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春卷

材料买齐，残局也已经收拾干净，四人开始进行着手修缮，依旧分为“天上地下”两组。

        在地下的是豆卷和楚去辞，负责挨个检查门窗和墙体的情况，以木工伙计为主，窗棂有散架的，就敲敲打打地往上找补些木料框子，门板还能用的就扶一扶，再在关键处用榫卯连接扣实，开合自如即可。墙体的问题不好做什么大的改动，接缝处有松动裂隙的，就用蛋卷搅和好的糯米泥浆糊一糊了事。

        总之，大户人家才讲究的整体用料与风格统一是顾不了的，省材耐用才是第一位。

        “天上组”就是纯正的泥瓦匠了，江游与花卷肩膀挨着肩膀，在屋顶上缓慢挪动，一片片一排排的把新瓦按屋顶的形态走势重新铺葺，江游铺一片上去，花卷就抹一点儿泥浆在边缘，江游再往上叠一片，花卷就再抹一点儿……

        原本屋瓦是不需要和墙砖一样糊得这么严实的，但囊中羞涩的花卷认为门派再经不起这样北风怒吼的“天灾”了，也得谨防诸如日前师父在屋顶睡觉时造成的“人祸”，所以干脆多糊几层，准错不了。

        一间屋顶，两间屋顶，三间屋顶……两人分工科学，配合默契，很快就把除去掌门正房以外的屋子顶给补好了。这些屋瓦的破漏程度都不算太大，不少旧板瓦交错搭接得还算严实，江游之前清理屋顶时，都已顺手排查过，保证水不漏风不进。

        至于掌门正房的顶瓦就显得惨很多了，当初被洛老二糟蹋了一大半，今日又被吹飞刮斜一大半，现下颇有些难以立足。

        但这对江游来说完全不成问题，但凡足尖有一处可着落，脚下就是平地。花卷的轻功身法虽远不如他，也胜在柔软灵巧，尤其是那腰肢，韧得很，站在一处就能够着老远，别人做起来必得失去平衡的动作，她做来却十分稳当。

        各取所长之下，这回换了花卷一会儿前探，一会儿下着腰铺瓦，江游则见缝插针，转来转去地糊泥浆，倒也得宜。

        只不过重复的活计做久了，难免有些无聊，花卷的目光开始不老实地四下游移，很快落在了自家师姐师兄的身上。

        隔得太远，听不清二人的话音，看样子好像是大师姐那头儿差不多忙完了，要先送二师兄回屋休息。二师兄大概是不好意思让大师姐扶，要自己蹦跶着走回去，但师姐不放心，坚持要送。

        江游也一心二用地顺着花卷的视线望去，就看见两人正僵持不下，不由想起了后山那日自己与花卷的一番拉扯。

        同样是脚伤了，同样是表示要自己走，这位二师兄的肢体语言看起来就比她家小师妹的真诚多喽。江游忍不住起了揶揄之心，正欲开口，却忽地睁大了眼睛。

        要说这位大师姐的行为也比他剽悍多了，居然直接打横一下把人给抱起来了！

        “师姐，我自己能走！你别——快放我下来——”

        被豆卷抱在怀中的蛋卷在身量的绝对碾压之下，全无扑腾脱身的可能性，一时间脸红脖子粗，再控制不住的嗓门将话音传到了屋顶二人的耳中。

        江游震惊之余，转头反观花卷的表情……一脸姨母笑？

        “你没看出来吗？”花卷觉察到身侧人困惑的目光，亮晶晶的眸子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抱着二师兄从正房前路过往耳房去的大师姐，在初降的夜色中闪动着柔和的光，“师姐喜欢师兄，师兄也喜欢师姐的。只是他俩都不敢说。”

        许是被风带走了沾染戾气的尘嚣，这一晚的夜色在江游眼中显得格外温柔。

        哪怕没有对视，此时此刻，也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为他从身侧少女的杏眸深处，偷来了足以扰动心房的眼波。

        破天荒头一遭的，江游忘了自己在人前的习惯，把藏在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如果反差也算一种般配的话，那我看出来了……”

        只是甫一脱口，他便懊悔暗生，觉得自己心里的那点刻薄见不得光。谁知花卷闻言竟噗嗤一笑，还很是赞同地对他点了点头：“对啊，我也觉得他们这样刚刚好。一个怎么都吃不胖，一个怎么减都瘦不了，喜欢的都是彼此原本的样子，不用特意为对方改变什么。”

        江游听了先是一愣，随即有些释然地轻笑出声。除去内力这种非得年深日久积累起来的东西，他自幼无论学做什么都比常人要快要强，再加上少年心气，难免有几分自视甚高在心中作怪，有时看待问题确实会存了偏狭。

        他也是深知自己这一点，怕一时意气伤了人，才会养成了“表里不一”的涵养——这一用心对江盏例外，单纯只是在自家老子面前不好公开问候彼此共有的祖宗十八代罢了。

        这会子被花卷这通透的三言两语一点，江游再将目光投向豆卷和蛋卷两人时，居然当真觉出相得益彰的般配来。

        “不过，既然他们都不敢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不敢对对方说，又不是不敢对我说。”花卷带着点儿得意微抬下颌，又神神秘秘地卖了个关子，“其实师姐和师兄还特别默契，他们各自和我说真心话的时候，连设想的未来他们孩子的名字都一样——”

        眼皮跳了跳，江游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好奇地问了：“什么名字？”

        然后，他听到花卷用一脸与有荣焉的天真烂漫，说出了一道喜闻乐见的菜名。

        “春卷！”

        “啪！哗啦啦——”

        惊变突生，一阵乱响过后，花卷趴在屋顶边缘，睁大了眼睛往下瞧。她怎么也没料到，前一刻还站得稳稳的江游，忽然就一个趔趄踩碎了脚底的瓦片，连人带瓦滚下去了。

        “阿行！你腰没事吧？！”人从高处摔下去，最怕闪着腰。

        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江游，眼睁睁看着才铺上的新瓦噼里啪啦在自己身边碎了一地，抬手一捂眼，发出无力的呻吟。

        “我没事……你不用管我，先去忙晚饭吧，我去重新买瓦重新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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