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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 那个白色的世界


沈森睁开眼,只看见眼前是一片朦胧的白色,铺天盖地,漫无边际,除了白色之外,别无他物。

        他感觉自己好像是睡了很久一样,竟然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强行逼自己回想,只有一片又一片碎得不成样子的记忆碎片,根本就没办法拼凑成一段完整的经历。

        伸出手去,什么也摸不到,那些白光跟自己若即若离,无论怎么努力,他都碰不到,可是却又能感觉得到,这些温暖的白光,将自己给紧紧包裹着。

        像空气一样,对的,沈森这么想着,这些白朦朦的,不可名状的光,就像是稍微有点质量的空气一样,将自己裹在了一起。

        放眼所见,什么都没有,老胡、林娜、瞎子文,八哥,等等这些,自己最亲密的战友们,伙伴们,谁也不在,只剩下他自己一个,好孤独。

        他试图大声呐喊,可是一张开嘴,那些白光就冲着自己的喉咙涌了进来,将其满满地填充住了,虽然没有窒息的感觉,但是他就是发不出声。

        而且他觉得现在自己的状态非常奇怪,既像是站在水平线之上,屹立在这一片白茫茫的天地当中,可又像是躺着躺在一片虚无的云彩之中。

        在这种似是而非,薛定谔定理一般的诡异情况之下,他开始怀疑,自己大概是死了吧,那样的话,这里就是天堂吗?

        那也太孤独了,为什么什么都没有?而且照着自己开始进入狩猎app的地上世界之后,所经历的那些荒唐的事情,说什么都算不得是一个好人。

        他认为自己是没资格,来到这样一个安宁而祥和的地方的。

        如果,让自己在这种万籁俱寂的绝对孤独当中渡过,遭受时间和岁月的折磨,就算是对于自己的惩罚的话,那他也甘愿认了。

        太累了,那些数不清的,一层叠着一层,永远无法看清的迷局,那些尔虞我诈的阴谋诡计,那些刀枪纵横,血雨腥风的生死交锋,好像这两个月来,他都没有过上一个安稳的日子。

        “对嘛,我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是主角呢,说不定,我就是在过雨小姐,或者是老将军,他们这些顶级玩家所苦心设计的大局当中,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罢了。”

        沈森是这样想的,他从来就没有什么搅弄风云的雄心壮志,他一开始,只不过是为还干净自己身上,因为好友李川陷害,所背上的巨额债务罢了。

        他长叹一声,随后闭上了眼睛,就在这恍惚不定的白光当中继续沉睡了下去,反正在这里根本就没有时间的概念,他想要睡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直到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被一声非常轻微的碎裂声所惊醒,按道理来说,他这种深沉的,无意识的睡眠,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吵醒才对。

        但他就如同被召唤了一般,就是这样突然地就醒了。

        沈森抬起头来,不知为何,头顶上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缝,那些柔和至极的白光,像是被吸走一样,开始向那道裂缝快速地涌了过去。

        不妙,他感觉到,随着那些白光的快速流失,失去了它们温暖的爱护,自己的身上竟然到处都传来剧痛!

        这种无比清晰的痛感越来越强烈,就像是一千万根针,在此起彼落地扎向自己,尤其是头!他自己的头,远不是被针扎这么简单了,他甚至觉得,一定是一个看不见的人,正在拿着一把看不见的电锯,正在将自己的头颅给锯成两半!

        他真是高估自己了,这哪里会是什么天堂!是什么孤独的天地!这分明就是一片纯白色的地狱!是无数恶鬼拿着大刀长矛,不断砍向自己,通向自己的无间地狱!

        头上的那把电锯!那把电锯在劈开自己的头颅之后,并没有罢休!它还在继续往下锯!不断绞断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血肉,并且飞洒出去!痛死了!

        而他偏偏动弹不得,就连挣扎一下都是奢望,只能是不偏不倚地,被这把电锯给慢慢贯穿,将一整个自己给分割成两半!

        就是在这种痛彻心扉的苦楚当中,电锯终于停止了,不是因为沈森的惨状而慈悲,而是已经结束了它的工作,沈森已经被它所一分为二了。

        所有的痛苦都在被分割完的那一刻,全部戛然而止,沈森惊讶地扭头看了过去,那从自己身上分裂出来的另外一半,还有自己,都逐渐长成了一个完整的个体,而不是他所想象的,两半惨烈的尸体。

        那另外一半,竟然是曾经的那个,瘦弱的,唯唯诺诺的,带着黑框眼镜,抱着书本的自己,正在白光当中缓慢地漂浮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沈森伸出手去,试图将这个自己曾经的一部分给拉回来,甚至奢望着,能够将其重新融入到自己的身体,可是他无能为力,那另一半就像是那些白光一样,触不可及。

        他就这么看着曾经的自己越飘越远,远到看不清楚了形状,看不清楚了踪迹,最后和白光融为了一体,不知道是消失了,还是消散在了漫天盖地的白光当中。

        一种恍然若失的感觉充斥着沈森的全身,从内到外,全身心地,都被一种名为“失去”的感觉填得满满的。大概是除了孤独之外,他在这个白色的世界当中,所感觉到的第二种情感了。

        随即,还没等他彻底消化这种失去,头顶的裂缝又出现了异样,它在逐渐扩大,四面八方都开始出现了裂纹,一些白色的碎片纷纷掉落下来,砸在身上的时候,又如同雪一样融化。

        那裂缝不断扩大,白光的流失速度也就越来越来,甚至沈森自己都感觉到了一股吸力,好像自己也正要被吸走了。

        裂缝之外,会是另外一个世界吗?他不知道,可是他也不想面对,因为如果离开了这个世界的话,就等于是,将自己身上的一部分,永远遗失在这里了。

        可是他别无选择,那股吸力越来越大,让他身不由己地往上飘去,白色的世界在崩塌,越来越快,不久之后,这里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了。

        他冲出了那道裂缝,所看见的,又是一片白光,不过这白光并不像是之前那种温和的,包裹全身的温柔,而是刺眼的,耀眼的,无法直视的,沈森被这光晒得闭上了眼睛。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那些炫目的白光竟然开始快速地消退了,随之而来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模糊的画面,有什么东西在动,而且依稀是一个人的脸。

        他逐渐看清楚了,有一张满是皱纹,脸上写满了苦难和挫折的老脸,正在对着自己奇怪地笑着,随后,越来越多的脸也闯入了视野当中,有老胡的、瞎子文的,八哥的,乔桉的,还有一个外国大妈。

        这些脸孔都围着自己在看,有些上面是担忧的表情,有些却是在笑着,也有好奇,也有不解。

        “你们……这是怎么了?”沈森几乎是被动一般说出了这句话,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虽然十分虚弱无力,但他的确是清楚地说出了一句话。

        “欢迎回来,兄弟,你该起床了。”不知道是谁带着惊喜的颤音说出了这句话,沈森暂时还听不太出来。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没死,或者说,只是死了一部分,他又回到这个艹蛋的世界当中了。

        虽然还不能够动弹,仍然摊在床上,但是他能够勉强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在开始运作了。

        他就像是一个初生的婴儿一样,动动手指,动动脚后跟,呼吸着,哭着,笑着,看得老胡他们是一脸懵逼,还以为那持续不退的高烧,真的把沈森的脑袋给烧坏了。

        别说他们,就连沈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庆幸自己还活着,并且重新回到了伙伴们的身边,还是在哀悼那个白色的温柔的世界,和消散在其中的,另一半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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