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魔公子
惊雷入脑，光影交错的刹那剑，墨羽呆了。
他声音喃喃出口，恍若自语：“撤退了？”
秦川看着这个面前的年轻人，眼神中流露出某种不明的情绪，有些复杂，更多的却是钦佩：“不错，公子您那日击溃了对方的两个大队，他们自然无法进一步推进……”
“两个？”墨羽有些疑惑，他的声音放的很低，说的也很慢，借此时间，他大脑飞速运转。
他想起那天敌军不正常不该有的反击，他想起那天对方的人数，想起来，李乐杀死蛮族大队长后依旧存在的指挥，想起了那个险些杀死自己的蛮族高手，那似乎也是一个将军。
那的确是两个大队，这下他明白了。蛮族的一个军团通常有七个大队，而在之前的遭遇战居然损失了两个。不清楚山林间到底有多少百族人，百族的支援部队似乎马上就要到了，这种情况下，除非那个蛮族的军团司令是个傻子，应该都会选择撤退。
墨羽心下稍安——将士们没有牺牲。而且毫无疑问的是，这次遭遇战无疑意义巨大，它守住了百族的信仰，击溃了蛮族的阴谋，还真正的缔结了公子羽和百族的关系。
然而，一想起如今仅仅剩下七个人的羽林军小伙，想起牙齿镶在蛮族喉咙上死死抱住敌人乃至分不开尸体的百族战士，想起那个拿到新武器后趾高气扬的小伙子，他心头一阵怅然。
按道理来说，年轻的他已经算得上是沙场老人了。他见过数万人在城楼上血肉相搏，见过血染的湖泊，见过狰狞的牙和流出的肠子。
他本该淡然。
但他怕的，其实正是这个。
他怕有一天，他能做到为了胜利，能默然的将年轻的鲜活的生命投入一个个的绞肉机铸成某种叫做功勋或者荣耀的东西。
他沉默了几秒。
这时，老人开口了，他的声音将墨羽拉出了愁绪：“公子，有四十三位人类英雄战死沙场，我们想把他们葬在神妙的圣山上，可否？”
墨羽起身施礼：“有劳长老了。”
白家埋骨山，墨家义士冢，大夏圣堂，大商祭台，这都是英雄埋骨的地方，百族圣山的作用亦是这样。
知道那些亡魂牺牲的意义被承认，墨羽心中仍然是一阵烦闷。比起高贵的下葬庄严的入土，他更想看到那些人死皮赖脸的活着。
这时他才想起，他并没有记下这些人的名字。
他强压下心中的情绪，同秦川和长老说了些客套话，随即沉默了下去。秦川二人见状还以为是这位公子在战斗中收了内伤，不想说话，也就告辞了。
墨羽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说百族万岁还是感谢郭雀大神庇佑，邪恶的侵略者必将被消灭？
天色又近黄昏，黑云涌起于西方天际于余晖中镀金边几缕，天空霞光万道。一缕夕阳透过小竹窗，日光下彻，屋内一片光影交织，却是苍茫景象。
沉默许久的墨羽缓缓披上白袍，走下床，关上了窗。他在屋中呆呆站着，却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好像一个重担被从心头卸下，一时间竟然难以适应。
推开门，此时星光微露。他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叹息道:“蛮族退了吗？”他眼睛映着漫天的星光，随后开口：“结束了吧。”
“不，”老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轻轻摇头：“这只是个开始，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开始解释：就在墨羽昏睡的这段时间里，外界的形势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蛮族对神庙的侵犯引起了各地民众的极大愤怒，消息传出，百族地区被大致划出的九大区域都相继爆发了大规模的民众暴动，而此时，蛮族的驻军正在倾尽全力地残酷镇压。而焚城附近那些打退人类后没有解散的精锐部队，他们已经发动了兵变摆脱了蛮族军官的控制，正从四面八方全速赶来神庙。但是蛮族在接到入侵神庙部队的报告后，也派遣了增援兵力赶来。
如今，双方的军队在路上遭遇，已经纠缠起来，从小的碰撞和斗殴，现在发展成为大规模的混战。
整个百族境内，每一条大公路上都进行着犬牙交错的混战。
只是，现在的情形很不容乐观，百族的军队是在行进中匆忙投入了作战的，他们空有一腔热血和愤怒却缺乏统一的指挥和组织。如今，各个部队分散四处，各自为战。一旦蛮族反应过来，他们可以很快地从这种混战状态中抽身出来，轻易将他们击垮、消灭。
而后，蛮族就可以围住神庙，打击四面八方的援军——百族将陷入最可怕的添油战术。
