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月亮向西边倾斜，初阳尚未升起，天边泛起了微弱的晨光，天空从深黑变成了墨蓝色，远处的山林里传来野鸡的报晓。
轿子停在客栈前方，小妖怪压好轿子，狼妖殷勤地上前，掀开帘子：“大人。”
“主人！”画皮鬼留意到门口的动静，急匆匆过来，感受到带着强大灵力血腥气后，脚步一顿，“您受伤了？”
柴延想到不久之前画皮鬼对自己的冷嘲热讽，看这只弱小的鬼很不顺眼，“看来你对大人的了解还不够，对大人说出这种话，简直是侮辱！”
“掌柜的。”卫天然说。
柴延立刻噤声，恭敬地转过身，在卫天然面前微微低头颔首，“您请吩咐。”
“我要退房。”
掌柜的表情呆滞。
卫天然担心蓝汐派妖怪跟踪，直接摸过来。他就是一个普通人，承受不住妖怪间的斗争。回来的路上，他就做出决定，一回到客栈就收拾东西跑路。
正好画皮鬼也在，省下喊他。
卫天然怕刺激狼妖发疯，语气和善地说：“我要退房，现在。”
“您要走？是为了躲避风岑云吗？”柴延当了很久客栈掌柜，下意识地想去柜台那边拿出账簿来做标记，余光瞥到轿子前面那八个小妖怪，才想起来现在应该担心的事情：“那我呢？您会带我一起离开吗？”
“你留在这里。”卫天然拍了一下风岑意的肩膀，“去收拾东西，我们马上走。”
半妖少年应了一声，哒哒哒跑上了楼。
柴延知道卫天然不喜欢别人质疑他的话，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想争取一下。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这位大人不提供庇护，自己肯定会被墨山的妖怪吃干抹净。
画皮鬼的命怎么就这么好呢？
柴延说：“大人，我……”
卫天然知道他在害怕什么，抬了下手，制止狼妖接下来的话，温和地说：“如果有人胆敢找你的麻烦，可以报上我的名号。”
柴延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他受宠若惊，连连向卫天然行礼：“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风岑意背了个包袱从里面出来，“东西不多，我都带上了。”
卫天然点头，看了一眼画皮鬼，“走吧。”
柴延和抬轿子的小妖怪们站在一起，目送他们像普通人类一样步行离去。他突然想起来，“大人，日后我该怎样与您联络？”
卫天然没有回头，用正常的音量回答他：“时候到了，我自然会来找你的。”
柴延目送那个黑色影子完全消失才收回视线，他看了眼抬轿子的小妖怪，这些小妖怪都是他手下的妖，修为不高，专门做杂事的。
“大人说的话，都听到了没有？从今往后，我不再属于墨山，无须向蓝汐俯首称臣。你们也都一样，往后挺起身板来，千万别给大人脸上抹黑！”
有个小妖怪问：“要是别人问起那位大人的身份，我们该如何回答？”
狼妖之前以为卫天然是二百年前的芙蓉刀之主，去墨山转了一圈，他又觉得不是。
芙蓉刀的主人虽然神秘莫测，还不至于被蓝汐那样对待。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位大人有更大的图谋，不愿让妖怪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他受到芙蓉刀的承认，或许与芙蓉刀之主一脉相承，地位比那位的身份更加尊贵，不是芙蓉刀之主的父亲，就是他的师父。
狼妖怕手底下的小妖怪给自己惹麻烦，不敢说出自己的推测，他只能说出卫天然表面的身份：“他就是芙蓉刀之主，九炼大人。”
-
卫天然跟着画皮鬼来到了荣芝堂。
荣芝堂是邑平城里最大的药铺。
邑平城临近妖界，再加上墨山妖王定下的规矩，普通人类很难在这里生存，这边的人类大多凶悍。就算没有妖族出现，也常常起冲突，打架斗殴是常事，对药材的需求很高，荣芝堂的生意蒸蒸日上，在邑平城内地位超然。
荣芝堂的老板名叫林钧，二十几年前迎娶了抚南城的一个世家小姐，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很快生下一个儿子。
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抚南城就被妖怪屠戮，那位小姐的娘家人全部失踪，久无音信。
画皮鬼现在披的就是林家公子的皮囊。
林钧风流多情，原配去世后，又迎娶了别人，对儿子不怎么上心。
画皮鬼捅了风岑云之后，不敢用原本的身份，挑选了许久，把目标放在了林公子身上。他尾随林公子数日，寻好时机，在僻静无人的时候动手，吃掉了他的心脏，披上他的皮囊，大摇大摆地回来了。
但是他心里还惦记着风岑云的死活，以及那位手上拿着芙蓉刀，一点气势都没有的神秘黑衣人，于是又偷偷溜回去看了一眼。
风岑云已经不见了，其他人也不见了，山林里只剩下干涸的血渍。
