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妖奴吴小果
谢凌子把那骨妖残缺的四肢重新给它安上，大手一摆：“你走吧。”
谢青黛和谢桕瞪着眼看她。
她呵呵一笑以示敷衍：“这么傻的妖，一看就干不了什么坏事”
谢青黛沉下声说：“不可。”
“成妖者，终究逃不脱不了以食人助修为，它此时不想，你能保证它以后不想吗？”谢桕语气也严肃起来。
谢凌子看向那个缩成一团的骨妖，它的头骨静静地缩在怀里，两个空洞的大眼愣愣地看着他们，很是迷茫。
“你成妖多久了？”谢凌子问。
“你一屁股坐我身上带走我的骨头开始，额没到三天呢”骨妖答道。
谢凌子有些头疼，有些讨好的看向谢青黛：“师姐，那它一定要死吗？它才成妖，连自己是什么都搞不清楚，我们要如此滥杀无辜吗？”
谢青黛板着脸，一脸严肃：“此时为弱妖，往后就不一定了，没有一个妖能拒绝食人的诱惑，况且就算有，以它的资质也难以达成，时间长久，二者抉择，它一定会为了活下去食人助修为，到时依旧是人间惨象。”
谢凌子沉默了，心中又腾起一腔难以言说的悲怆，为何世间难得两全法，为什么人妖要如此对立，明明才成妖不到三天，它什么都没做，甚至可能连想都未想，就已经披上了恶的名号，要囫囵不清的死于覆灭？
那骨妖弱弱地抬头看她，她心中不忍，站起身来说道：“师姐，我们不能太武断了，万一它不食人呢，它什么都没做呢！”
“谢凌子，你又要犯老毛病！你那心软的毛病就不能改一改！你能为它以后的行为做出担保吗？还记得那只猫妖吗？你还记得它是怎么吃人的吗？！”谢桕在一旁冷峻的提醒她，语气里也带着怒气。
“你！”谢凌子被谢桕怼得满脸通红。
谢青黛拍了拍谢桕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谢凌子被他一激顿时化作护犊的小鸡仔，展开双臂挡在骨妖前面，无理取闹喊道：“你们不能杀它！”
谢桕怒道：“谢凌子！”
屋内气氛剑拔弩张，彼此不肯让步，那个缩在床边的骨妖伸出手拽了拽谢凌子的衣角。
“姑娘”
“你闭嘴！”谢桕和谢凌子异口同声。
骨妖被两声吼，吓得缩回了手，可没缩回多久，它又拽了拽谢凌子的衣角：“姑娘”
谢凌子心中烦闷，觉得本姑娘正给你争取小命免得你一命呜呼，现在搁这捣什么乱，她毫无耐心地喊道：“干嘛？！”
“你把我埋了吧,我不想成妖。”骨妖弱弱地说。
三人皆同时看它。
它晃悠两个空洞的眼眶子说：“请你们把我埋了吧，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成这样，你们说的我都不懂，我的心愿只是入土为安。”
三人看它的眼神变了变。
一阵折腾已是深夜，窗外的月亮高高挂起，月光皎洁，如墨撒向大地，映衬着屋内的三人和一只妖的身影，满是孤寂与寂寥。
“我本是一个外乡人，家乡在穷乡僻壤的山沟里，年末时下了几场大雨，山体崩塌一阵石流夜袭了我们的村子，整个村子一大半户人家被掩盖在了石流下，屋子没了，人也没了，我家因离山脚远有幸逃过一劫，可哪有那么凑巧的好事，别人命都没了，我们活着又好到哪里去，庄稼地全被淹了，颗粒无收，本该岁末喜庆的日子村庄又闹起来灾荒，剩下那些没死的也都饿死了，我那年十二，父亲母亲往我手里塞了几个烂红薯就咽了气，我就揣着几个烂红薯一路乞讨出来”
骨妖坐在床边，它扭过头看向窗外，一颗白惨惨的头骨本该令人毛骨悚然，可它孤独看着窗外寂寥的神情和淡淡的语气，令人屋中另外三人多了一份怜悯之心，都是年岁不大的少年少女，出世历练见过的人和妖不过尔尔，都被这只惨兮兮的小妖说得心头一紧。
他的悲惨遭遇令人心疼。
“到了这里是一年后了，我还算勤劳，刚开始干些苦力活，那时都吃不饱，身子又瘦弱干活总比别人慢，工头嫌弃我，每回结账的时候得的工钱都比别人少，我不怨什么，为了活下去也怕被辞掉只好努力跟上别人，挣的钱得掰开来用，日久劳累，时常食不果腹，便落下了病根，得了肺痨。”说到此它晃着眼眶子看着坐在屋内听它絮叨的三人，它想对他们笑一笑，却发现自己只剩个骨头架子，怕是笑比哭还难看，只好作罢。
