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江山留胜迹
转眼已是大夏历2572年春末，草叶的青翠近乎要从叶子上滴落下来。
北方的春天总是要来的晚上一些，到了深山之中，就更是如是。杂草蔓上石阶，藤蔓掩盖了曾经流血的痕迹，神庙的装饰显得更加斑驳，不复昔年神秘的色彩，在大夏2564年的冬天，这座神庙经历了最后的辉煌，此后，这座守卫了百族千年的神庙彻底淡出了百族的视野，甚至隐没在了深山之中，郭雀大神的石像上，甚至多了几处蜘蛛的落网。
青布道袍的背剑道士瘫坐在檐下，身边一身铠甲银光闪闪的将军遥遥望着山脚不知在想着什么。
日上中天。
年轻的道士伸了个懒腰，抬脚踹了踹将军。
“乐，他们来了。”
将军点点头，随即那道士起身甩袖，天地之间清风流转，石阶之上草木轻鸣，神庙中的灰尘在刹那间随风而起，裹挟着已经攀上墙面的爬山虎，一点点的自庙宇上褪去。
“你们修道的就是厉害。”将军看着这恍若神迹的一幕，咂咂嘴往山下走去，道士不以为意的跟在身后，每走过一处，石阶两侧便得一处净土。随着两人一路走过，石阶两侧的石碑也在那道士身侧的清风中显出字迹来。
山脚下，身姿曼妙的女皇缓步迈出车门，身旁早有人打起伞来。女皇看向山上两人，看着两人身后的神庙，笑了。
“女皇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半年以来，女皇在极北之处几番改革令在下目眩神迷，着实佩服的紧。而今陛下更是废除奴隶制度，愿意以平和的态度驾临百族，我百族众生，当真是喜出望外。”自山上而来的将军先行开口，面前的女皇也是一笑，回道：
“不过祖宗庇佑罢了，比不得魔公子，起于微末，忽成传奇，如今这天下有谁敢无视公子的一举一动呢？倒是朕……只怕无论在极北如何折腾，在那中原看来，也不过尔尔吧。”
两人互相一番客套，从对方这几个月的所作所为夸到初出茅庐扬名的时候，说到七年前的春天百族之战时两人自然而然的跳了过去，话语中的善意几乎要把整座山的花果都熏熟了。
只怕很难有人相信，站在这里互相吹捧其乐融融的，是而今百族的掌权者李乐，和蛮皇巫凉戈。
两人边走边说，说到而今大夏的局势，李乐面色微变，巫凉戈却仍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李乐却也没有太多的想法，巫凉戈今日的姿态放的极底，同百族结盟的真心不似做伪，现在非要拉着自己商量自己最不想去想的大夏局势，只怕是和巫凉戈此番和谈的目的有莫大关系。
“结盟为国吗？”李乐面具下的脸色几番变动，于公这是百族目前能接触到的最好的条件，于私对于如今执掌大夏的那个女人，他的恨意滔滔不绝。
不过这些当然不能拿到明面上去说，否则结盟之后巫凉戈将百族的士兵尽数当了炮灰，他找谁说理去？
结盟是肯定要结盟的，不过什么时候答应，到底要不要顺了她巫凉戈的心思……还得请面前这位女皇，再拿出点手段才行。
心里想着，嘴上和巫凉戈又一茬没一茬的搭着话：
“大夏如今还好吧，虽然长安城破了，但儒家还在，儒墨自古对立，难以调和，短时间内那位墨葭大将军还有的忙。”
巫凉戈点点头：“不错，对于儒家而言，最根本的争斗不是土地和人口，甚至不是种族之争，而是思想之争。在墨葭之前被称为屈一指的大夏女将时她麾下还有几个儒家子弟，甚至还有一个名为李杰的碟子不停挑拨她和墨家的关系，可当墨葭真的不择手段执掌墨家之后，这位李杰却是再也没了消息。不过在自己阴谋诡计都用了的情况下尚且奈何不了一个困局墨领大军在外墨家的儒门……他们真的能让那位女将军头疼吗？”
已经走到神庙之前的李乐回过身来：“陛下什么意思，不妨明说。”
“这神庙，朕，就不进去了。”巫凉戈很满意李乐的神色，倘若李乐没有听出她言语中的意思她反而会有几分失望。
“朕一直和儒家有所联系，朕告诉他们，朕很喜欢儒家的学说，愿意为巫族行教化之道，不过需要儒家认可我巫族上古同为神族分支的身份。”巫凉戈一字一顿的说到，说的极慢，一字一句砸在李乐心间。
他张开干涩的嘴唇：“他们答应了？”
巫凉戈点点头：“那是自然。”
李乐似乎在一瞬之间老了十几岁，在巫凉戈自信的说出同儒家商谈之时他就应该猜到，儒门那群老学究，怎么可能放弃这么一个青史留名的机会——那可是教化蛮族啊。
刚说要考量一番巫凉戈的手段，没想到巫凉戈已经把局势推到了这一步。拿下了在墨葭阴影之中瑟瑟抖的儒家，那么巫凉戈所说的“上古神族”和“三家同源”最大的阻碍也就没有了，儒门别的没有，笔杆子是真的不缺，白鹿洞中的先生一开口，只怕用不了一个月，人族就会觉得蛮族和他们是一个种族，蛮族王国和夏商周一样，不过是个国家罢了……
