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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character16城主府


天花板的大洞上不去,简尧原以为要费好大的功夫才能走出房间,正探测机关时,四下再次转换了场景。

        他站在原地,静静端详不知何处来的白雾渐渐弥漫视野。

        又低头观察自己。

        他的身体回来了,或者说——他“醒”来了。

        试探着凝聚灵力,灵力还有小部分,在体内的循环仍然几乎停滞。

        简尧也没往心里去,反而长出一口气。

        这下,不管是幻觉还是记忆,应该都不会再出现了。

        他也该回到现实了。

        循着天人感应,简尧找个方向,迈开步子而去。

        与其他人汇合不是当务之急,简尧更愿意花一段空白的时间,来思考风尊主与杜信宜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是的,杜信宜是最先迈入山洞的那个人,虫群不过是混淆云道友和他们的障眼法。他刚刚看到的那些师辈们“过去”的画面,与如今身处这白茫茫一片的环境,怎么看都是杜信宜的后招所导致的现状。

        风尊主呢?他和杜信宜又是什么关系?

        如果他们是一伙的,以地位来看,风尊主就必然是幕后主使,那么,李沧沫设计让飞梭停在崖岸,杜信宜引他们四个进入山洞,沦为现状,就是风尊主所谋划的吗?

        可有什么必要?他们四个元婴期,有什么值得一个半轮强者设计的?师门?总不会是修为吧?

        无论如何,他何必亲自前来?他有那么多忠心耿耿的部下和宗门弟子,再不济,岳皎不就是最方便的人选?

        况且一行人当中,任谁都看得出来,杜信宜修为最低,只是金丹后期。

        他们四个元婴敌不过一个半轮,制服一个金丹期却易如反掌。

        实力差距悬殊,加上轻松大意,便是他们落入陷阱的最主要原因。事已至此,简尧在一系列谜团中同样在意的是,为什么风晚鸣不亲自动手?

        他亲自动手,毁尸灭迹也绰绰有余,再不然,让元婴初期的李沧沫留下来协助,成功的机率不是更大吗?

        如果那两人不是一伙的,这件事实则与风尊主无关——

        简尧眸色一深,这般深思熟虑,机关算尽,不禁让他联想到给自己下蛊那人。

        要下结论为时过早。

        他的劣势太多,昏的太早,连几个人中招也不清楚。杜信宜在这个地方吗?

        彼此分散开的局面,现在就不得不庆幸他对所有人做了追踪标记——但若杜信宜发现了,标记印记被去除了也未可知。

        简尧一边打量四周,一边思忖。

        此时雾已经慢慢散去,显露出周遭的环境。

        这是一个小广场,放眼望去,细长的石灯笼孤独沉默地伫立在黑暗中,脚下的地砖陈旧不堪,一踏足就产生裂缝。

        简尧蹲下用手指抹了一把灰尘,判断出这里起码得有几十年没有人踏足了。

        之所以知道的那么清楚,是因为后山石室内总有几个空置的,没人去清理,灰尘厚的惊人。

        抬起头,他又认真地盯了半天,也只能看出顶部隐匿在更深沉的黑暗,依稀可见凹凸不平,坑坑洼洼一片,似乎也是岩石。

        一种不祥的预感击中了他……

        莫非他在山体内部?

        可惜此时无法御剑,也没人能答复他。

        简尧顺着大道走,未到尽头,眼前便出现一幢高大的建筑。

        从外观形制来看是普通的民宅,只是这样的建筑出现在这种地方,已经是十分不平常。

        他抬头一瞧,顶头偌大一块牌匾,上书“城主府”三字,字体遒劲有力,潇洒奔放。

        两侧石狮子古朴威严,安然驻守。大门极自然地敞开着,仿佛里面的人马上要外出或者即将归来。

        简尧在心里叹了口气,抬脚走了几步,绕过地上残破的白帷和灯笼骨架。

        ——如果没有这些的话。

        天人感应指引简尧至此,不再过多考虑,他提高警惕,迈上台阶。

        走近一看,原来大抵是朱漆的大门,颜色已经掉的接近灰色。

        门环不知什么原因缺了一截,在门环右侧大约半指的距离,有一个黑中带褐的痕迹,像是不久前沾上的血迹。

        用手比划一下,他发现这是敲门的手势。

        痕迹清晰分明,空气中倒是没有血的味道。

        门上与门槛处皆攒了许多灰尘,没伸手去推,简尧稍微侧身从门缝中挤过。

        一迈入宅子,宽敞得惊人的庭院便展现在眼前。

        庭院内屋宇齐整,廊腰缦回,即便灰蒙蒙一片,也可看出雕栏玉砌,亭台楼阁,水榭山石一应俱全。

        不难想象出,府邸在有人活动时,该是何等的恢宏壮观、富丽堂皇。

        简尧扫视庭院中的一切,半晌,正要迈步,突然心里踊跃出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硬要形容的话,就像血脉和灵魂受到某个近在咫尺的东西影响,那一霎那,血液的牵引沸腾让他不禁面红耳赤。