谢凌子问它：“然后呢？你好了吗？”
谢桕睨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它要是好了现在还是一副骨头样吗？”
谢凌子抿嘴不语。
谢青黛感叹道：“唉，都是苦命人。”
她也没想到这只骨妖的身世如此凄惨。
骨妖还是咧嘴笑了笑：“我从不怨天尤人，谁不难啊，比起埋在石流下的村人我已经很好了，我还活着不是嘛，不过从阎王手里逃出的命终归还是要还回去的，拖着病躯我又怎能干好活？到后来，我病得无法再出工，钱财来源自然就断了，药也停了，我躺在破旧的庙里奄奄一息的看着屋外，那夜的月亮也如这般美丽，我闭眼的时候觉得一缕月光照在我的脸上，很美妙。”
骨妖说：“我死了，背井离乡死在了异乡。”
它对谢凌子说：“姑娘，我不懂你们说的那些，我醒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我没杀过人更没吃过人，我生前瘦弱连只狗都打不过，更别说打人了，只是我睡着的时候听到一阵安息之声，我被压在层层叠叠地上，听见那些声音便醒了过来，后来就发现自己少了一截骨头，阿娘说了，人死全尸，落叶归根，我是一具漂泊他乡横死的无名尸骨，自然是没人给我收尸，我被扔到了乱葬岗，无人给我立碑，我怕找不到回家的路，忘了自己是谁了。”
它顿了顿再次说出自己卑微的请求：“姑娘，你能给我收尸吗？我叫吴小果，阿娘说了，我太活泼，像树上的小果子一样可爱，便给我起了这个名儿。”
谢凌子在黑暗中抹了一把眼泪，闷声说：“好，你放心，我给你收尸，给你立碑，还会记得你的名字。”
“谢谢姑娘。”骨妖开心地说。
骨妖以思念成妖，成妖时便以当下形态游走人间。
谢凌子不知吴小果死了多久，岁月蹉跎，一条人命终成一把枯骨。
吴小果说完，看着窗边投射来的一丝白光，天似乎要亮了，他浑浑噩噩的问三人：“你们说我是妖，那我能看见阳光吗？”
谢青黛回答了他：“可以。”
他点了点头说：“那你们晚上再埋了我吧，我好久没看见过阳光了。”
三个人出了门，留一只骨妖在房间对窗而望。
谢桕有些不放心，看着紧闭的房门欲言又止，最后说道：“妖生性奸诈，狡猾至极，如若他说谎骗人，等我们一走便化烟逃去，岂不是中了他的圈套。”
谢桕的怀疑不作有假，实际上大多数的妖都是如此，大都狡猾善骗，很多不知情的人都是这么被骗到他们的肚子里的。
谢凌子还余有惆怅，没好气地说：“用得着编这么惨的身世来骗人吗？我都能揍得他哇哇大叫，有什么理由需要骗人。”
谢桕不语，还留有警惕，倒是谢青黛缓和道：“他虽是妖，但所言非假，他身上妖气不重，确实成妖不久，更无什么妖力，不然哪会轻易就被我们擒住。”
“师姐，我们帮帮他吧，虽然是妖，但太可怜了。”谢凌子说道。
到底人心都是肉长的，谢青黛听了骨妖的遭遇也是一阵唏嘘，她说：“他的心愿是入土为安，可能入土为安的都是死物。”
谢凌子问道：“那它呢？”
“已成妖身，再弃之，除非殒命。”谢青黛答。
“它不是不想成妖吗？若真没骗我们，晚上就可见真晓了，若他真做到了，我便无话可说，有妖如此，我谢桕必然敬之。”
是夜，谢凌子推开门，那只骨妖还坐在窗前，但却不再是一副骨头架子模样，他身上胡乱的套了几件谢凌子的衣服，他转过头来，面色白皙，脸颊凹瘦，两眼底下泛着青色，不过嘴上还算红润，泛着淡淡的亮光。
可以看出，若是养的好，他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子，谢凌子见他嘴上泛光，警觉朝桌上一看，好嘛，她的夜宵小食没了。
她没好气的坐到桌前，语气霸道：“喂！你个小妖，过来。”
他乖乖的挪动坐到她旁边，看着被他扫荡一空的食盘，不好意思的低声说道：“姑娘，对不起，我实在太饿了。”
他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嘿嘿一笑：“吃饱了好上路，你就当发发善心，行善积德。”
“上一个叫我发善心的是一只吃人的猫妖，他不仅凶神恶煞，还打算吃了我。”谢凌子道。
