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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道理我都懂


  (本章说恢复了,有些心疼我用心写出来的前面几章是那样的孤独~)

  ……

  ……

  冥界在痛哭,接着便是冲天而起的欢呼,人间亦如此。

  只不过与冥界相比,人间没有那么惨,那些从通天井里冒出来的青烟绝大部分都被刀圣曹园给吞了,后来又被青帘小轿堵着。除了通天井畔的那些昆虫与无辜的野兽,人间受到的真实伤害相对较小,所以主要都是在欢呼。

  那些欢呼声仿佛越过了辽阔的大海,来到了东海之畔。

  人们望着大海深处的那抹金光,脸上满是喜乐的笑容,但当他们转身望向通天井所在的那片山崖时,场间的气氛顿时变得低沉起来,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很多。

  如今看守通天井的除了那顶青帘小轿,绝大部分都是朝廷的军队与官员,清天司更是差不多全部搬了过来。

  各宗派修行者的填海大业能够成功,与朝廷的全力配合、后援支持分不开干系。

  要处理如此多的事务真是件极辛苦的事情,不过十余日时间,顾清便瘦了整整一圈,眼窝深陷,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东海畔的朝廷官员们都知道,顾清大人现在的状态如此糟糕与辛苦无关,而是因为另外那件事。

  “我不理解为什么会找不到。”

  他看着跪在身前的清天司指挥使与卷帘人总管,平静说道:“如果再找不到,那我就只好请你们去死了。”

  清天司指挥使已经不是当年的张遗爱,卷帘人总管却是位老熟人,正是当年井九在朝歌城白马湖畔找过的那位医师。

  他们是朝廷地位最高、权势最大的两位官员,听着顾清的话却不敢有做任何辩解,恭恭敬敬地应下,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准备再次发动全部的力量去搜寻,同时准备好自己的后事。

  “你不是一个喜欢迁怒的无趣人,到底为何如此紧张?”

  童颜走了过来。

  顾清看着海上面无表情说道:“我担心师父会出事。”

  童颜说道:“听说他是被赵腊月带走的,为何还要担心?”

  顾清说道:“他们没有回青山。”

  童颜想着赵腊月的性情,也沉默了下来。

  对赵腊月来说,天地之间只有两件事,那就是大道与井九。

  既然她没有带井九回青山,甚至没有留下自己的行踪,这就说明她确定井九现在的问题就连青山都解决不了。

  ……

  ……

  大海是茫茫的,雪原亦如此。

  与天崩地裂的世间各处相比,今年春天的雪原反而显得格外宁静,大概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禅子才敢离开白城小庙。

  忽然有阵风在雪原表面生起,穿过数座黑山之间的峡口,带起一条雪龙,继续向着雪原深处而去。

  赵腊月的衣袂上飘出数十道剑光,破开风雪,避开身后,消散于空中。

  白刃仙人降临青山的时候,她的弗思剑便断了,刚勉强修好,便又带着她去了极其遥远的大海深处,再次断裂,这时候就像两截铁片一般插在她的腰带上,看着很是惨淡。

  她的精神状态也很惨淡,因为那天受的重伤,也因为数万里的来回奔波,更重要的原因是道心深处的那抹恐惧。

  现在的她是破海巅峰的真正剑道强者,而且是修成了后天无形剑体的厉害人物,就算没有弗思剑,世间也找不到多少对手,如果昆仑派想给何渭报仇,不过是一剑杀之。

  她恐惧的也不是雪国女王。

  她的恐惧全部来自于身后。

  这是她第二次来到雪原的最深处。

  上次她来的时候,井九在朝歌城里沉睡不醒。

  这一次井九在她的身后沉睡不醒。

  看着消散于眼前的剑光与雪花,她忽然觉得自己上次来雪原修道,可能就是为这次探路。

  雪原真的很宁静,那种单调的美好甚至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那座孤高的冰峰已经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却依然没有遇到一只雪怪。

