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刘府失窃案五
方霖故意高声道:“忙一天了也没吃饭,可真饿啊。”
这话就差没对着徐琇的耳朵说了。
徐琇用手里的蒲扇一把拍到自己的额头上,郁闷地想,怎么会有他这么烦的人?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烦人呢?
药罐里的药在沸腾,她胡乱打碎脑子里的声音,并没有回应方霖。
她缩起衣袖包着手,轻抓起盖子。随后拿了根筷子轻轻翻搅药渣,确认煮好后,稳稳地倒入干净的瓷碗里。
越苦的药,越是要痛快地喝下去。
速度越快,身体感受痛觉的时间就越短。
徐琇捏着鼻子,正要将药灌入口中时,她注意到身旁灼灼的目光。
奇了怪了,她是来煎药的,那这位方少卿来做什么?
总不能是专程来气她的吧?
她斜眼看了过去,同时嘴边将药一口闷尽。
苦涩的药渣残留在她舌根,整个喉咙像是被泥水冲刷过一般泥泞,胃里虽然暖了,但还是好饿。
这时,方霖终于有所动作了。
他熟练地在靠墙的架子上拿下一个麻袋,松开袋口的麻绳,里面是白白净净的面粉。
徐琇微微伸着脖子探看了眼,兴致缺缺地想要离开。
但是……她这个腿怎么迈不动呢?什么时候她的腿不听脑子使唤,开始听胃的话了?
忽然,她怀里被塞进一个东西,迫使她不得不伸手接下。
方霖悠悠道:“去院里打盆水。”
他使唤谁呢?!
徐琇瞪大双眼,一脸莫名其妙的看他。
“快去快回,我等着和面呢。”方霖摆摆手。
徐琇本想拒绝,却见方霖拿了把葱,手起刀落地利落切断,看上去很熟练的样子。
她想了想,把拒绝的话吞回了肚子里,然后打了盆水回来。
她将水放到方霖面前,问:“……做,什么?”
那药见效快,不一会的功夫,她的嗓子已好了许多。
“你想吃什么?”方霖却问。
徐琇有些不可思议,他这是在问自己的想法?什么时候,一本正经的方少卿这么会照顾人了?
她迟疑地问:“我想吃,你就给做么。”
“当然不。”方霖低笑道。
他原本只是饿了,打着过来做夜宵的心思,没想到在这见着了徐琇。而且这个徐琇和平日里还不太一样,不说话的她,明显更可爱了些。
尤其是当他说出这句话时,他已经能感受到徐琇那非常想揍人的念头,蠢蠢欲动。
换做平日里,早已开怼了。
人呐,生了病还是柔软些。
再坚强的人也逃不过暖暖的食物诱惑。
徐琇捂着肚子靠在灶台边,看方霖揉着面团。
他挽起的袖子下露出结实紧致的肌肉,揉面团的时候,他的手不停地按压着,看似轻盈实则强力,面团很快变的韧性十足,软软弹弹的。
灶台上的锅里哗哗地烧着水,片刻间就咕噜噜地沸腾开。
方霖打开锅盖,氤氲而起的雾气将徐琇眼前打湿。
她伸手轻扫,雾气很快散去。
在那锅边,方霖将揉好的面团掰成小团,一点一点地丢入锅里。
锅里滚烫的气泡瞬间宁静,面团的周围生出小小的水珠,雪白的面粉渐渐变的灰沉。
这……是面疙瘩。
这是徐琇幼时爱吃的面食。
她失措地抬起眼看向方霖,为什么会做这个?
不应该的。
她的容貌早与先前不同,方霖不可能认出她来。再说,如果方霖认出了她,又怎么会如此平静?难道不该立马杀了自己么。
一旁的方霖可没注意到她的沉思,还拿着筷子搅动着锅内,让刚落入的盐充分融化。
徐琇很快敛起心思,冰冷地问:“这是什么?”
方霖看向她,似乎心情还不错。
他道:“没吃过吧,这可是好东西。”
“奇奇怪怪的,哪里好了?”徐琇嘲道。
“你不懂!”方霖说话间用勺子捞起一块面团,试了试咸淡,似乎味道还不错,他满意地点点头。
随着肉沫下锅,面汤的香气四溢。
徐琇已经顾不得方霖的目的,她根本抗拒不了幼时最爱的食物,更何况她现在快要饿死了。
方霖给她盛了满满的一碗,还撒上了一把葱花,清新的葱香扑鼻而来,徐琇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我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了。”方霖低笑道。
徐琇毫不理会,像饿极的小兔子,一把端起碗先闷了口汤。
浓浓的面汤烫过她的喉咙,好似暖进了血脉里,让她浑身都舒畅许多。
方霖半眯着眼,从徐琇仰着脖颈喝汤的动作里,看到了几分故人的影子。
他有些讶异,但旋即将这念头打入错觉范畴。
这时,厨房门被推开。
“好香!大哥你又偷开小灶!”林勤嚎着嗓子走进来。
方霖嫌弃道:“你狗鼻子真灵,哪有吃的哪有你!”
徐琇满足地喝完汤后,此刻正细嚼慢咽地吃着面疙瘩。她将筷子戳在嘴里,舔舐着余味。
林勤凑到她身边,问:“许仵作!好吃吗!”
徐琇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诚实地点点头。
接着她就看见林勤笑眯眯地拿了个勺子,要对她碗里的面疙瘩下手。急得她立刻端起碗,挪到一旁护着。
她道:“锅里还很多!”