墨羽回过头，看着老人的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已经开战了？”
老人肯定地点头：“是的，战争已经开始了。”
墨羽拍拍自己的脑袋，长出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非常吃惊，没想到自己只睡了一觉，外面的世界就发生了这么天翻地覆的大变化。
“公子，情形危急，蛮族正从四面八方调集军队，企图将我们的起义扼杀在萌芽阶段。陷入混战中的那批军队，不但是百族神庙最坚定、最忠诚的子弟兵，更是是我们百族的中坚和精锐。这些部队，其实也是我们能掌握的精锐全部力量。一旦这批嫡系部队被消灭，损失将会是巨大的，”布丹停顿了一下，神色中透出焦虑：“——是我们难以承受的。”
神庙是百族的信仰，这几只队伍却是百族的胆魄，如果这支力量被剿灭，可以说，百族就是任凭蛮族揉搓的面团了！
墨羽默默地点了下头，表示理解他的意思。
他当然明白，无论在战场上或者政治上的斗争中，拥有一支忠于自己的军队——哪怕是最小不过的一支武装力量，与手无寸铁那是大不相同的。特别是现在这种情形，如果能将那批组织完好、训练有素的子弟兵保存下来，那就等于为了即将到来的大规模的起义准备了燎原的火种。没有了他们，要在蛮族严密的统治和监视下重新组建一支民族军队的话，困难度会大到几乎不可能。
不过，他还是不怎么明白，这位老人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他向这位老人递出了问询的目光。
老人毫不迟疑的回望，他的眼光仿佛蕴含着某种力量：“我们什么都不缺，我们有军队，我们有充足的粮食，我们有支持我们的人民，有不自由毋宁死的信念，现在，我们唯一缺少的，是一位果敢的统帅。昨天，各个团队联合派来的信使已经到了，团队长们要求我们为他们派去一位统帅全军的领袖。”
墨羽扬扬眉头，笑道：：“难道在起义的各团队中，竟然找不到一位合适的军官来担任首领吗？”
老人陪着他轻笑起来：“羽公子，您也应该知道的，我们军队前身就是为反抗白家而仓促组建起来的，成员几乎全部是各个乡村的农民，而军官往往是各个村的村长和长老。在他们中间，并不缺少斩将夺旗的英雄好汉，也不缺冲锋陷阵的猛将——是的，这样的人，我们不缺。当然，李将军那样的人我们是没有的，”他接着说“我们缺的是那种统帅人物。他受过专业、正规化的军事教育，他懂得韬略，懂得如何张罗后勤和补给，他能从全局着眼，冷静地审时度势，他要有运筹帷幄的能力，有气吞天下的胸襟胆魄，而且要意志坚定，冷酷无情——总的来说，要一个全才！这种人，在我们队伍里恐怕是很难找到的。”
“羽公子，起义的那几个团队长，我全部认识。谭飞是废物一个。他当原来的村长，跟乡亲们在村口晒晒太阳，聊聊天，那是挺好的，完全没问题，但当职业军人，他不适合；
而吴东是一个优秀的下级军官，但完全不适合担任全军统帅，他没有什么头脑，整天就等着别人给他下命令，如果要他自己思考的话，他压根就弄不清楚太阳是从哪里升起来的；
而秦勇——他是秦川的侄子——他英雄气概十足，就是心慈手软。简直愚蠢之极，他还没搞清楚现在我们现在面临的是一场什么样的战争：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是种族之间的争斗，完全没有道义可言，越残酷越好，必须大开杀戒，绝不宽恕，绝不怜悯——他不懂这个，他脑子里塞满了那种决斗之前先扔敌人一个白手套的骑士礼仪，如果让他来当指挥，我们会死得很惨的；
而且，还有另外一点是很重要的，这三位团队长之间也是互不服气，谁也不会甘心本来是平起平坐的同僚忽然成为了自己的上司。要成为他们首领的人，必须是一位更有威望的、见识更广博的、比他们都要优秀得很多的人，这样他们才会服气。”
墨羽微笑，这个看起来沉稳的不说话的老人不愧是百族的精神领袖，他品评各人特点时候话语不多，但却一针见血，毫不容情。
不简单啊，他心想，于是他说道：“我明白了。如果要满足这些条件的话，我看，也只有您亲自去才行。您以前就是联合军的首脑，是他们的旧上级，您去，他们应该是都会服气的。”
老人长叹一声，没有出声，叹气之中是无尽的萧索。
秦川在一边解释说：“公子啊，您可能还不知道：长老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和不笑谈判的时候，他收了不轻的伤。再让他过那种戎马劳顿的生活的话，他的身体和精力都无法支撑的。”
不笑！
这个看起来风烛残年的老人，居然在不笑手下只收了轻伤。看着老人苍白的脸色他隐约明白过来了——难怪在蛮族进犯的危急关头，这位可以说是蛮族唯一拿得出手的军事家也没有亲自领兵，只能拜托自己和秦川出战。
