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风拂千里
银甲层层
这曾是一支疲软的军队,谨守着破败的神庙这唯一的尊严,在自己赖以生存的土地上先后被两个民族奴役千载。
后来,他们又一次找到了自己的信仰,他们的信仰是那个带着面具的男人,他在民族危难之中走出,用智慧和勇武,和他的同伴们带领百族人走出饥寒交迫的困境,走出病态的生活,一次一次打败千百年来被视为不可战胜的敌人。
在那个人的带领下,他们拥有了自己的土地,捡起了自己的文化,用自己的军队帮助自己的朋友,击退自己的敌人。
可就在刚刚,他们的信仰又一次崩塌了,不久前并肩作战的朋友忽的拿起刀枪对准了他们,勒令他们回到苦寒的地方,那一个个曾喝着烈酒纵歌的人类如今看着他们都红着眼,像是恨不得生吞活剐了自己一般。
倘若在昨天有人问他们为何而战,他们会拍着胸脯说,为了正义,为了光明,为了他们的魔公子。
可今天有人问这个问题他们却无论如何也答不上来了,之前一同为“正义”而战的朋友们拿起了刀枪,而公子,又在哪里?
以他们简单的脑袋和淳朴的世界观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利用“百族得不到苏玉全部的信任”“百族人不擅长机关术”来为自己说话的,当墨葭拿出那一套说辞之后这些百族的汉子们只怕自己也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族群之中真的出了这种败类,暗害了敬爱的苏玉先生。就连老庞也只是怀疑了片刻,不是百族杀害了玉帅,那就只有墨葭了……可墨葭有什么杀害玉帅的理由呢?
他自是理解不了连遭变故的墨葭心中是怎样的缺乏安全感以至于延伸出对权力的巨大渴望。
他自是不明白,墨葭将百族人尽数放归万仞关外未下毒手不是因为“不忍”而是即将南下的墨家需要一个挡在墨家和蛮族之间缓冲。
所以此刻的他,此刻的百族,尽皆——颓丧如狗。
曾威风八面的他们,散在风雪中,和大夏2564年的冬天相比,这个冬天的风明显小了许多,他们身上的衣服也多了起来,不必在担心明天没得吃,甚至偶尔还有肉吃。
只是如今的他们和那时的他们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七年的纷争流血恍若一梦。
“喝酒有什么用?小道印象中的李将军并非贪杯之人。”小道士守在醉鬼身边,醉鬼悻悻的看着山下的散兵,或者说,流民。
醉鬼抖了抖脑袋,“无论什么,当你明知是今生最后一次碰它了,总会自然而然的有些贪恋这着迷,此为人之常情,小道士你莫非不懂?”
小道士摇摇头。
人之常情,小道士通常是不懂的。
他自然明白,苏玉的死与百族无关,于是他更加明白,他和什么相关。
他自然想起了和墨葭的最后一面,那百尺的高楼和天边的月亮,还有毅然的诀别。
所以他不懂啊,不懂人事何来代谢,不懂世间何有兴衰。
所以他不懂此刻的李乐,李乐倘若挺枪而出领骑兵一旅将墨家的军阵冲的稀烂他可以理解,要是长叹口气带上面具现身百族阵前他会欣然支持,但李乐在山坡上自顾自的喝酒他却是如何也弄不懂了。
他没问,喝酒的人总是喜欢说话的,所以当他们想说什么的时候无需去接,只需要听着就好了。
然而,李乐什么也没说。
………………
百里外,墨葭正翻阅着手中的绢布,距她八九里,是儒家和墨家的前线。
那里弓弦声响,她混不在意,只低头看着手上,似乎那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半响,她笑了,转过头问身边的丽人。
“我说阿笑,你那情郎此刻到底会在哪里?”
那姑娘偏了偏头,似是思考了一番“以李乐那家伙和小道士的脚程,只怕此时已到了此间,你所作所为瞒得过百族瞒得了天下,却唯独瞒不过他们这几人,你此时问我,莫不是慌了,忧心……忧心他一言不合化身刺客取你性命?”
“倘若我身死,他自然也活不了,阿羽不在此间,这大夏百姓与百族众生只怕具是要遭劫,阿笑你可莫要欺我,”墨葭笑笑,“我也知道他们此时应当已离你我不远,更应在那百族散阵附近,只是我的探子可没察觉到他的出现啊……任由百族的士卒这般颓丧,从精兵重新变回杂兵,这可不是他李乐的作风。”
笑遥生却没搭话,他们几人相识已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李乐洋溢着青春的肆意,千军万马也闯得,失意得意都写在脸上,脸上挂不住了手上便拿出来。
要是在五年前,李乐只怕已经骑着马,舞着“踏火照梨花”的枪法,在鲜血之中杀到此间了吧。
可……这不是五年前了啊。
他会愤怒,他会心心念念的想着自己,会迫不及待的出现在失去信心的百族士卒面前。
可他更会在某个地方安安静静的看着百族,看着百族在一次次失去信仰后走出来,醒悟对于一个民族而言没有什么是可以依赖的,无论是传说中的神灵还是就在身边的领袖。
他们唯有相信自己的民族,相信传承的文化,相信自己,才能拥有一个民族自己的思想和尊严而不是成为任意一个民族的附庸——和奴隶。
等到那个时候,魔公子便不再是那个小小的面具,而是他们的王。
这一切如今这个墨葭自然是想不明白的,她心中只有征战,只有一统天下,她所宣扬的以战止战,以杀促和,通通建立自己存在于世的基础上。
她看着一旁翻阅军情的墨葭,身为阶下囚,眼神里却只有蔑视。
………………
千里外,大周。
满头的霜发迎风飞舞…水,下落成瀑,腾飞如云。
墨羽一声声咳着血,身边的佳人不断的拍打着他的后背。
“别装了,别装了。我的情况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墨羽摆了摆手,“再如何难受也不过是一刹那罢了,旁人都说我墨羽已经病的上不去马了,这话羽林军的将士都不信,你不能这么傻吧?”
“你要演戏给那些人看,免得一口气吞下整个大周尾大不掉,我不得陪着点吗?”白玉皓笑道,“你,还是打算……和她打?”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
苏玉到底死在谁的手里不需多说,便是理念之争,也免不得再战一场。若非如此,墨羽哪用停下势如破竹的进军,什么避免尾大不掉,都是骗人的,墨羽竭力避免的,是羽林军在这种战争中养成自大的心态,避免自己未来出征时麾下有不听指挥的军队。吞下整个大周成大周议会之主并非难事,往后的日子里那被周师和赵旭之分别削过一层的大周高层他们两人自然有的是办法炮制,只是墨羽而今显然不打算这么做了。
他没时间了。
在剩下的一年里,这个白发的少年需要足够坚实的拳头打回自己的家乡,和自己曾经的爱人划定生死。
要么,他死在那个女人手里;
要么,他和那个女人,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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