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坠瘴
逼仄的客厅被几件老旧家具挤得满满当当,晨光透过窗帘落在掉漆斑驳的餐桌上。
上面简单摆了三碗馄饨,周岁野早上刚做好的。
司研清胃口不大,吃了几个便放下筷子,端起水杯,余光打量坐在对面的周岁野。
自从早上醒来,对方沉默至今,更是破天荒做早餐。
很不正常。
司研清垂眸望着圆形杯口里的清澈茶水,手指下意识摩挲杯壁。
可能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这是报恩的好机会。
周岁野撩起眼皮:“吃完了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出去。”
司研清转了转水杯,不动声色:“做什么?”
“问的好,”周岁野指节敲了敲桌面,嘴角勾起,“当然是出去摆摊,卖你折的这些东西。”
司研清将滑落到前襟的头发撩到耳后,声音冷清清的:“我拒绝。”
“昨晚不是还同意。”周岁野语气有淡淡的嘲讽,像是想起什么,神色忽然有些不自然,压低声音道,“算了,不想卖就不卖……”
“你误会了,”司研清抬手打断他的话,“我是拒绝低价出售我的符咒。”
“我低价出售?”
周岁野手骨撑着下巴,他微微偏过头,高挺的眉骨在他眼睛上投下一片阴影:“那你想谁帮你卖?你门当户对的朋友?”
气氛显而易见变得危险起来,司研清毫无察觉:“不是谁卖的问题,而是谁出价高卖给谁。”
“但是那枚挂坠不许卖,那是给你的,”司研清擦手的动作停住,盯着周岁野,“不然,后果自负。”
两人视线对峙上,客厅里安静了几秒,“吱呀”一声,最里侧的那间门打开一道缝,一个头发长长的小姑娘抱着什么东西,揉着眉眼出来:“哥。”
刚走几步,察觉到客厅里有陌生人,立马“啪嗒啪嗒”跑回去关上门,又慢吞吞探出一颗脑袋:“是漂亮哥哥……”
司研清皱眉:“我叫司研清。”
小姑娘明显因为很少说话,分不太清前后鼻音:“亲、亲亲哥哥……”
“啪”一声,周岁野放下手里的杯子,他语气有些懒散:“叫哥哥就行了。”
落羽便乖乖叫了声,又小心翼翼走到桌边,掏出怀里抱着的杯子。
花瓣衔接而成的把手,花朵形状的杯身,上面画满了各种颜色的花朵,是一只古今结合的珐琅彩。
落羽显然很困的样子:“哥哥,我要喝水。”
周岁野拧眉,手背试了试她的额头:“睡了好几天,怎么还困?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落羽扬起头,中分的长发微微往脸颊两边滑落,露出秀气的眉眼:“没事的,哥哥。”
司研清坐在桌边,视线从那只珐琅彩移到落羽眉骨处,觉得这双眉眼似曾相识。
毕竟第一次见面时,落羽整张脸都藏在头发后面,他也没有刻意去看,印象里就是个头发很长的小姑娘,眼下却觉得分外熟悉,似乎不久前刚见过。
思索间,落羽已经举着杯子准备喝水,司研清出声:“稍等。”
周岁野注意到对方目光,他挑了下眉:“少爷,你不会打算跟小孩子抢东西吧?”
司研清冷冷瞥他一眼:“这杯子有问题。”
客厅静了一瞬,两人表情各异。
“不可能。”落羽突然大声道,“这…这是胡老师送给我的。”
说完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连忙低下头:“对、对不起哥哥,胡老师…胡老师他很好的…哥哥能不能别…”
“研清哥哥跟你开玩笑呢,”周岁野俯身摸了摸她的头发,“不是刚才还喊困,这下精神了?”
“我…我……”落羽嗫嚅着,紧紧抱着怀里的杯子,很是不知所措。
周岁野只好蹲下来拍了拍她的背:“行了,哥哥没怪你,快回去睡吧。”
房门关合声轻轻响起,客厅里只剩周岁野和司研清两个人。
周岁野屈起手指关节,重重敲了两下桌面:“刚刚那话什么意思?”
司研清抬睫:“我还以为你又会说我是骗子。”
周岁野剑眉轻轻挑了下,提着椅子坐到司研清身侧,不紧不慢道:“那要看你接下来的表现。”
事从缓急,司砚清压下脾气:“那只瓷杯是用千人血肉烧制,骨灰堆砌而成,又在杯壁刻下无数符文压制、掩盖怨气,因此只能用珐琅彩这样鲜艳的釉色掩盖…”
“啪”的一声,阳台老式窗户被风刮得一下关上,打断的话没有再接上,客厅里静得只剩下风声。
这种事太匪夷所思,更何况还是在21世纪的今天,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司研清担心周岁野接受不了,不知怎么安慰他,倒是周岁野微微垂下眼皮,很是平静问道:“杯子的作用是什么?”
