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雪落
雪花纷纷而下。
一片一片,洋洋洒洒,遮住血花。
平地之上,尽是坟冢。
墨羽披上白袍,雪花将他的头染成白色。
白头啊,墨羽自嘲的笑了笑,随即有些纳闷,自己见到白堤和无数士兵曝尸荒野后,已经十多日内心积郁了。哪怕是同李乐,墨葭几人聊天时,也挤不出一丝笑。
今日居然下意识的调侃起自己了?
是因为,这纷纷扬扬的雪吗?
也许是时间?
墨羽抖了一下袍子,雪落在地上。墨羽抬腿,留下一路脚印。
树梢上忽的抖落雪花一蓬。
李乐从树上跳下来,突然笑了笑。
随后扛起点银枪,跟在墨羽身后,往军营而去。
他走的不快,但脚抬起,却没有脚印。
“结束了吗?”墨葭伸了个懒腰,窈窕的身姿在火堆映衬下显得有些慵懒,就像,一只猫一样。
“远远没有,”墨羽皱了皱眉头,“这应该,只是开始吧。”
“这也就是,”笑遥生,“我们为什么停止追击。我们原本可以杀到百族神庙,毁坏他们的信仰。但我们必须撤军。否则,就是硬生生的把百族推给蛮族。”
墨葭撇了撇嘴,“说的好像他们没有倒向蛮族一样。”
是喽,蛮族的将领指挥了百族的大军。这似乎已经说明了什么。
墨羽解了袍子,听着两人闲谈,插了一句嘴——“并非如是,笑兄所说的推给和现在的依附是不同的。”
他顿了顿,道:“百族依附人类千年,仍然是百族。可,这次不一样。若是我们真的将百族精神摧毁,也许……”
“也许,从此百族会成为蛮族的一部分,蛮族的部队中会有百族的士兵。借助百族对万仞关一带的熟悉,只怕万仞关将再无宁日。”
墨葭收敛了笑容。
万仞关千年不破,因为城雄当世吗?
怎么可能?几千年过去了,哪怕当时的万仞关由墨子建造,在这些年之中应该也会被追上或者超越吧。
万仞关之所以不破,哪是因为单单一个万仞关?
一是因为通往万仞关的古道确保了周围的军队和物资能迅速通往万仞关,二是这座万仞关在蛮族眼中几乎已经是不破的象征,看到万仞关便觉得其牢不可破,心怀此念的军队如何攻的破万仞关?第三,则是因为百族和白家在万仞关之外,使得蛮族无法直冲万仞关。
三点,造就了万仞关的神话。
只是,万仞关是神话,却没有被神化。它仍旧是那个土石砖铸就的城。
“最可怕的,是我们的文官和民众,”墨羽好像猜到了墨葭在想什么,开口道:“他们真的认为,万仞关就是不破的。”
万仞关是万仞关,所以万仞关不破,万仞关对远在长安的那帮家伙而言没有切肤之痛,所以他们说着万仞关不破,告诉所有人,天赐万仞关。
然后呢?
然后无数将士的牺牲,为了他们不义的利益牺牲的将士的枯骨就被埋在一句轻轻的——天赐之中。
李乐皱了皱眉头,他小时候长在长安,后来,也曾回去过。他知道朝中的那帮大臣是怎样的角色。
他们是天下利益的代表,夏皇站在朝堂之上就能知晓天下利益纷纷攘攘的样子。当真是惹人哭,惹人笑。
夏皇怎么想,没人知道,但李乐知道的是,如果不是万仞关的一切由大夏的封地负责的话,只怕蛮族早就冲破万仞关许多次了吧。
“他们觉得,天塌下来,有你们啊。”笑遥生浅浅的一笑,“他们自觉没有享受最大的利益,所以,责任也就不承担了。”
李乐在帐篷外的草丛拨了几下,聚了一捧干净的雪,洒向天空。
他嘴角撇了撇,道:“不如把那帮家伙一枪捅了。”他扬起枪,在空中一搅,洋洋洒洒的飞雪,好似白色的梅花。
不逊风骨,唯差一香。
“走吧。”墨羽灭了火堆,下令道。
“真冷。”他背上书箱穿上一身铠甲,不由抽了口凉气。
“冬天来了,咳咳。”墨羽重复起了许久未曾发作的咳嗽,一声一声,声声催下枝头雪。
而受到震动的,又岂止是枝头的雪?
还有,墨葭的心头血啊。
墨葭看着少年的背影,白色的袍子在白雪之中渐渐不可见,只剩下满头青丝在白雪之中,慢慢变成了白色。
她想起了柳辞的故事,于是乎兴冲冲的跑到墨羽身边,和他并肩而行。
柳辞的故事里,最出名的是这句话——如果我们在雪天一直走,是不是也算,到了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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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商,无定河。
无定河上波光寒。
一曲笛声悠悠的传出,传到江头,江心,人心。
不可否认,世上总有天才,世界总是在某些地方不那么公平。
漂亮的姑娘,通常有着不错的嗓音。
她还有着聪慧的才智。
在拿到笛子的不久之后,她的笛声,居然已经到了一个不错的境地。
不知道是否是冥冥之中的某种巧合,在墨羽那里下起雪的时候,无定河上,也飘起了雪花。
孤舟,美人,狐裘,墨玉笛,横于江上。
莫非江上视线受阻,此时江畔不知道会有多少所谓的才子会吟诵起押韵或者不押韵的诗句,吟诵着他们呕心沥血的情诗。
玉皓岂会在意这些?
她吹着笛子,想起了送笛子的少年,想起了那个荒无人烟的破屋子。
想着想着,她的笛声转为欢快,悠扬。
只是,一曲过后,她停下了吹奏,心疼的看了看笛子,笛子上面,有一道隐隐的裂纹。
“又不能吹了啊。”她皱了皱眉头,想起了那天的长安。
柳辞在李小勇和苏玉的双剑之下飘然而去,却再没能力带上她。
这很正常,王胜才是大商的人,而柳辞,只是为大周而来罢了。
苏玉一把长剑架在她颈间的时候,她已经心存死志,心里想着若是死了也好,只是不知那个自称玉书的家伙,到底叫什么。
苏玉,在那一天之后被八卦出了以前的故事。
他竟原本是长安的剑客,以侠字行走世间,后来……
后来在某一天,苏玉说:“侠对于社会只是暂时的良药,解决不了根本矛盾,却得到太多的荣誉。武侠终究只能救个体,救不了大众。制度才能救那些被压迫的人 。”
此后,江湖再无那位布衣的少年。
却不知,数十年后,长安苏玉一剑风流惊天下。
玉皓回忆着那人的威名,有些忐忑,她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在那一天,那人会问她——是不是你在吹笛子?
那个布衣人一步一人,剑出飘血,她那些侍卫,被家族派来保护监视她的武功高强的人,就简简单单的倒在了地上。
随后,他的剑,指向了她的颈。
然后问:“笛声何来?”
那一剑在她心爱的墨玉笛上留下一丝裂缝,因为她感受到杀意的时候下意识的举起了最让她安心的事物。
苏玉收剑换鞘,抽身而去,在血泊之中留给她纤尘不染的背影。
她没有什么关于命运的遗憾,那个布衣人,她也不太记得。
“它裂了。”
两行清泪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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