只要自己点头，以百族的名义认可这件事，再从神庙里挖点什么出来做佐证，牺牲了十数万将士，耗干了整个中原武林才赶出万仞关的蛮族，就将再度回归中原大地，并且，再也赶不走……
“陛下您这哪是商量来了啊……”李乐耸耸肩，“您这儿来之前，就吃定我了吧？我说，您就这么确定，我李乐会点头答应这结盟？不怕我热血上头再次率领百族将您拦在万仞关外头？毕竟如今魔公子执掌百族，李乐仍是大夏万仞关的守将……第一千四百六十一任守将。”说着，李乐的眼神之中散出凶狠的光芒，身旁道士，漫不经心的踱着步子，却封死了下山的每一个方位。
“这次来百族神庙，巫凉戈，并无恶意。”巫凉戈摇了摇头，虽然继承了蛮皇嫡传的修为，武力远自己出入一品的时节，可李乐和北门道士皆是武学一道上的奇才，很久没有听过他们和谁有过交手，可单单是这道士挥袖驱尘的一手就足以认定这两人联手一定有将她这位蛮皇留在百族神庙的能力。
“陛下并无恶意，可在我看来，这比恶意要可怕的多……陛下这是在毁人族根基啊！倘若这天下当真如此展下去，只需当中原纷争结束，陛下入关便是当世无敌，先灭大夏，而后积累几年，依托大夏诸子留下的传承和无垠的土地，天下要不了几年，便都是你的……”李乐伸手一招，背后布包裹内的两节长枪已然在手中组合完成，透出点点血气，“陛下如此英明神武，叫末将，如何熄的了这一腔杀意？”
“可是妾身来此，并非与大夏将军李乐见面啊……大夏将军李乐已经死了，和玉帅一起死了，现在活着的是百族的魔公子，是悠悠众口之中率领百族杀死了玉帅和李乐的魔公子——而我见的，正是这位魔公子。”
“陛下口才甚好，可惜末将是个武人，听不太懂。”李乐摇摇头。
巫凉戈却是笑了，虽然长枪仍然指着自己，可是李乐杀意已消。
“蛮族、百族、人族，到底有什么区别啊……万仞关一千四百六十一位将军，阻拦的不是我们这个种族，他们阻拦的是茹毛饮血，是不把人当人，是滥杀无辜，是奸、淫、掳、掠，是无恶不作的盗匪和强盗。”素手轻轻抬起李乐的枪尖，“所以将军，现在你的敌人，那个，四处掳掠奴隶残忍好杀的蛮族，已经没了。站在你面前的，是巫族的皇者，巫凉戈，是神族的后裔，巫凉戈，同样，也是百族的后裔，巫凉戈。”
“你说得对。”
李乐叹了口气，收回了长枪。
“可我还是不爽，你怎么就这么自信我一定不会杀了你？”
“因为我相信我说的，何况，这是如今巫族最好的机会，没有文明做为寄托的巫族永远不会有进步，而人族在一次次的战火之中会越来越强。上古，人族只是对灵气利用能力强的小种族，在司掌战斗的巫族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九州时期，已经占据了中原正统。不过那时候人族不过是依赖天才，依赖一个又一个赴死的天才，文将军，岳军神，还有一门杨家，随后是诸子百家，最后是立下万仞关的墨子。而今，百年谋划，我们终于破了万仞关，可是呢？可是我们已经不再是人族的对手了，我们的记载之中巫族的一品越来越多，我们的记载之中巫族的儿郎越来越强，可人族，只要一次杀不死，就会迅变强，直到巫族再也不是对手……”
说完，巫凉戈看向李乐的眼睛，“所以将军明白，为什么我如此自信的站在你面前吗？因为百族也是如此，因为我巫凉戈此行光明正大，我知道你的长枪厌恶黑暗，那么它的敌人不应该是我，而是坐在大夏大将军府中的那个女人。”
“但我凭什么相信你？”李乐问道，话语之中已经没了戒心。
“就凭我巫凉戈，不打算当神国之主。”巫凉戈笑道。
李乐一震，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神国之主将是魔公子，他是天定的帝王，天下的皇者，是神族的后裔，我巫凉戈执掌巫族，你李乐为百族大将军，儒家不日将派遣一众年轻的儒生来我神国为官，处理政务，而农家工家医家等都将在我神国之中有一席之地……李将军，日后同殿为臣，请多关照。”
李乐和北门相视一眼……如今他们，还拿什么拒绝呢？
“陛下请吧，我们，去找神庙中的‘古迹’”李乐伸手邀请道，不想，北门却摆了摆手。
“道长可是有什么意见？”巫凉戈皱眉问道，北门没有理由，有意见啊……
北门看出了巫凉戈的疑虑，摇了摇头：“异夕他来了，好像很急的样子，咱们等一下他。”说着起身而去，只听得树林之中风声不断，巫凉戈刚回头递给李乐一个询问的眼神，北门便已带着一个少年回来了。
少年满头大汗，看李乐示意此间众人都可以信任后喘着气说道：
“老师，老师他，兵大商了！”
“阿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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