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人事有代谢
大夏的军情短时间内并没有传向整个大陆，各家的密探虽都有快速传递消息的方式，可最近这些日子江湖风起云涌，大夏的君异夕、大商的楠姑娘还有大周的那个住在和尚庙的小女孩在江湖上掀起阵阵波澜，被誉为“林涵墨羽李乐墨葭”之后的崭新一代，他们不但展现出不符合年龄的武学修为，还混入各个地方的府军当中。
大周的士卒对拿着赵旭之信物的小丫头近乎到了宠爱的地步，虽然一开始反对小姑娘加入行伍，且一度想要送她到墨羽身边，但当小姑娘帮着出谋划策压服了小城的几个小帮派，也就渐渐地相信了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不仅仅是有赵旭之的信物而已，还有柳辞和赵旭之留下的一些能力。
于是也就有了在未被墨羽收入麾下的十一座城池处，慈航普度招揽义军的怒目菩萨。
而身处大商的小楠自然得到了更大的便利。相比已经十四岁只是儿时发育不良的尹框，只有十二岁的小楠仍是孩童模样，但和墨羽、白玉皓和林涵均有过一段时间相处的她在三人的言传身教之中只用了短短一个月就取得了林涵林家军某部参谋处的信任，再度拿苦不堪言的山间劫匪开刀，立下威名赫赫。
更别提还有传言说，大商而今的少年君王，对这位少女别有几分独到心思。
而这三位江湖新秀之中最有趣的却是唯一的少年君异夕，他不知从哪学来一套精妙剑法，从墨领一路往北而去，自是在短短几个月吃了不少苦头，但自打遇到下山寻夫的简春熙，传奇便开始了。这两人不知怎的很是投缘，互称姐弟，姐姐分明是个曼妙少女却拿着砍柴的板斧，二品以下是一斧一个。而弟弟却更有意思，不知在哪个山沟里见到一个唤作王西的剑客，自称是墨羽的旧部，会的却都是江湖二流的功夫，甚至还会下毒，说起墨羽的故事是滔滔不绝，比起江湖上的说书先生少了几分传奇色彩，却胜在真实。
君异夕天资聪颖，也一路和自己的结拜姐姐寻着墨葭和百族交界那两家都不愿意管的地方而去，专挑流寇打，不几天凑了近千人的队伍，不再招人，仍是找流寇的麻烦，一路抢劫着往万仞关去了。
有意思的是，被打怕了的流寇中不知何时传出谣言说这君异夕是哪个家族出来历练的大少爷，这是和当年墨家公子一般在招揽自己的亲卫，你看那羽林军，大部分人一开始不也是和咱们一样的匪寇吗？遇到等闲军队怎么说——没有五倍以上的人别站在羽林军面前。
男儿哪里经得起此等诱惑，何况在两家势力交界地带的他们也不是真想当劫匪，只是日子实在难过罢了，这下有了点希望，自然紧紧跟了上去。
就这样，君异夕养了一千士卒，却带着小一万的人马到了万仞关，看到这一幕的李乐受到的惊吓并不比看到简春熙拎着斧子找人的北门小道士小多少。
江湖人总是爱听些带有传奇色彩却又和自己生活无甚关系的故事，那酒楼茶肆收集到的消息也大多是这些。长安城的探子到时很关心朱子健迎战墨葭的状况，只是在大多数文职人员的想法之中此战已是定局，能开盘口下注的无非是朱子健能撑几天罢了。
长安城将破，众所周知，这种事，哪用得着加急快报啊。
莫约过了一天有余，长安城的一众探子是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反应过来能杀得了朱子健是不是意味着墨葭能凭借些手段对一品造成杀伤，反应过来此时此刻明目张胆的击杀名将朱子健，屠戮长安守城军的墨葭面临着怎样得到军心动荡。
但此时的墨葭已经不是刚刚进长安城时候的墨葭了，她匆匆走过昔年墨羽待过的府邸，墨羽在那个府邸和她通信，把给墨家的谍报夹在给她的情书当中。
她没有仔细的看偌大的皇宫，瑾守礼法数次通报，待得那宫里的太监总管终于是受不住压力开了城门，墨葭这才进宫探望，随即宣称夏皇驾崩，自己遵循皇城无皇，入城者皇的传统，以大将军之位暂领国事。
随后，墨葭施施然的住进了吕宁的将军府。
短短的一天，军心虽然不定，却已经有几分墨领军威的模样，当天夜里，墨葭即命令所有士卒入驻长安，墨家的玄衣时时刻刻盯着每一处人家的窗户。
那酒上多了三点酒旗仍在招徕往来的客商，可酒馆之中已是没了人影，老板坐在柜台后面挠着脑袋，除了哀叹一声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有什么好说的呢？好歹还活着啊……
没见那前些天来这喝酒的守城军小伙子，尸体混着血和土直接扔到了火堆里，黑烟冒了老高。
墨葭的做法成效显著，至少，这长安城附近的消息，一时半会是传不出去了。大商也好、大周也罢，乃至对墨领最为关注的李乐北门两人，也只是知道而今墨葭已经拿下了长安城，拿到了大夏最为崇高的名号。
