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门外的叶执在听到熟悉的铃声响起时，视线就落在了紧闭的大门上。
抬手想敲门的人微顿，最后还是收回了手。
接待他们的经理礼貌询问他们还有什么需要。
叶执知道他是看到了先生拿着的手机，才会特地来询问，可就算hm本季度重点推介的功能都和手机机型相适配，又有什么用呢？手机真正的主人已经离开了。
深色的门上绰约的夕阳摇晃着，像是无声缅怀着流逝的时间，描摹出的树影满是绿意。
叶执就在这树叶与风交织的凌乱的摩擦声里道：“多谢，暂时不需要。”
“不过不知道，您方不方便介绍一下，hm对未备份的过期数据的恢复手段。”
婆娑的树影隐入黑暗，刚在经理那里留下了联系方式的叶执看到门开了，上前：“先生。”
面前的人脸上没有情绪，手指却仍然携着冷白，身后的爬山虎，嫩绿的枝条在一片金光中轻轻舞动着。
盎然的夏意从爬山虎的叶片延伸到室内，铺展开，让薄薄的日光都沦为陪衬，却一点都没有触碰到眼前的人。
身上没有一处被光照亮。
敛眸的助理声音微低：“hm的工作人员说可以恢复三个月内的部分数据”
话没说完，面前的人没有回答。
摇摆的爬山虎的身影和清浅的日光被彻底隔绝在冰冷的门内，上车的人嗓音沉哑：“回公司。”
程恕打电话来说victor被韩倪接走了。
自从盛柠出事之后，程恕就感觉自己在陆知寒面前说每句话都如履薄冰：“我真的和他说了，但是victor不愿意和其他人出去，又需要锻炼，就只能让韩倪把victor带出去。”
victor在医院待了那么久，早就待不住了，看到韩倪来了几乎是冲上去，围着她转圈圈，看到盛柠不在还在门口来回跑，仰头叫着问盛柠在哪。
韩倪也不知道盛柠出事的事，见状蹲下来，和victor说这就带它出去找盛柠。
体型较大的金毛仰头叫起来的时候其实并不吓人。
可是程恕看着眼前的victor，却怎么也拦不下去了。
他知道盛柠不会舍得victor，就算她真的想和陆知寒结束，也不会扔下它不管。
可是知道盛柠是因为想要离开江宁，才坐上的那辆几乎坠江的出租车的时候，程恕却突然意识到，或许她不是不想带走victor。
她只是连怎么让自己撑下去都不知道了。
电话那头长久的没有回音，焦躁得抓头发的程恕站定：“不如我去和韩倪说？”
之前是她不知道盛柠出事了，知道了，总不至于还把她留下的唯一念想带走。
程恕懊恼：“早知道她留的电话是假的，我就不该让她来看victor。”
要不是韩倪后来又打电话来骂了他一通，他都不知道这人既然还打着收养victor的主意。
想到这里的程恕又想骂自己不长心眼了。
要是victor真的回不来了，他这朋友也别想和陆知寒做了，之前说错话就算了，现在事情还没过去呢又把狗照看没了，他这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啊！
等了一会儿的程恕抓着脑袋：“陆知寒？”
没有回音。
过了很久，程恕又是想办法，又是忏悔地，走来走去走得手机都没电了，电话那头像是经过某种电波频道，有些失真的嗓音才传来，很哑：
“我知道。”
他按照联系人记录，打电话给韩倪的时候，一直打不通盛柠电话的人就絮絮叨叨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了。
末了还问：“我答应了victor带它来看你，你在哪呢？”
像是知道这是盛柠电话声音的金毛迫不及待地站立起来，扒着韩倪叫了好几声，一边转圈一边舔她的手背。
舔得韩倪都无奈了，只能摸着它哄：“victor乖，妈妈很快就来看你了。”
握着手机的人就在金毛乖巧的呜咽声里，听到街道上的喇叭声，屋檐上的鸟鸣声，还有掠过窗棂藤蔓，掠过万事万物的风声想。
她不会来了。
韩倪没听到声音：“盛柠？你在听吗？你什么时候过来？victor还在等你呢。”
陆知寒无法回答，只能在金毛细微的呜咽声里挂了电话。
程恕张张嘴，突然明白为什么刚刚打不通的韩倪，会打过来痛骂他和陆知寒，还把他拉黑了。
从没想到他会对陆知寒也产生不忍情绪的程恕哑声：“陆知寒。”
韩倪和盛柠关系并不亲密，尚且无法接受盛柠的死讯。
victor甚至不知道死亡的含义，还能抱着期望，在门口一直等待下去。
可是陆知寒呢？
融入夜色的黑色轿车在车流中，像是一道黯淡的，即将融化的虚影，红绿灯的光忽远忽近，忽明忽暗。
陆知寒身侧，停留在前几天香山发生了恶性袭击事件新闻界面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散发出幽蓝的光。
车内浓郁的黑暗却没有被这蓝光和车外的灯火掩盖一丝一毫，墨色仍然覆盖一切。
陆知寒哑声：“她说得没错。”
窗外的风声似有似无，霓虹灯点缀晚归的旅途，前方道路笼罩在一片模糊的光晕之中，明明金光满溢，却看不清通往何方。