        简尧不由深深吸了口气,缓下神伸手摸自己的脖颈,温度正常。

        这感觉来的突然,消失的也快。

        简尧凝下心,只得提高警惕,一边留意身体的变化,一边沿着破败的游廊穿过前院。

        廊下时不时可见散落的白帷和散了只剩骨架的灯笼、窗扇残骸,廊道外则原本应该是树木假山的景观。

        此地出现这样一座建筑已是不寻常,府邸内的装饰,则更是为周围深沉的黑暗增添一份瘆人和诡异。

        简尧一边对照一边追溯记忆,他曾在泽胜境流浪过很长一段时期,仔细观察来,此地的建筑形式似乎有几分泽胜、桃晚两境古民宅的影子。

        没有虫鸣,甚至风声也消失在这个巨大的黑腔内部,简尧就着万分压抑的氛围,将所见所感记在心中。

        经过数个拐角,终于看见第一个房间。

        他慢慢走近,没有自言自语的习惯,又少了如毛更初那样不惧冷场自顾自插科打诨,或者曲长老那般桀骜不驯、嬉皮笑脸的人在,虽然面上仍保持着平淡,心里始终充斥几分压迫感。

        他来到门槛前,目光一扫,跟前的厢房大门消失,屋子仿佛蛰伏的野兽,以空洞的视线沉默地注视不请自来的访者。

        简尧迈入门槛,四下张望,出乎意料地,如此宽阔的屋子里只孤零零地摆着一张床,一个柜子,和一张桌子。

        床木板和桌子可以一览无余,衣柜也是敞开的,家具俱如同历经一场秋风扫落叶的劫掠,空落得惊人。

        简尧走近看一眼,的确没有任何东西,转身径直去找第二间房间。

        路过了应该包括卧室、正堂、书房、杂物间等数十间房屋,细细察看一番,最终也只在第三间屋子的桌底下发现一个比较有价值的物件。

        一块沾有褐色污迹,有些损坏了的印章。

        因为是石质,相对府邸中的其他物件保存得算是完好,简尧用手细细抚摸,还能依稀分辨出上面刻了“戴师伦”三个字,大抵是印主的名字。

        把所有房间物品简单整理,简尧将其大概分为三类:最基础的生活用具,已锈迹斑斑,完全报废的不同种类冷兵器,以及大概与军事相关的各类书籍地图。

        确认这些事实后,简尧不禁流露出一些郁闷。

        在这座府邸中,他甚至看不出主卧和客房的区别。

        无论是这座府邸遭遇过洗劫,或是主人确实是一个对外欲没有任何追求的苦行憎,两种猜测都无法完美解释,为何庭院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屋内却敷衍了事、一贫如洗。

        在书房内。

        简尧在一张灰蒙蒙,透露着行将腐朽气息的桌前蹲下。

        地毯式地搜查第三遍时,他在这张书桌的底部,发现了一个约三尺长,三尺宽,两尺高的黑木箱。黑黝黝的颜色让它看起来十分隐蔽。

        而箱锁看上去十分繁杂,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仅仅虚虚的挂着,并未锁住。

        简尧撩动衣摆半蹲着,还欲细看,动作稍大一些,书桌就仿佛抗议一般从底部摇摇欲坠,发出木头松架的危险声音。他只得连忙小心地抱着箱子从过道挤出去。

        把找到此地更多线索的希望寄托在怀中的箱子上,简尧轻轻将其放置在房间铺满灰尘的地面。

        他用袖子捂住口鼻,紧绷身体,花了一番功夫,确定箱子内不是具有杀伤性的机关,才完全将箱盖展开。

        首先映入简尧眼帘的,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木匣子。

        这个木匣子方方正正,有几分像女子的首饰盒。不过令人惊讶的是,历经岁月,它居然还保留着鲜明的亮棕色,雕刻的纹路细腻流畅,精美巧妙,令人拿起来时忍不住摩挲了片刻。

        开关则是一个很巧妙的机关,不过简尧研究了一会,就顺利解开,只是令他略微失望的,打开一看,尽是一些不怎么认识的物件,也没有记录什么关键信息,只是似乎也与军队作战有关。