与她说这话同时发生,方霖揪着林勤的衣领子,丢到一旁。
他问:“你小子,白天不是让你盯着人,怎么回来了?”
徐琇这时才想起来,她曾让林勤盯着阿奔。
于是她也问:“对了,那少年呢?”
林勤被两方责问,顿时垮下脸,有些憋屈:“我跟着那少年去了好几个当铺,但他好像也不是要当东西,就是进去看看,然后就走了。”
方霖问:“当铺?是名单上那些吗?”
“是。”林勤微颔首,“后来那少年就回了刘府,途中也没接触其他人。我派了个人替我盯着,然后我回来吃口热的。”
说着,林勤手中那勺直奔大锅而去。
“真好吃!”林勤猛嘬了口,方才的烦恼忧愁顷刻烟消云散。
有吃不愁。
徐琇看着林勤,心生羡慕。
三人就这么围坐在一起,吃着方霖煮好的面团,在初春的夜里,倒也暖暖和和,其乐融融。
但要是细听他们的谈话,就没那么融了。
方霖道:“林勤,明日你跟我再去把那个……叫什么?”
徐琇提醒道:“阿奔。”
“对,再去把阿奔去过的当铺查一遍。”方霖说完动了动筷子,夹起面疙瘩放入嘴里。
林勤正要应声,徐琇打断了他:“不,那些当铺可以排除了。”
方霖怪道:“为什么?你不是怀疑他和盗贼认识么。”
“是认识,但不是你们想的那种认识。”
“说清楚。”
“最开始,阿奔描述盗贼相貌时,他说的言之凿凿。”
林勤问:“有什么问题吗?”
“人们在回忆的时候,都不会用确定的词来描述。”徐琇的碗已经空了,她悄悄看向方霖,“……阿奔非常确定盗贼是鹰钩鼻,只能说明他认识盗贼。”
方霖没接收到她还想吃的眼神,甚至连头也没转过去看她。
只听他不耐烦道:“所以呢?”
言语里颇有一种指责徐琇废话多的意味。
徐琇撇撇嘴,果然方才煮面团时温柔的方霖都是假象,她是怎么想的,竟然觉得方霖或许也有可取之处?
不过,此刻方霖越是急性,她偏要不紧不慢。
于是她将筷子轻撂在碗边,发出噔噔的清脆声响,然后才说:“他描述的鹰钩鼻并不能对到我画的脸上,所以我怀疑他撒了谎。”
林勤倒是听得起劲,仿佛拿这当了下饭菜,越吃越开心。
他夸道:“许仵作真聪明,难怪你要让我盯着阿奔!”
方霖朝着他脑后一拍,嫌弃道:“吃你的,哪儿那么多话!”
徐琇看着空碗,摸了摸肚子,还是好饿。
可能是她这个动作指向性太明显,方霖终于抬手,似是要拿过她的碗。
结果被林勤抢了先。
林勤笑道:“没吃够吧,我帮你盛!你继续说!”
徐琇微微笑了笑表示感谢,继续道:“撒谎的原因,是他想替盗贼隐瞒,但这并不代表他认同盗贼。”
方霖的目光先是跟着林勤跑了会,旋即可能是意识到不妥,才匆匆收回。
等他彻底消化了徐琇的话,才怪道:“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不认同盗贼为何要瞒着?”
徐琇半托着下巴,轻声道:“假使,那盗贼是阿奔的亲人呢?”
“破案不能靠假使,大理寺办案都得讲证据。”方霖严肃道,“今天你仅凭一句猜测就调用林勤,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林勤端着最后半碗面疙瘩回来,放在徐琇面前,笑着打岔道:“大哥大哥,事出紧急嘛。”
徐琇看看自己的碗,又看看对面已经空了的两个碗,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愧疚的心转瞬即逝,没有人会跟食物过不去。
至少徐琇不会。
她嘴里塞满面疙瘩,故意含糊不清地道:“你偷听我谈话我也没跟你算账啊。”
方霖:“……”
林勤纳闷道“啥?”
徐琇摆摆手,翻篇。
她继续道:“阿奔去的那几家当铺应该是盗贼常去的。”
方霖沉思片刻,道:“若我是盗贼,我不会去常去的铺子,而是找个不熟知的。”
林勤问:“为什么是不熟悉的?”
徐琇抢过话机答:“阿奔是刘府府卫,且是最下等的府卫。若是他与盗贼认识,盗贼的家境只怕与他相差无几。”
林勤好像有些悟了,可他还是没能顺利开口。
方霖道:“熟知的当铺老板若是见到出身贫寒的盗贼,拿着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镯来出手,只会疑心盗贼是偷的,没有哪个老板敢收来历不明的物件。”
徐琇点点头:“正是如此。”
林勤看他俩一唱一和,最后只能拍拍手,表示赞叹。
徐琇终于吃饱喝足,拍了拍鼓鼓的肚子。
享受完片刻餍足,忽然她道:“对了,今日我去刘夫人那,她说她是犯风湿,需要医师按手才将镯子摘掉。”
方霖几乎是瞬间领悟她的言外之意。
这前后因果实在巧合,犯风湿的机缘,医师的来历都有问题,未尝不能发展出新的线索。
于是他道:“明日林勤你继续盯当铺,我再去刘府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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