“你有什么资格说她的事是意外，还在这个时候带走victor？！当初是你说，不想再见到她，让她带victor走的！”
陆知寒闭上眼睛，眼睫在黑夜中投下残缺的残影，车窗上的虚影周围没有光亮，他声音更哑：“是我让她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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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的sq比起白天冷清不少，抱着文件准备下班的秘书看到叶执从电梯里出来，打了个招呼：“叶助，您还不走吗？”
“还有些事要处理。”本来要敲门，脚步一顿的人又转头：“对了，你和行政说一声，明天文件都送到十层，我下去拿。”
秘书本来想问什么，看到叶执的眼神，谨慎点头：“好的。”
已经提点到这个份上，叶执也不再说了。
不管事故是否和盛小姐相关，受害者和性质恶劣的社会案件，都不该是他们议论的话题中心。
他抬手敲了敲门。
墙上的钟，秒钟准时划过整点，十点四十五了，敛眸的人听到“进来”两个字，握住门把手，推开了门。
门内的光比门外暗一些，陆知寒没看提着晚餐的助理：“你回去吧。”
叶执似乎想说什么，看到那沓文件，还是颔首，把点的晚餐放在桌上，然后退了出去。
夜色无声地浸润深黑色的室内，仿佛将整个封闭空间的时间都冻住。
处理工作的人视线没有往手机上看一眼，直到熟悉的震动打破宁静。
锋利的笔触倏地一顿，白纸上的深黑色痕迹在微有些昏暗的光线下像是模糊的水印。
顿住的人视线落在亮起的手机屏幕上。
没有信息，是推送。
他的手机没有开启任何软件的推送权限，可是表面划痕比之前浅了些的手机通知栏里，纷飞堆叠的信封却塞满了邮箱。
像是所有不知道盛柠已经出事的人一样，通信商在尽职尽责地履行自己的职责。
陆知寒没有拿起手机，只是继续处理工作。
以前她会发消息催他回家。
如果很长时间没有回复，就会打电话，然后在那端打着哈欠问他晚上吃饭没有，吃了什么，然后说她晚上做了什么好吃的，victor又跑到哪里去瞎胡闹了。
他不说话，她也不觉得无聊，翻个身继续说，只是常常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手机听筒那边只能听到她的呼吸声，很不安稳，总是骤然惊醒，然后中断，问：
“你还没回来吗？”
陆知寒停下车。
那栋没有灯的别墅在黑暗里像是巨大的坟墓，草木一片稀疏的院落内，月光被墙壁挡住，一片漆黑中连蝉鸣都是寂静的。
关闭的车灯内他拿出钥匙，她跑着来开门：“知道我在家怎么不敲门？”
手机在口袋里，戒指在手指上，dna鉴定证明留在车上的人拿出钥匙，打开了紧闭的房门。
熟悉的冷清，和sq的住处并没有什么不同。
卧室尤其冷，他打开空调，进了浴室，哗啦的水声冲走寂静，水汽氤氲间所有的声音都像是潮水一样，在狭窄的空间内汇聚，起伏。
盛柠的身体不好，睡眠也不好，大学的时候她想租房出去住，因为安全问题打消了念头。
结婚之后搬到这里来，也常常半夜惊醒。
他回家的时候总是发现她揉着眼睛打哈欠，却就是睡不着，就算偶尔睡着了，也会被开关门的动静吵醒。
有时太晚了，他只好留在sq。
久而久之，他习惯了留在sq休息，她也不再催他回家。
连风声都在眼前这栋没有一盏灯是亮着的别墅里湮灭了，夜与月遥遥相望。
冷清的卧室里孑然拉长的身影虚化成水纹。
大学的时候他们看过一部电影。
电影主人公的小猫，在主人公离世之后，听到视频里主人公的声音，忍不住围着手机转圈。
最后贴上去，一边叫，一边蹭着冰冷的手机屏幕，试图得到主人的回应。
可是没有回答。
除了熟悉的画面外，只有视频结束后的黑屏。
小猫对着手机叫了一整天，声音从茫然到呜咽。
就算旁观者知道后为它重播了那段视频，它也仍然只是看着那个视频，趴下来呜咽着蹭着那个屏幕。
最后揭晓，那段视频里其实什么也没有，没有声音，也没有抓着玩具逗它的动作。
只有一个背影。
一个没有正脸的，不小心选错了后置摄像头，无奈地走回来，关闭手机的身影。
电影里的人问，既然什么都没有，那它在看什么。
她因为这个问题的回答哭得特别厉害：“它在听主人的呼吸声。”
月色像是潮水一样漫过整栋别墅。
陆知寒就在这汹涌而来的寂静里，眼睫潮湿地闭上眼睛，手指蜷缩着，握紧了那枚戒指，另一只手，慢慢地落在了她的枕头上。
屏息等待的漫长时间里，连呼吸声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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