  擦擦数声轻响,坚硬的冰块表面出现数十道清楚而笔直的裂缝,那都是剑意留下的痕迹。

  赵腊月停下脚步。

  冰川四周隐隐传来无数道强大的气息,应该是曾经险些杀死她的那些女王亲卫。

  她没有理会那些隐匿着身形的雪国强者,望向百余里外的那座冰峰,说道:“请您为她治病。”

  那些强大的气息渐渐远去,同时一道更加强大、强大无数倍的神识落在了冰川上。

  轰隆的巨响里,那些剑意留下的裂缝瞬间扩大,冰川裂成了数百个巨大的冰块,在蓝天泛着幽异的光泽。

  如此宏大的神识自然只能属于雪国女王。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的,女王始终是朝天大陆最高阶的生命。

  那道神识里充满了居高临下与嘲弄的意味——上次我没有杀你,希望你能活着走出雪原,只不过是基于对你的一丝好奇,难道你以为与我之间就有什么交情,居然敢来这里求我办事?

  赵腊月对那座冰峰说道:“上次你说我们很相似,我们都不是替代品,我们会更加强大,然后真正战胜那些造就我们的人……但那不意味着我们必须去恨那些造就我们的人,就像你现在应该知道你母亲为何会离开,你不应该恨她,而是替她感到高兴,同样我不恨他,我希望他能活着,而且他帮助你母亲离开了这个世界,也许将来某天我也可以帮助你。”

  那道神识安静了很长时间,终于再次动了起来,落在她的背后。

  片刻后,那道神识里传来意外的情绪,似乎想不明白景阳这种人怎么会把自己弄到这种地步。

  “他的剑元没了。”

  “他是剑。”

  “剑没有剑元,就像人没有血,自然就会死。”

  ……

  ……

  最开始的那个白天,井九战太平,杀白刃,没有受伤,却是耗尽心力。

  然后他想了整整一夜,离开了青山,飞过东海,下到冥界,在天地之间纵横穿行无数万里。

  清晨的时候,他在天寿山被偷袭重伤,正午的时候,他在浪花里杀死了白真人。

  接着他便去了大海深处,开始用自己的剑意缝补这个到处是伤的可怜世界。

  就算他是景阳,也到了尽头,因为他把自己用到了极致。

  赵腊月一直在剑峰里盯着平咏佳,知道发生在井九身上的所有事情,而且她很了解井九的身体,所以知道雪国女王的判断没有任何差错。

  “道理我都懂。”她看着那座泛着淡蓝色光泽的冰峰,认真问道:“但是怎么让他活过来?”

  那天在血般的暮色里,她在海底抱住了井九,那位巨人对她说过类似的话——剑承大海,总要付出代价。

  当时她的回应与今天一样,道理我都懂,但怎么救活他?

  巨人说他做不到。

  赵腊月心想那就只能去寻找一个比巨人更高的人。

  不管是朝天大陆还是别的大陆,比那位巨人更高的便只有雪国女王。

  于是她来到了雪原深处,来到了这座冰峰之前。

  “你知道的,他没有死。”

  赵腊月把井九放到身边的雪地上,看着他说道:“虽然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呼吸。”

  通天大物离开这个世界,天地必然会生出极大征兆,比如春雨比如晨光比如暮色比如落叶。

  不知道井九死去的时候,天地会以何物来纪念他。

  赵腊月永远不想知道那个答案,但既然天地没有动静,她便认为他没有死。

  雪国女王的神识再次落下,说道她也无法救活井九,但同意赵腊月的判断,井九肯定没有死。

  听到她的回答,赵腊月精神放松了很多,疲惫涌入身躯,有些无力地低下了头。

  是啊,他怎么会让自己死呢?

  就算他再放不下那段因果,就算他忽然莫名其妙地开始热爱这个世界,他又怎么会为那些去死呢?

