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racter8真假
杜信宜在黑暗中醒来。
他首先感觉自己身处一个略微狭小的空间。
他睁开眼,只能看见一片黑暗,用手去摸,似乎所处的是一个木棺。
身下是柔软的布絮,手一牵动,手腕和脚脖就奇异地齐齐泛起一阵阵的疼痛,让他想起幼时过年,村里大户杀猪时都是先捆住猪的手脚,抬到村头再动刀。
猪的哀嚎一瞬间在杜信宜耳畔响起,他一下子清醒,惊觉这是口棺材,手脚并用去推盖住身上的木板。
苏醒过来不过几秒,情绪激动之下,猛一呼吸,他忘记封闭的空间里会有许多漂浮的灰尘。
果不其然,人倒霉时喝凉水都会塞牙缝,何况自己作死。短短一霎,灰尘不由分说、争先恐后地冲进他的肺里。
杜信宜控制不住,开始剧烈咳嗽,越咳越呛,越呛越咳,惶恐地用手努力去推身上的木板,木板却岿然不动,死沉沉地隔绝外界的光和空气。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弱,他想憋住气先压住咳嗽,结果棺内空气越发不足,血往脸上冲。
他下意识地将手指关节塞进嘴,闭着眼睛狠狠扼住自己的脖子,直到嘴里出现血味,泪水流到头发里,咳嗽的冲动才堪堪抑住。
棺内的空气已经有些稀薄了,他刚刚已经试图用灵力,没有用,芥子空间也打不开,该死的棺材牢固得像铁铸成一样,纹丝不动。
他浑身发冷,不知道谁要用这种方法害他,无数恐怖的妄想如潮水涌入大脑。
该死,别想了,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头,冷静下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小铁牌,太好了,没被收走!
本来这也是一个法器的,但不注入灵力,它就是一块废铁,杜信宜用力地敲击木板——听声音,木棺似乎没有被埋入地底,只要声音有人能听到,他就有救了!
似乎过了很久,从强撑希望到满怀绝望,又仿佛没过多久,在无尽的黑暗中时间都模糊了。
终于,他听到外头传来一个声音。
那声音模模糊糊地说:“是谁在里面?”
杜信宜大喜过望,生怕那人走了,喊道:“有人,别走!我!我在里面!”
肯定是他的同伴!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到这个棺内的,但他消失了,一定会有人找过来的!
他连指甲都用上了,“嘶嘶”地刮着木板,压着嗓子喊:“……里面,帮忙,开!”
外面的声音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杜信宜满耳都是自己的咳声,没注意到那道声音怪异地拉长:“哦,那好吧,我帮你打开……”
对他来说无论如何都难以破坏或者推开的木板,被那个声音的主人轻而易举地抬起,扔在地上。
空气进入肺的那一刻,杜信宜如释重负。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呼吸,从来没有那么感受到空气的美好,泪眼婆娑地抬起头,他说:“谢谢……”
两个黑乌乌的洞,倒影出他的身影。
戴着半边金色面具的高大不明生物,皮肤是可怖的腐青色,伸出枯骨般的手指,撩起他的头发,带来一阵阵腐臭。
歪歪头,怪物裂开的嘴如同被残忍的刀乱划,狰狞的拉至两颊:“……是谁在里面?”
它的头大的不正常,仿佛肿胀的肉球,看起来的视觉效果极为爆炸。
杜信宜一瞬间发出一声自己都听不懂的怪叫,血液结冰,头皮发麻,下意识身体后仰把那只怪物踹地后退两步,翻身跳出木棺。
出了木棺,灵力和力气仿佛才顺着空气重新进入他的身体。身后的怪物发出低吼,杜信宜意识回笼,恐慌万状,转身就跑。
同时清晰地听见他的不远处,也传来了与自己先前类似的敲击声。
他一边跑一边侧头看,不是错觉,他东南方十米开外,也有两个靠的极近的木棺,砰砰地从里面传出敲击声。
环视一圈,这块地几乎跟墓地没有区别,横七竖八地摆放着无数棺材。
他身处外围,身边的都是木棺,视线延伸到远方,越往里走,棺材的材质越高级。
这是什么鬼地方!杜信宜痛哭流涕。
回头看了一眼怪物,它终于回过神,极大幅度地甩甩头,仿佛完全不担心自己那颗巨大的脑袋会掉下来,慢悠悠地活动起四肢,贴近棺材,手掌在木棺里摸来摸去探索他的位置。
心跳地极快,仿佛要蹦出胸口,直觉告诉杜信宜赶紧跑,情感又把他按在原地。
不管了!赌一把!
