说与异兽毫不相关。
没想到这人,居然连那么神秘的生物的秘辛都知晓。
罗栩栩出身善于驭兽的秋水,此刻脸色虽极端变化,却显而易见一些茫然。
若杜信宜说的是真的,那这个“李沧沫”可真是走夜路碰到鬼了。
总之,事关异兽秘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离那件衣服最近的三个修士连忙风似的退开。
可此时沉下心来一看:船上除了简尧、风晚鸣和不知道有没有探测过的曲千钟,所有修士竟是都已摸过这来历不明的“衣服”!
杜信宜几句话的功夫,大家的神态都阴沉下来。
李沧沫终于反应过来,他环视一圈强笑道:“诸位,你们不相信我,也要相信风尊主,尊主不也说了吗?遗磷……”
他余光瞥及杜信宜时,瞟见那人嘴角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登时脑内警铃大作。
“看来,我赌对了。”杜信宜慢条斯理地道。
“什么——”李沧沫瞪大眼睛忿怒道:
“你耍人?!”
他心里分明对这句怪异的话产生了某种隐约瘆人的预感,抓住关键词后,却不得多想,胸膛剧烈起伏,恼怒得头晕脑胀,愤声指责道。
众人的脸色也古怪起来,罗栩栩一霎那双眼冒火,张嘴要怼杜信宜耽误大家时间,没事找事。
杜信宜却直接承认:“是。”他态度无比坦然,又有些神秘的不温不火。
在李沧沫忍不住向他走了三步,贴的极近,好像两人下一秒就要打起来,深呼吸复而忍住,转过头向所有人控诉和述冤之前,闷不吭声地再次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但你的确不是我们此行的委托人,真正的委托人,还在九百里外的棠棣村等我们。”
穿着四荒宗宗服的青年眯起眼睛,彻底揭开正气凛然的外表下掩藏的锋芒:“——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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