  ……

  ……

  赵腊月带着井九离开了雪原。

  她没有惊动白城那边的人,却在居叶城留了下来,然后让人召来了苏子叶。

  苏子叶走进那家酒楼,看着坐在火锅旁边大口吃肉的赵腊月,心头微惊,神情却是没有任何变化,堆着笑说道:“大小姐怎么忽然到了这里?”

  在青山宗赵腊月是神末峰主,是顾清等人的师姑,但在苏子叶心里,赵腊月其实是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景阳真人的真正首徒,于是,不知道从哪年开始,他在信里便时常以大小姐称呼她。

  赵腊月没有什么表示,那便是默允。

  默允便是喜欢。

  苏子叶一心想坐实自己神末峰嫡系的身份,当然要挑着她喜欢的事情做。

  赵腊月低头吃着肉,还在努力习惯麻酱的味道,没有空理他。

  苏子叶说道:“居叶城的手把肉其实更好吃,您要不要……”

  赵腊月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冷淡。

  苏子叶的声音戛然而止,心情有些慌乱,不知道这句话哪里说错了。

  赵腊月放下手里的碗筷,问道:“玄阴宗精通阴煞之气,你更是用毒的大行家,那你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弄醒一个怎么都弄不醒的人?”

  苏子叶正想说怎么弄都弄不醒的人那是死人……忽然想着前些天朝天大陆的连番大事,隐约猜到了些什么,神情微变,用最严肃的语气询问了一番那个病人的情形。

  火锅里的汤早已被不知何处来的寒意冻结,包厢里悄然无声,苏子叶低声提出很多种建议,都被赵腊月一一否决。

  从大漩涡到雪原深处,一路上她不知道用了多少种方法,如果玄阴宗的阴煞道法与毒物无用,别的方法自然也无用。

  苏子叶看着她苍白的脸,不知为何忽然生出一抹怜惜,起身行礼准备离开,将要离开包厢的时候,终是忍不住停下脚步问了一句:“真人他老人家……还好吗?”

  “你的药不会断。”赵腊月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离开包厢,回到天字甲号房,她走到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摸了摸井九的脸,沉默了很长时间。

  直到现在井九都没有醒,也没有恢复呼吸,但她相信雪国女王和自己的判断,他肯定没有死,身体也没有朽坏的迹象。

  问题是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下去,最终会变成什么局面?

  他当初在朝歌城沉睡百年,与现在的情形明显不同。

  那时候的他有呼吸,有体温。

  是的,道理她都懂。

  她知道他没有死。

  可是如果他永远都醒不过来,那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

  ……

  当朝天大陆各宗派的修行者在大海深处搬山填海的时候,北方的海面上曾经有道剑光飞过。

  那道剑光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甚至就连布秋霄都没有感应到。

  因为那道剑光太快,离得有些远,而且当时海上的局势太过杂乱。

  当填海成功,人间与冥界到处都是欢呼声与喜悦的哭声之时,那道剑光抵达了朝天大陆,或者说回到了朝天大陆。

  那道剑光微敛,在一棵松树下显出那位修行者的身影。

  那个中年人背着一只手,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但没有什么冷漠的感觉,只是就像雕刻出来的石像一般。

  离开松树便来到了官道之上,前方的食铺边挂着一个幌子,看着那个幌子上的文字,中年人的眼神有些了变化。

  那些随处可见的文字,竟似乎比大漩涡处的填海伟业更加令他动容。

  那间食铺里有几个行商正在吃饭,似在嫌弃菜色太过单调,不停骂着脏话,说东易道如何如何。

  “喂!我说那个猎户,你手里这只山鸡瞅着倒是不错,多少钱?”

  “不错,炖锅汤也是好的。”

  “你们根本不懂吃食的道理!山鸡骨炸来吃最是美味不过,下酒!”

  中年人怔了怔,望向手里提着的阴凤,才明白这些人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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