杜信宜咬咬牙,折身迅速向东南方向奔去。
万一里面是他的同伴或者误入的凡人,他这一跑就错失一个人的性命。
他奔到棺材前,手臂发力去揭那道木板,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不要开!”
杜信宜来不及反应身后什么时候出现一个人,和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木板居然轻易地被他推开了。
他被绊了一下,顺势跌倒,摔进棺材里。
和一双给他留下极深阴影的黑洞对上视线。
人惊恐到极点是叫不出来的。
杜信宜满嘴是自己都听不懂的怪哼,他瞪大眼睛,看那个肉瘤上淌下黄褐色的腥臭液体。
他双手扑腾,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被抓住脖子要往棺里拖。
我命休矣!他身体剧烈反抗,心里悲哀恐惧地想。
也许是上苍被他苦苦求生的意念所感动,怪物形如枯枝,却蕴含可怕力量的手碗,猛地从他脖子上弹开半臂距离。
杜信宜恍惚了一瞬,微微侧头,居然自那张怪异到狰狞的脸上,瞧见了类似好奇的神色。
它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瞧瞧杜信宜。
杜信宜愣了愣反应过来,马上崩溃地往外爬,忍不住怒骂自己:这个时候还他妈的能胡思乱想!
奇异的是,一旦他心中持“不要靠近我”这个念头,那个怪物真的靠他不得。
它高大的身影在杜信宜上方笼罩出一层阴影,伸出手,始终与杜信宜隔着一道近似咫尺,但难以逾越的壁垒。
杜信宜内心一阵狂喜,即使不明所以,也知道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跳出棺材的一刻,终于不由自主地大叫一声。
这一分神,结果就是后颈,倏地又被那只枯瘦的大手握住。
给那冰冷的不可思议的温度一激,杜信宜浑身的鸡皮疙瘩前仆后继地冒了出来,放空大脑来不及多想,他边打着剧烈的寒颤边疯狂念口令,直到那双大手重新被弹开的一瞬,他混沌已久的脑子才重新运转,乍然意识到——
与怪物的触碰一同消失的,还有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腐臭气味。
身后蓦然传来一道利刃破空声——
杜信宜想起先前那声明显来自活人的喝止,前所未有的激动起来,回头望去。
只见来人剑光如虹,毫无任何多余的剑花,几乎暴起的凌厉狂暴杀气凝聚一处,轻而易举斩断了怪物蕴含奇力的手碗。
那人伸手一捞,正欲拎过自己的领子,将他抓起。
——却扑了个空。
接收到那懵逼了一瞬的眼神,杜信宜由衷地喊出了对生的渴望:“可以了可以了!!捞捞捞!!!”
身着翔鹤绯袍的青年一言不发,重新伸手去拽人,杜信宜虽然做好准备,被当作风筝放飞的时候还是一口气没喘上来。
喉咙巨痛,他嗓音前所未有的嘶哑:“还有一个……!”棺材里有动静。
青年居然理解了他的意思,带着一个人在木棺上跳跃,语气迅疾却丝毫不喘:“这里除了你,都是那种东西。”
语气竟然还带着彰明较著的平淡。
杜信宜眼前一黑。
他娘的,到底是谁把他塞进这鬼地方,他招谁惹谁了?!
耳畔是风呼啸而过,青年似乎对这里的路十分了解,跑了几个拐角,杜信宜便再听不到墓地里的怪物的咆哮。
跑出去很长距离,一人一风筝奔跑的速度才逐渐减弱。
停在一个长长的甬道里,杜信宜狼狈地靠着石壁,试图打开芥子空间,拿出自己的法器,无果。
青年靠在自己那半边的墙,端详他的动作。
半晌,才平静地说:“你是不是没办法用灵力?”
天啊,停下来才看清,这人好高好周正。
杜信宜吃了一惊。
“是……为什么?”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茫然无措:“我们这是在哪个大能的禁界中么?”
青年摇摇头,杜信宜不知道他这是“不知道”,还是“不是”的意思。
又见青年身形挺拔,石青色腰带衬得他腰窄肩宽,健壮结实,携一人经过一番逃命般的奔跑,衣衫却只有稍微凌乱,即使靠着墙站立,仪态姿容也端正周全,更别说那双眼睫微垂的眸子极为出挑。
即使是看惯修真界美人存在的杜信宜,在这刚刚逃出生天,惊魂未定的关头,也不得不分心感叹此人俊朗非凡,身段气韵堪称一绝,那双眼睛更是犹胜常人。
对待救命恩人,他十分感激客气:“多谢道友救命之恩!在下杜信宜,还未请教道友的名字,怎么也在这种地方?”