画皮鬼失望地返回，路过客栈时，突然觉得有些饿了，就进来找点肉吃。
结果就正对上在吃早饭的卫天然，还摆脱了墨山，投靠到卫天然门下，把人给带了回来。
“主人，户籍的事情我已经让人去办了，最多三天就能办好。”画皮鬼从外面回来，关上门，殷勤地说。
卫天然点了点头：“不错。”
来到林家之后，他就让画皮鬼准备了热水洗澡，又换了一身料子很好的新衣服，脱掉唬人的黑衣之后，卫天然像个普通的十七岁少年，令画皮鬼叹为观止。
难怪主人说他是个不会扮演成别人的废物。就算他是个画皮鬼，也没法毫无破绽地假装成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孩。
越是强大的人，离着普通人越远，就越难伪装成普通人。就算容貌外形是对的，在思考方式上总会露出破绽。
可是主人这样强大的人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
看来他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卫天然说：“等户籍办好，去弄一份路引，我们一起走。”
画皮鬼问：“去哪里？”
“洛京。”卫天然看画皮鬼顺眼很多，谁不喜欢绑定的自动提款机呢？“你不是说还有个身份，是国师的表弟？”
“是皇帝的表哥，国师的小舅子。”
“都差不多。”
卫天然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期望，到洛京之后，再让画皮鬼弄一个新的身份，打入上流阶层，多交几个朋友，再招聘厉害的护卫，安全问题这不就解决了吗？
画皮鬼有些为难：“可是我刺伤了风岑云，还在他面前暴露了身份。只要风岑云还活着，一定会回洛京。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杀了冯铭慈……”
在客栈的时候，画皮鬼一心想讨好卫天然，通过卫天然的各种反应得出了解到，这位大人身份成谜，又不愿透露真实身份，才用自己的特长来打动他。
当时他不确定风岑云的死活，但是谁会给自己能做到的事情打折扣呢？
画皮鬼信誓旦旦地做出保证，可以拿出合适的身份，不会引人怀疑。事情到了现在，他只好明说。
画皮鬼小心翼翼地说：“风岑云去刺杀妖王，恐怕凶多吉少。只要他死了，我的身份就能得到保障，绝对能给您最稳妥的身份。”
卫天然裂开。
他知道自己被画皮鬼忽悠了，但是没想到这个鬼是在这种地方耍的心思。
也是自己没考虑周全，画皮鬼撕开皮的那一幕，卫天然自己也看见了，但是视觉冲击太剧烈，没能仔细想有什么后果。
“我要你何用？”卫天然气愤地说。
“主人息怒。”画皮鬼立刻跪地，匍匐着求饶，“就算冯铭慈的身份不能用了，我还可以披上别人的皮，弄出新的身份，求主人给我一个机会！”
卫天然也就嘴上凶，身为普通人的他一点底气都没有，现在还不是和画皮鬼撕破脸的时候。
“起来，站到那里去。”卫天然声音冰冷，指了指前方，和画皮鬼拉开距离。
画皮鬼乖乖过去，垂着脸装可怜。
“我再信你一次，但是你必须用冯铭慈的身份，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取信他们，必须是冯铭慈。”卫天然压着声音，仿佛在克制自己的怒火。
画皮鬼不敢反抗，尽管为难，还是答应了卫天然的要求，“我会尽力去做，绝不让您失望！”
卫天然点了点头，“滚吧。”
画皮鬼慢慢后退，来到门口之后，打开门溜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卫天然自己，风岑意的身形慢慢出现，他把手上的糕点一口吞下，疑惑地问道：“您为什么一定要冯铭慈的身份呢？”
卫天然倒了杯水，放在唇边抿了一口，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当然是因为，他不想画皮鬼为了自己再杀人。
但是这句话说出来就崩人设了，卫天然只能沉默。
风岑意问：“您为什么要救那个讨厌的风岑云？”
卫天然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目光不善地看向半妖。
风岑意不敢再问了，坐到卫天然对面，拿起糕点，陪卫天然一起吃吃喝喝。
画皮鬼的动作很快，砸进去足够的钱上下打点，两天时间就帮卫天然做好了身份和路引。
卫天然拥有了新的身份，与画皮鬼和风岑意一起，悄无声息地离开林家，踏上了去洛京的路。
另一边，风岑云摸到了卫天然落脚的黑店，一眼看到了柜台后面黑发绿眸的狼妖。
剑客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我叔叔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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