        木匣的下方则是一沓纸。已经看不清字迹,简尧初略翻看,才从最后一张隐约的痕迹中辨认出,这些应该都是地契。

        除了这两样,只剩下斜堆放在最后的一副长卷轴。

        担心纸张脆弱,简尧展开时,万分小心手上动作,甚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是一幅画。

        由于年代久远,作画的笔触似乎有些模糊,犹如沾水晕染开。

        但重见天日的一刻,仍清晰可见画中头戴金盔,一身武官铠甲的男人,桀傲不恭的神色居高临下看不出喜怒,睥睨姿态如染尘浸血的兵器,腾腾杀气几乎浮跃而出画纸,令宵小为之胆寒,其余观者为之惊艳。

        而除右下角“蔺惊春”这个人名,整幅卷轴就没有再多信息了。

        简尧多看两眼,把画中人的面庞与服饰细节记住,谨慎地将画重新卷起。

        他没有把东西带走的打算,物主多半是不在人世了,但这份念想,应该一直留在故地。

        他还在思绪,蓦然,一幕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如闪电窜过他脑海。

        简尧浑身一震。

        他看到一个与当下情景毫无关系,甚至不曾出现过记忆中的场景——

        巨大的红轮如世界的最后一艘船,将将半陷入橙红色的沙土,发出热烈却不灼人的璀黄光芒。对这一瑰丽景象熟视无睹的是无数皮肤黝黑,骑在高头骏马上的男女。

        他们手拉缰绳,上身直挺,穿着黑色丝绸长袍,背对日轮,他们高鼻深目,神态矜高倨傲,乌黑的长发均披散而下,肌肉线条优美的蜜色身躯在黑袍中若隐若现,最惹人注目的是这些人不论男女,浑身上下,手腕、臂间、肩颈、腰部、足腕,甚至服饰上和鬓发间,都佩戴着色泽瑰丽、大小不一的珠宝饰物。

        宝石璀璨绚烂,夺目光丽。

        而在这样一支军队背后,一座连绵结实的沙丘之上,还立有一人一骑。

        黑马气势威武,体态庄严,皮毛油光水滑,体型是非比寻常的雄伟威猛,甚至其所穿的马铠之上也有零星点点的蓝红两色宝石。

        而端坐于大黑马背脊上方,且被前方军队隐隐拱卫簇拥的,则是一个比简尧还为高大伟岸的红袍男人。

        男人的服饰繁杂华丽得超乎寻常,一看身份便与众不同。简尧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急迫和惘然,他想看看这个人的脸,那种浓烈到自己都吃惊的渴慕,就犹如他马上要寻回丢失已久的灵魂一角一样。

        然而,一片影绰之间,简尧刚要看清那人的脸,脑子就仿佛被人重重砸了一锤子剧烈抽痛,难以回想起更多。

        “忘记。”

        脑子里好像有一个声音冷静地说。

        不知不觉,冷汗已经渗出简尧的额头,简尧弓着身体,微半阖上眼,犹如濒死攥紧衣领痛苦地呼吸着。

        无人在旁,自然也无人发觉,他的眼瞳混沌了很久,像是意志和本能在殊死抵抗。直到一道蓝灰色的细小涡旋一闪而过,简尧才像被什么强行切断了思路,攥住衣领的手缓缓松开。

        再睁开眼,他的瞳仁是一片清明。

        记忆和身体状态俱被回溯到收起卷轴一瞬,摸了摸自己半干的鬓角,简尧怪异地想:

        ……奇怪,是开画的时候,过于紧张了吗?

        没有多在意,他迅速回神视线落在眼前的画轴上,节奏如前地收好卷轴,依葫芦画瓢放回箱子,然后快速扫视地契和木匣子,宛如原封不动地放进箱中。

        他感到可惜,如果他能使用灵力,或许这些物件存在的时间可以更长一些。

        简尧缓缓站起身,一丝不苟地整理衣裳。当抚及衣领处些许凌乱的褶皱时,他不由有点疑惑地低头看了一眼。

        不过他刚刚想到一件重要的事,便不作多想,而是扫视一圈书房,来到书柜前,目光迅速浏览,找到了他的目标。

        从一干杂乱的书海中,他准确抽出一本厚厚的书册。

        ——《大陆八境风俗地图册》。

        简尧从最后一页往前翻,每页停留的时间不超过半息,到首页又重新翻回最后一页,这样来回三遍,啪的一声合上书。

        书页没有像画卷那样经过特殊处理,即便空气流通非常不好,在空气中这一会也褪色了大半。

        简尧沉思着把书塞回书架,他确定了一件事。

        ——这里,应该是雷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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