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童年

成悦天的父母在她还未满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出国工作，一去就是十二载。每年只有父亲与国内的公司有合作或有业务往来时，他才会回国，偶尔会携同母亲一起回来，这时她也才能实实在在而又非常匆忙地与父母见上一两面，平时就只能依靠网络视频进行父母子女间偶尔简短的“会面”。对成悦天来说，这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根本聊胜于无，没有太大的存在意义，徒增羁绊罢了；相反，在成悦天的内心深处最亲的人是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林书娴林妈妈。

        林书娴是成悦天的邻居，是名小学老师，家就在庭院围墙外几步之远，林宇阳是她的儿子。成悦天自六七岁父母离开时起，便与林宇阳养在一块儿，在林书娴妈妈家蹭吃蹭喝蹭睡早已是她的家常便饭，因此林书娴经常似笑非笑地逗着成悦天说：“吃了我家的饭，长大后是要给我家林宇阳做老婆的。”小时候的成悦天因为年纪小，无法理解“老婆”这个词的意义，只一个劲地回答：“好”，并非常稚气地说：“林妈妈像我亲妈妈一样，我以后天天都给阳阳哥哥做老婆。”林宇阳这时也会一起附和着成悦天，笑嘻嘻地说：“好呀，好呀，我也要天天妹妹给我做老婆”。每次听了两个可爱的小宝贝的回答，林书娴脸上都会露出温柔慈祥、和蔼可亲的笑容，像极了成悦天心目中妈妈的模样。

        从成悦天能够记事起，就没见过林书娴妈妈的丈夫，也就是林宇阳的亲生父亲。成悦天读高中时，她才知道，林妈妈的丈夫在她怀林宇阳六个月时就和另一个女人离家出走了，然后再没有回来，多年以来也一直杳无音信。走时除了卷走公司里的项目款外，还拿走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只留下现在所住的这栋不算宽敞的房子和身怀六甲的林书娴。林书娴当时因急火攻心住进了医院，还差点流产。就在她性命危在旦夕之时，幸而获得成悦天父母的及时援助，才转危为安保住了腹中的胎儿；最后也是在成父成母地细心照料下，她才顺利诞下林宇阳，也才能含辛茹苦地将林宇阳抚养长大，那时成悦天的母亲也才刚怀上她。

        成悦天时常闷闷不乐地想，林宇阳虽没有父亲，但他有爱他如生命的母亲，这种清风化雨般却又深沉的爱哪怕漂泊到天涯海角，哪怕生命终止也不熄不灭，在成长的路上，有母亲的谆谆教诲、殷切叮咛，就算前路漫漫，运途坎坷，也能拼荆斩棘，乘风破浪；与他相比，自己虽则有父母，但有和无已无本质区别，在这悠悠漫长的成长岁月中，自己的父母已经严重缺席。

        有时也只有在虚幻的睡梦中，成悦天才能体会到一家三口相伴在一起的那种其乐融融的感情。等到醒来时，陪伴自己的就只剩下天空中那一轮清冷幽静的孤月及枕头上大片深深浅浅的泪痕。她依稀地记得父母把自己交给林妈妈时的情形，无论她如何歇斯底里的哭喊和打闹，尽管哭肿了眼睛，哭哑了嗓音，哭得声嘶力竭，父母终究还是走了。看着父母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的背影，成悦天终于绝望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待到再见到父母时，除了陌生便就只有沉默。见到待自己如亲生女儿一般的林妈妈，成悦天甚至会想林妈妈要是自己的亲生母亲那该有多好啊。

        因为童年中，亲生父母所应该扮演的角色长期缺失，造成成悦天的性格既敏感要强又较真固执。成悦天每每回忆起读小学时学校开家长会的场景，就会觉得既心痛又无奈，甚至还有些可笑。每当班主任点名，林妈妈既要作为林宇阳的母亲出席，又要作为成悦天的家长参会，这时候班级里就会响起同学们哄堂大笑的嘲弄声，以及学生家长迷惑不解的窃窃私语声。家长会成了成悦天最艰难、最难熬的时刻，也成了她的心结，哪怕作为优等生被班主任表扬，成悦天也会满脸通红，羞愧地不敢抬起头来。每到这时坐在身边的林宇阳就会轻轻拉一拉她的手指，眨眨眼睛，以此来表示对她的安慰，而坐在教室后排的林书娴妈妈则会用口型对她说一句“加油”。

        小孩子大多单纯可爱，不会有什么恶意，但总有少数例外。他们总会聪明地而又不合时宜地仗着自己年纪小，不懂事，成群结队地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一旦他们发现了你的弱点及可笑之处，就会不留情面地进行嘲笑和攻击，直到你痛哭流涕或找老师告状为止，这时候他们就会摆出一副人畜无害、无辜又屈委巴巴的模样，然后口齿伶俐地用他们的谬论反驳你，甚至反口诬告全是你的错，令你哑口无言。虽然这样的小孩子只是极少数，可这样的极少数也会给不少人的童年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即使有班主任和学校其他老师的照拂，成悦天也免不了要遭受这样的打击。在班里，有几个同学把成悦天塑造成了被父母抛弃，需要蹭别人妈妈的孤儿形象，虽不敢当面欺负她，但暗地里也会使些小绊子，以及编一些顺口溜编排她。每当他们的父母来学校探望或上下学接送时，这些同学都会用趾高气扬的神态傲慢地望向成悦天，仿佛在说：“我有爸妈，而你没有”。成悦天有时也会不甘示弱地回击他们，同样高傲地扬起自己的头颅，以示轻蔑，也仿佛在说：“那又怎样，我不在乎，你们打不倒我”。

        这样的回击难免会迎来报复。一次，一个小个子男生将吃过的泡泡糖黏在了成悦天的头发上，然后导致双方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战斗”，性格柔和温暖的林宇阳为保护成悦天也被迫加入了这场“战斗”，直到班长讲此次事件报告给了老师，“战斗”才得以平息。小个子男生贼喊捉贼、先发制人地说是对方两个人合伙一起欺负他，而成悦天和林宇阳两人拼命辩解，在否认对方说辞的同时也向老师讲明了缘由。总之关于这场“战斗”的起因，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双方一直争论不休。老师不得已调取了教室的监控，这才弄明白事情的原委。最终结果是双方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批评，还被打电话通知了家长。

        上述情况，直到成悦天升入了初中时才有所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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