他打心底希望这人是他还没见面的队友,目光炯炯望着对方。然而让人纳闷的是,青年只是抬头瞥了他一眼,便流露出那双黑如纯漆的眼瞳里其实满是戒备。
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打量着杜信宜,直到杜信宜逐渐摸不着头脑,甚至有些惴惴不安时,才冷冷发问:“你眉心间这个术式,是谁教你画的?”
杜信宜一愣,“什么……术式?”
他往自己额头一摸,温热光滑的皮肤触感,并无任何异样。
杜信宜手忙脚乱地从袖里掏出一个法器,没注意青年一霎那绷紧了身体,他以晶片对准自己的上半张脸左看右看,一眼便瞅见自己眉心间有一个抽象飘渺、不似凡物的花纹。
这花纹类似某个不为人知的古老民族的图腾,走向之复杂、样式之繁琐,令人望之目眩,显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玄之又玄。
即使在昏暗的甬道内,也闪着细微的星蓝色的幽幽光泽,仿佛具有生命般盈盈流动。
杜信宜大吃一惊,没有注意到青年眉头因疑惑而皱起,探究地说:“为什么不用你的镜子”,而是慌乱叫道:“这是什么?!”
杜信宜:“这,这不是我画的……”
他匆忙望向似乎知道这纹路来源的青年,不敢轻易再用手去揉,恐慌地:“道友,这可有害处?我,我是被刚刚那个怪物染上印记了吗?
被他寄托希望的青年却默不作声,而是用锐利的视线至上而下打量杜信宜,毫不遮掩对他的怀疑和警惕。
直到杜信宜发热的大脑冷却下来,意识到救命恩人尚且身份不明的事实,脑内戒备的信号拼命作响,一只手也僵硬地伸进怀里,堪堪抓住法器。
青年才微微放松浑身绷紧的肌肉,侧身退了两步做了个手势,示意两人保持距离的同时维持冷静。
“这,”青年顿了顿,“应该是一个空间术式。”
他语调平稳,“一旦受术人遭遇危险,产生自卫或者求助的念头,术式就会自发在此人周身创建一处独立的领域,保护此人不受侵害。换言之,是一个保护型的术式。你……大可不必紧张。”
听了这话,杜信宜神色也略微放松了些。
虽然他掩饰了,青年还是一眼看了出来。
——其实没有那么简单。
不,他没有撒谎。
领域出不出现,确实完全随受术人的想法操控。
然而,这个【领域】,却实实在在是一个异空间。
这也意味着,领域一笼罩下来,受术人虽然可以被外界看到,却如同一道虚影存在于此世界。
举个不那么恰当的例子,镜子里的人可以随心意给外面的人一刀,谁能伤害到镜子里的人呢?
真正让青年感到棘手的是——
这是他不久前,刚构思出的术式。
纹路虽已经绘制齐全,术意的构建却仍有欠缺。大猎出发前的三个月,他日夜思索着如何完善。此情此景下看到熟悉至深的咒纹,如何让他能不心头一震,胆战心惊?
为何,会出现在眼前这个人身上?
他想不明白。
然而心知这话一说出口,不利的局面立马会倒向自己这边。
这个真假不知的“杜信宜”,即便容貌、体型一致……
“你说你是杜信宜?”青年脸色阴晴不定说。
“正是。敢问阁下出身何处?”
杜信宜没有放下警惕,称呼和语气已经生疏了许多,趁谈话间,已经顺利在衣衫袖袋中最隐蔽的地方摸到了几个拇指大小的弹丸。
他轻车熟路地将弹丸夹在五指,一双眼睛牢牢盯着对方,后牙槽不着痕迹地死死咬住,心知这烟雾弹是自己最后的底牌,不敢错过半点妄动。
杜信宜没有忽视青年手中仍握着的剑,也明白:对方既然能一口道出这术式的路径,很大概率也清楚如何解开。
刚刚救他出险境的兵器和人,如今却威慑着杜信宜动弹不得,似乎连锐利的剑锋都闪着不祥的光芒。
杜信宜不懂对方那股突如其来的敌意从何而来,但活了这么多年,他行走于世的一套原则就是投桃报李,以直报怨。
若是先前,他欠了对方什么,在求个周全前,无论如何也不能心安理得。但两人初次见面,哪里有什么恩怨呢?他理直气壮,同时暗含着谴责警告意味地回视青年。
却在青年下一句话出口后,僵硬成了一座石像——
青年说:“我们见过面的,我是微观宗的简尧。”
顿了顿,青年,不,简尧露出了古怪的神色:“是你‘送’我们进来的。你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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