假如忽略那只握住桌沿、青筋都凸起的手,司研清大概真的会被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骗过去。
他沉吟片刻:“可能是……换魂。”
将要脱口而出的“夺舍”二字被司研清咽下,就连他,也是上辈子在司家藏书阁深处无意看到的,所有有关记载不超过五十字,怎么可能会被人用得如此娴熟。
但他转念想到荒山深处的那个阵法,心里隐隐不安。
本来桃妖事件让他觉得荒山阵法可能有对付周岁野的嫌疑,但随之就中了姻缘结,他不可能带着周岁野去冒险,打算先放一放,谁知直接找上门了。
周岁野深黑的眼睛望向他,指尖一下一下敲着桌面:“解决方法是什么?”
司研清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夺舍类似于换魂,反应应该也差不多,中术者一般到后期都会嗜睡、没有精神,这时候反而不能轻易停止咒术,否则极易惊到中术者魂魄,导致魂飞魄散。
不过往往这种咒术都有一个致命弱点:和施咒者关联。
纤长如蝶翼的睫羽低垂,司研清声音放缓:“你先告诉我,这珐琅彩是谁送的。”
周岁野掀起眼皮,几乎从嘴间逼出这句话:“刚才不是听见了?是胡老师。”
随后在司砚清的追问下,三言两语介绍完三人关系——
胡东是周岁野的高一老师,了解周岁野的家庭情况后,多次替他缴学费,希望他能继续上学。
可周岁野的情况根本不是学费能解决的,不管怎么劝,周岁野照样旷课打工还债,甚至胡东帮他交多少学费,他双倍还他,搞得胡东也不敢再劝。
直到有一次胡东追到周岁野家里,碰到没去上学的落羽,自此频繁登门送各种东西,说是把周岁野兄妹两当亲儿子女儿养也不为过。
但周岁野自泞泥深渊处长大,自然不会轻信人心,甚至认为胡东对落羽起了歹念,曾经做局给胡老师机会,只要他敢行动,周岁野下一秒就会带走落羽,再打折他的腿,结果看到的却是胡老师对落羽更好。
甚至落羽十岁生日,胡老师送她一套昂贵珐琅彩茶杯,女孩子喜欢漂亮东西,更何况落羽出生在这种家庭,自然宝贝的不行,几乎吃饭都拿着吃。
周岁野虽然一直都觉得胡东不对劲,但一般人怎么会往这方面想。
司研清怕他自责,绞尽脑汁想出出一句安慰人的话:“不怪你。”
顿了顿,他补充道:“更何况有我在,无论是你还是习习,我都能护住。”
两人坐得很近,夏风穿堂而过,吹起司砚清的长发几缕,拂过周岁野的手背,微痒。
周岁野手指蜷缩了下,他站起来:“我带你去找他。”
临走前,周岁野打电话让朋友过来看着落羽,而后将头盔扔进司研清怀里,像是随口道:“等这次事情解决,给你买一个。”
司研清不是很在意这些,戴上头盔坐上摩托车:“走吧。”
引擎声响,两旁灰暗的建筑飞快倒退,司研清想起什么,问道:“那枚吊坠带了吗,可以驱邪护身。”
见周岁野没反应,司研清以为是风太大没听见,便又问了一遍,看见周岁野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浓密的眼睫垂下,在眼睑处留下一圈浅淡阴影。司研清从手串上轻轻拽下一枚小桃木剑,两指弹进周岁野的裤子口袋,冷声道:“这是借你的,要还。”
等车骑到胡东小区门口,才发现早已人去楼空,据说是前几天有个蓝头发戴着墨镜的帅哥带警察上门抓人,胡老师直接从十二楼跳下来跑了。
他倒是好好的,别人要吓死了。
可惜胡东妻离子散许多年,一心扑在学生身上,没有什么社交,也没有人能说出他可能去哪。
司研清眸色冷了下来,这个蓝头发的显而易见是司白鹇的儿子陈燃,从母姓,也是上辈子一剑穿进他胸膛的人。
没想到辉京的事,司家竟然派他过来。
司研清粉润的嘴唇抿成一道苍白的线,他手指收紧,对周岁野道:“去荒山。”
显然司家来辉京几个月也不是白调查的,车骑到一半,路上全是黄色警戒线,远远望去,正中午的烈日下,荒山山顶一片乌云笼罩,暗不见天日。
周岁野淡淡扫过,侧过头跟司砚清说了句:“坐稳。”然后将油门把手一拧到底,冲过层层封锁线。
至于摄像头,司研清早在看见封锁线的第一时间,就给两人身上贴了隐蔽咒符。
周岁野回手按住他手腕:“你干什么?”
司研清试图挣开:“贴隐蔽符咒。”
头顶传来的声音被风吹散,带了点野性散漫:“我还以为你会让我遵纪守法。”
司研清下意识道:“我知道你不会停。”
“认真骑车。”
周岁野好像笑了声,抬脚踢开被车头撞飞刮过来的路障,两人进入到荒山山脚区域。
然而下一刻,荒山猛地震动一下,顿时以山顶为中心,整座山的人都被拉入“瘴”中。
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人死后为鬼,根据走马灯加上适当改编所形成的一种大规模幻境,另一种则是用大部分妖力开辟出的小天地。
然而这种措不及防被拉进去,是司研清能预料到的最坏的结果,因为里面角色重排,死了可就真的死了。
他不能护不住周岁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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