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门
她有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你父亲喜欢什么？”早晨，比她先起床的陆凤生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问她。
“……”
她坐在床上没有回答。
“你不知道么？”他挑了挑眉。
“他喜欢喝花茶。”她低着头说，“你带些茶叶送他就好了。”
“只带茶叶恐怕不大够吧。”
“那你还想带什么？”她抬起脸，有些烦躁地开口。
与她对视片刻后，他轻轻地问：“你这么生气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他？”
“有区别吗？”她赌气似的抱住枕头，“反正现在你们两个我都讨厌！”
“真的两个都讨厌么？”他走向她，弯腰靠近她的脸，幽深的黑眸直直望入那对水眸。
“你想说什么？”她警惕地仰视着他，听出他话里有话。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
“那是因为以前我没掩饰过。”
对于没做过的事，她自然不熟练。
“所以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掩饰呢？”他伸手握住她垂落脸颊的一缕秀发，漫不经心地问。
“和你无关。”她说着扔开枕头准备站起身，却被他捉住手腕拉了回去。
“原来你会和毫无关系的人睡在同一张床上？”他哑声提醒她。
“那还不是你要求的！”说起这个她就气，她堂堂楚大小姐不是给他暖被窝的丫头好吧！而且他还真就是单纯睡觉，连她一根发丝都没碰。
“对，是我要求的。”他松开她的手腕，双手撑在她腿两侧，将她困在床榻和他之间，“不仅昨晚，今后每一晚你都要和我一块儿睡。”
“你……”她气呼呼地瞪着他，她一点都看不懂这个男人的心思。明明不碰她，却要强迫她和他一起睡觉，他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当然她没把心里话说出来，不是她不想说，而是门外响起了阿梅的声音：“老爷、太太，早餐都准备好了。”
“等太太她穿好衣服，我们就出去。”陆凤生替她回道。
“好…好的，老爷。”阿梅的声音里透着害羞。
听到阿梅离开的脚步声，她不满地抗议：“你非要说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嘛！”
“我哪个字说得不对？”他偏头望着她，明知故问道。
她恨恨地咬牙，看出他是故意使她不自在。
行。
他以为就他会吗？
既然他喜欢被误会，那她就替他贯彻到底。
她眨了眨眼，灵灿的眸光中流泻出几许狡黠，接着她毫无预警地伸手揪住他衣领，迅速在他脖子上轻咬了一口。
他的肌肤比她想得要软，也比她想得要烫。直到确认在他无瑕的肌肤上留下痕迹，她才移开脸。
满意地看着他脖子上的牙印，她笑道：“陆大少爷可得遮好了，不然被人看见就说不清了呢。”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他毫不在意：“说不清就说不清吧。”
“你不怕被人误会？”
“我为什么要怕？”他盯着她，反问。
“你不是有喜欢的人吗？”
听到她的话，他的眸光黯了黯，略微低沉的嗓音里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喑哑：“那应该怕的人是你。”
“什么？”
她听清他的话，他就离开了她身前。
“快起来吧，你父亲还等着我们呢。”他背对着她说。
又是她不想听到的那两个字。
她咬着唇地低下头，没有注意到他抬手摸了摸脖子上她留给他的牙印。
起床梳洗，用过早餐后，楚若兰和陆凤生坐上了车。
“老爷，太太慢走。”车窗外，阿梅红着脸送别她和陆凤生。
所以她咬陆凤生那一口除了加深阿梅的误会，似乎没有其他效果。但现在她也没心思去计较这些了，她满脑子都是接下来的行程。
她…还没准备好见那个男人。
但车子很快就载着她和陆凤生来到了她阔别两天的家。
从她被带回来起，在这个家里，她和那个男人一起生活了十八年。
当她重新踏进家门，那些记忆也随之涌来。她想起在答应嫁给陆凤生的前一晚，在雷声大作的深夜，她敲开了那个男人的房门。
熟悉的药味拂过她鼻尖，亮着微弱烛光的房间里他刚吃完药躺下。
看见她进来，他眼底掠过一丝惊讶。
“咳咳…你怎么来了？”伴随着咳嗽声，他支起身子看向她。
“我怕打雷，睡不着。”她走近他，像小时候那样想躺在他身边，但他却阻止了她。
“你已经大了。”他说。
“大了就不能和你一起睡吗？”她站在床前看着脸色好似月光般苍白的他，看着他点了点头。
“你以后要嫁人的，不能让别人说了闲话。”
“我不想嫁人。”她说出藏在心底已久的话，“我想永远陪着你。”
闻言，他非但没有高兴，反而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你…你在说什么傻话！”
“我说的才不是傻话！”她一边激动地反驳，一边又忍不住伸手想拍一拍他因咳嗽而抖动的背。
而他却挥开了她的手，拒绝她的碰触。
“回你自己的房去。”
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语气命令她。