旁的，是一概不知了。
将军府，笑遥生斜依着亭台的柱子，翻着吕宁留下的兵书。竹筒在而今已经不太常见了，短短几年，那大商流传出的“纸”已经真切的深入到了每个地方，好在各地的工匠有时虽然不够聪明，但模仿的能力却还是有的，倒也没有被大商一家独大。
笑遥生不远的地方，墨葭端坐在池边，手持一杆翠绿色的钓竿，直到笑遥生换了下一本书，也没有钓上来一条鱼。
“看来今天请姑娘吃鱼，是没什么希望了。”墨葭摇摇头收了鱼竿，笑遥生在旁噗的一笑，“你这人好过分，说要请我吃鱼，却又是直钩又是不挂饵的，格调足是足，但一点诚心也没有，反倒是怪模怪样。有这时间不如看看兵书，对你而言或许更加有用。”
“看兵书作甚，师父教给我的东西我还没有尽数学会，至少数年之内是吃不透的。”墨葭转过身，“至于钓鱼，我的确是想装个很有格调的样子。阿笑，你看那些书生，写起来总说男子江边垂钓，说男子执子落棋，说男子如何如何。而一说到女子呢？不是刺绣就是看书，哪怕看书也不是红袖添香的氛围，更多是凸显一两分这女子的书香气方便匹配男子罢了。”
“你说，倘若今日是你家那位在此钓鱼，哪怕是直钩，你也会觉得他怪异吗？”
“李乐吗？”笑遥生眼眸垂了下去，随即唇角泛起笑意：“他这种有趣的人，只怕做什么，都称不上怪异吧。不过若是北门小道士这般做法，我许是只会觉得他道骨仙风。罢了，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将军继续说就是了。”
墨葭点点头：“你看而今这天下，南方有白玉皓，北方是巫凉戈，而我墨葭居中，天下名将，女子占了足足一半，而以兵势论，女子所掌更是比男子强了许多——可为何这天下对我等女子竟仍是偏见至此？”
“所以呢？”笑遥生放下了手中的书卷。
墨葭看向笑遥生的眼：“所以，我希望阿笑你帮我。我长于兵势却疏于政务，虽不至于焦头烂额，却也委实牵扯了自身太多的经历，朝堂之上的武将已经被我杀的怕了，可那文官却着实糊弄不得，我倘若表现出政务的疏忽，他们便敢下面阴奉阳违，让我的计划全盘落空。所以，阿笑，来帮我吧，我将你一路从北方带来长安，绝非仅仅是你知道的事情太过重要的缘故，更重要的是我是真的渴望你治政的能力……我们一起在天下人面前证明自己吧！”
笑遥生眸子眨了眨，随即暗淡了下来。
“葭姑娘，这许是我最后一次称你为姑娘了。我很是感谢你对我的看重，但你所说的，而今我是委实不信。面对想要为将军们复仇的墨家玄衣，你说你的目的是继承老家主和玉帅的遗愿，可你我之间玉帅死因已无需多言；面对长安城未公开支持子健将军的士卒，你说你要推翻原本朝廷对军队的巨大辖制，不死将军枉死于朝堂，可你我知道不可能会有不在庙堂之手的军队；面对天下，你说你要建立没有战争的世界，带来千年之前墨子说的‘和平’，可打破了千年秩序把战争带给国家的正是我们，而葭姑娘，你现在在做的，仍然是这件事……”
“如今，姑娘你面对我，准备了一个宝贵的下午，用李乐的青衫勾起我的思绪，再枯坐降低我的戒心，最后道出‘女子当强’的话，笑遥生自然是感动对的，可姑娘让我如何相信呢？”
“姑娘，不，将军。”
“将军是个聪明人，总能展现出旁人感兴趣的一面，但聪明人大多时候在聪明人面前，远不如那心思都写在脸上，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的人儿啊，来的讨喜。”
“阿笑不怕我杀了你？”墨葭笑问。
笑遥生本已转过身子，听得此言，回首道：“将军而今身居高位，自是能杀了小女子的。可杀小女子总得有个由头吧，将军在外的名声是个有情有义的奇女子，不得已在玉帅死后举起大旗，机缘巧合将为夏皇——这样的将军，如何会杀一个认识于微末时节的小女子？总有人会猜到我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事情，除非将军有另一件我见证过的‘隐秘’可以丢出去混淆视线，何况——真有那么一件事，只怕小女子也是不用怕的。”
说着，笑遥生指了指天上。
曾经有一名剑客，骑着青头的驴子，入万军之阵，斩蛮皇于一剑，转入天上仙山。
那人自称剑闲，世人皆称剑仙，唤做笑倾城，在她面前时，被叫父亲。
虽不知天上如何，但世间有谁敢冲她笑遥生下杀手呢？
至少墨葭是不会的，而今墨将军可是惜命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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