他茫然地点了点头：“明白了。长老，那您来找我的意思是……？”
隐隐的，他已经猜到了，可是不敢相信。
两人对视一眼，老人开口了：“我们希望您能帮助我们，担任百族联合军的统帅，全权指挥百族的军队，抗击蛮族！”
墨羽大惊。
他脱口而出“可我并非百族的族人啊！”
老人看着他，缓缓道：“羽公子，您的为人，我们也略有所闻，小庞等十几个村的村长和长老也向我们推荐过您，担保说您是我们的好朋友。在这次的神庙保卫战中，您与您的部下，不为任何利益，浴血奋战，勇敢地捍卫了我们的信仰，这证明了您是我们真正的朋友。我们信任你。而且，在这次作战中，您表现了出色的军事才能，以极少的兵力击败蛮族大队。我们知道您的过去，您曾担任过大夏的军团统帅，而且战绩非常显赫可以说是军事天才；对蛮族而言，您是阻挡了他们大计的人类；而据我们所知，您在大夏还是被通缉的状态。像您这样的出色的人才，正是我们所需要的统帅。”
墨羽深呼吸一口气，把所有的想法都排出脑袋外。他平静地说：“长老，我很感谢您的器重。可有两个问题，不知您是否考虑过了？第一，我并非百族的族人，担任由百族士兵组成的军队的统帅，这合适吗？第二，正如您刚才所说的，人类和蛮族都视我为心腹大患，这样两面受敌，对我们的壮大和发展是很不利的。”
老人轻轻咳嗽一声：“公子，老实说，您所说的这些，我们都考虑过了。不瞒您说，在紧急状态下，我可以代表整个百族的长老，有便宜行事的权力。现在正是这种紧急状况，我任命您担任军队的统帅，您就是军队的合法统帅，程序上完全合法。而且让外族人来担任军队统帅，这种事情以前也有过先例的，就如……”说到这里时，老人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没什么不合适的。”
墨羽想到了之前的麦斯尼，和麦斯尼之前的不笑，心中稍安。
老人接着说：“如果军官或者是士兵中有不服从您命令的，您不妨就按照军法处置他好了，不必客气的。忘记跟你说了，秦川也会跟您一起上任，他将担任您的副手，他会支持你，全力维护您的威信的。这个您不必担心。”
秦川点头致意，墨羽微笑回礼，心下明白：这位老人虽然口口声声说“绝对信任”，但还是特意把亲信秦川安排过来制衡和监视自己——不过让一个认识不到几天的异族来担任这么重要的职务，多多少少有点不放心是人之常情。
不然，墨羽才会觉得有问题呢。
这么一想，他马上就心平气和了。
“另外，您所说的另外一个问题，墨羽公子啊，您的名声确实是太响亮了，大夏的白家把您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蛮族也知道您的能力，这样确实不大好。我们想了一个解决的办法，把您的名字改动一下，对您的来历，我们将作为最高机密保存，除了少数几个人以外，谁也不知道。这样怎样？”
墨羽一愣：“改名？这倒是个好办法。不知改成什么名字好呢？”
“庞仁旭他们称您为‘公子’或者‘墨公子’‘羽公子’，也不多改，今后，我们就称呼您为“魔公子”，对外，我们则称呼您为‘公子殿下’，这样也符合您作为全军统帅的身份，好处是可以迷惑蛮族，也利于号召民众，您看如何呢？”
“魔公子，哈，魔公子……”墨羽暗暗把这名字在心中念了几遍。他陡然想起神话传说中翻江倒海的神明，想起了自己苦苦追寻的神通，想起了在这个世界的典籍之中居然只有神魔的字眼而没有神魔的事迹，想起即将面对的尸山和血海，想起那高耸入云的山，那巍峨的城墙，那城头上的女子。
繁星满天，似乎这世间的日夜交错只在一瞬，刹那的光影之间，他的脑海好像一台暴走的胶片机开始放映，经历的未经历的，一切一切闪过他的脑海。
墨羽微笑，带上秦川递上的面具，微微扬起嘴角：“魔公子？这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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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时间。。。嘻嘻，因为每天的上课时间不一样，书命又没有存稿这种东西，只好现写现传，无法保证。
书评区每天会看的，大家积极留言啊。
我是书命，我的心愿是，每个想起我的人，唇角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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