“我不回去。”
她的执拗令他深深皱起眉。
“你…你为什么这么任性？”
“因为我不想再隐瞒了，我一直对你……”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屋外一声惊雷打断。
可即便她没说完，他也听懂了她想表达的意思。
那是比死亡更寂静的沉默。
她的耳边只能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和越来越紧促的呼吸，她害怕答案，害怕他说出来。
然而他还是慢慢地开口了。
“你是我最重要的家人。”他望入她眼眸深处，“这是我们之间有且仅有的关系。”
“大小姐？”
老管家的声音将楚若兰从那一晚的记忆中拉了回来。
她看向出来迎接她和陆凤生的老管家，有些犹豫地问道：“老爷他…醒了吗？”
“老爷一大早便醒了。”老管家回道，“他还让我们准备了小姐你最爱吃的点心，就等着你和姑爷回来呢。”
“他起那么早，身子受得了吗？”她微微蹙眉。
“老爷最近身体好多了。”老管家看了看陆凤生又看向她，“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人一高兴，身子也会跟着好起来。”
喜事？
是指她和陆凤生结婚的“喜事”吗？
她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
“只要他高兴，我就高兴。”她不晓得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表情说出这句话，但她知道一旁的陆凤生是什么表情。
他仿佛看穿了她的言不由衷。
不过他并没有揭穿她，只是扭头示意司机把买的茶叶还有人参拿过来。
“一点小心意送给楚老爷。”他微笑地对着接过东西的管家说。
管家一看茶叶的包装就知道这是自家老爷最爱喝的茶：“姑爷有心了，老爷他一定很喜欢这份礼。”
“我进去了。”不想听这些客套的寒暄，她绕过老管家，径直往里走。可她没走几步就被陆凤生追上。
“怎么这么着急？”他盯着她的侧颜问。
“他身体不好，我不想让他等太久。”
关于这一点，她没有撒谎，整个莲城都知道楚家现任当家楚瑜白打从娘胎起就带着病根，也是因为身体不好，在十八岁接手楚家生意前，他一直住在南洋人开的疗养院里。
楚瑜白至今没有娶妻，却有一个女儿也就是楚若兰。
没人知道楚若兰的生母是谁，正如没人知晓楚瑜白还能拖着这副病躯支撑多久。
但楚若兰很清楚，有多少人盼着楚瑜白驾鹤西去，其中就包括她身旁这个男人。她抬眸望向陆凤生，正巧对上他高深莫测的黑眸。
面对这双眼睛，她总有一种被他看透心思的错觉。
“怎么了，这么看着我？”觉察到她视线的他侧头回望着她。
“没什么。”她避开他目光，却避不开他忽然伸过来的手。
“你做什么……”她警惕地注视着他伸来的手，她以为他要摸她脸，结果那只手停在了她头侧。
“你头发上有柳絮。”他轻描淡写地说着，长指轻轻拂过她的发丝，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爱人。
也是，她现在是他名义上的爱人。
她稍微放松下来地望向前方，然后她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楚瑜白。
他那张温文如玉的脸依旧苍白如雪，尤其是今天他还穿了黑红底色的衣服，更衬得他肤白。
看见陆凤生对她的“亲密”举止，他的笑容没有变，一如往常般温柔。
可她却因此落下眼泪。
“若兰？”
她突如其来的眼泪令楚瑜白还有陆凤生的表情都起了变化。
然而此刻她只想远离他们，所以她向后退去，转身就跑了。
她没有跑远，一路穿过长廊，她跑到了小时候玩耍的假山。像孩提时一样，她挨着石头抱膝坐下。
眼泪像掉线的珠子不停地落下，她早该明白不是吗？那个男人根本不在乎她嫁给谁，也不在乎她和谁亲近。因为他说了他对她没有除家人以外的感情。
她永远也不可能得到她想要的。
“你躲在这里哭，他又看不见。”
男人略带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抬头看向出现的陆凤生，微微错愕地睁大眸子。
“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儿？”是楚瑜白告诉他的吗？她想，不然他怎么可能知道她躲在这儿。
“看到来找你的人是我，很失望么？”他目光幽暗地睨着泪眼婆娑的她，问得很轻很冷。
“我才没有这么想。”她矢口否认，并不想泄露自己的真实情绪。
“我说过你不擅长撒谎。”他伸出手想拉她起来，却被她挥开了手。
“别碰我。”她厌恶地说。
可他非但没有因此住手，反而强行拉起她走出假山。
“陆凤生！你放开我！”她挣扎着，却敌不过他力气。
“陆凤生！”在她低头准备咬他胳膊之际，他终于停下了脚步。
“又想咬我？”他抓着她手腕，将她拽到身前。
“咬你怎么了？”她挑衅地仰视着他，“你不喜欢就休了我啊！”
而他像终于被她激怒了一般，反剪她双腕扣至她腰后按住。
她来不及骂出声，下巴也被他微冷的长指捏住。
“楚若兰。”
他凝视着她，哑声道。
“你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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