吴小果一下子没了话语，尴尬地挠挠头说：“我跟它不一样嘛，我不吃人的。”
“哦。”谢凌子点了点他身上花里胡哨的的衣服又说：“所以就偷人衣服穿？还偷我的，看看你自己，像不像个禽兽。”
谢桕临门一脚，听到谢凌子的话抬头一看，好嘛，就看见一男一女对桌而坐，女的自然是谢凌子，而她对面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瘦弱小男孩，他身上套着姹紫嫣红的衣服，再配着他那苍白的脸，显然不像个正经的样子。
谢凌子见谢桕进屋，飞快的在骨妖手上结个了法印，吴小果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她轻声喝止：“别说话。”
他讪讪地缩回头，弱弱的嗯了一声。
“他竟然还在，都能幻化人身了呢。”谢桕坐到桌子的另一旁，与二人对视：“不是说要入土为安嘛？准备好了吗？”
骨妖一听来了兴致，顶着一身的姹紫嫣红加苍白小白脸懵懂地点头说：“准备好了，埋吧，把我埋了吧。”
谢凌子握住谢桕要动手的手，怒气瞪他。
“干嘛？人家自己要寻死的，你还想拦？”谢桕挑眉说。
“他现在是我的妖奴，谁也不能动他，没有我的允许，他自己都不能随便死。”谢凌子语出惊人道。
“谢凌子，你疯了！你这是闹得哪门子的事，我们没有逼他，是他自己要死的！”
骨妖吴小果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看着二人彼此互不相让，茫然问：“咋啦？我还死不成了？”
“你闭嘴吧！”二人异口同声对他吼道。
“谢桕，不要吵了，是我同意凌子这么做的。”谢青黛从门外走进来，背带落花剑，身上还带着风尘仆仆气息，诚然是出远门而归。
她手中拎着一个瓷瓶，青枣大小，谢青黛把它放到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一瓶黄土。
“这是骨妖殒身之土，也是成妖之始，带着它，它便能跟我们走，当然了，也能听妖主指挥，不过不走吃人修行的路，那么另一条就更加艰难，我们是斩妖师，虽说对于你修炼帮助不大，但多少可为你指点一二，只是修炼之事多靠自己，若你忍受不了修行之苦，那我们就真帮不了你了。”谢青黛道。
骨妖吴小果眨了眨眼，更加茫然道：“什么意思？我不是很懂啊！我读的书不多呀！”
谢凌子一翻白眼，骂他道：“笨蛋，死在这里干什么，你不是要落叶归根入土为安嘛，入土他乡是怎么回事。”
吴小果终于听懂了，惊讶道：“你们要送我回家？”
谢凌子朝他眨眼说：“怎么样，还不赶紧抱紧本姑娘的大腿，刚刚我在你手上留下我的法印，你我现在是主仆关系，我是你的妖主，以后我叫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听到了吗？”
骨妖吴小果眉飞色舞，开心道：“好呀好呀！我都听你的，只要能回家让我做什么都好。”
谢青黛笑了笑，温柔的眉眼带着别样的风情，此刻她突然有些理解谢凌子的坚持，世上不止有坏妖，也是有好妖的，虽然这般的例子少之又少，但是既然有妖如此坚持，何必不帮一把呢，若是人妖双方能够和平共处，其实也是一桩幸事。
“不过我们还有紧急的事，恐怕得办完才能送你回家。”
谢青黛话语一出，桌上的三人同时看她。
谢凌子眼里带光：“师姐！”
谢青黛揉了揉谢凌子的毛绒头说：“是，此次入世最大的任务是斩妖师齐聚玉杯龙，我们要在其中找到能抵抗妖王的仙物，此行的最终目的就是玉杯龙。”
谢凌子皱眉，喃喃道：“妖王？”
是了，那日她与谢桕在房顶偷听，那名靳公子与师父讨论的好像就是妖王入世的事情。
她喜上心来，觉得自己一展身手的大好机会又来了，随即又是一顿拍胸脯大言不惭：“好事好事，如此紧急之事，我们不可耽搁，所以我们即日就启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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