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梦魇
巫玄明明是在给缙云喂药,可听到天权的声音时没来由的心跳加速起来,他连忙将缙云放回床上。
天权过来时正看到他给缙云盖被子,便上前看了看:“吃过药了?”
“刚吃过。”巫玄将药碗放到一边,问,“他的伤……”
“君上罚的,”天权道,“他虽拿出蛊虫证明你是被人操纵的,却擅自冲破禁制,离开谪仙楼,又加上君上一肚子气没地撒,就拿他出气了呗。”
巫玄有些吃惊:“可他不是……”
“神仙?”天权到窗边的软塌上坐下,“那不过是骗骗人的,哪来的神仙。就算是神仙,也是一个把柄攥在别人手里的神仙,君上为何不敢罚他?”
巫玄突然发现有些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和他想的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有些怔愣地看着天权。
天权干脆把话说清楚:“你以为谪仙楼是举九州之力建给他居住的仙宫吗?这不过是困住他的囚/笼,在这谪仙楼外,布满了禁制,他非是不愿出谪仙楼,而是根本出不去。”
“还有君上,什么天子的座上宾,君上对他又忌惮又畏惧。这些年,他就是扎在君上心中的一根刺,君上无时无刻不想彻底掌控他。”
巫玄:“那他……”
“没错,之前君上尚且奈何不了他,”天权用平静的腔调陈述事实,“可是后来你出现了,让他和君上之间的平衡打破。”
“可是为什么?天子为何忌惮他?谪仙楼中刻的符咒到底是什么?我身上的妖力又和这些有什么关系?”巫玄只觉这背后还有许多事情,是天子三缄其口的,也是缙云要守护的。
天权:“我只知道缙云是为了九州安定,自愿进入谪仙楼的。至于其他的,我不清楚。”
巫玄看向昏睡中的缙云,突然想把他晃醒问个清楚明白。
天权看出他的念头,便道:“你还是不要问的好,如今的你,就算知道了也什么都做不了,不如按照缙云给你安排好的,一步步走下去。等哪天你能凭自己找到真相了,或许到那时你能改变这一切。”
是啊,现在的我能做什么呢?巫玄有些苍凉的想,他只好打消了念头:“我知道了。”
天权从乾坤袖里拿出几包药放到桌子上:“煎服,每日一次,你看着他喝——这楼上多有不便,楼下的宫殿已经在修建了,过不了几日你们便要搬进去。”
巫玄道:“我们可以离开?”
“那当然,鸟尽弓藏嘛,那谪仙殿的禁制加强了不知几倍,反正如今九州大地一片祥和,把他关在那里君上才能更安心啊。”天权说这话时,眸子里流转出一抹苍凉来。
巫玄眉头微蹙,却到底没有多问什么。
缙云一烧就是数日,这些日子巫玄一直细心照料着,每日喂药喂饭,晚上衣不解带地守在床榻边。
过了有小半个月,缙云才勉强养回些精气神来。然后,巫玄发现此人一有精神了,就开始折腾。
嫌药太苦,又嫌饭太难吃,还嫌水太难喝,更加不肯躺在床上静养。
巫玄对此苦不堪言,整日被支使得晕头转向,每每想发火时,一看到他那弱不禁风的身子就偃旗息鼓了。
正月末的那天,缙云白天折腾了一天,不到傍晚就沉沉睡去了,晚饭也没吃。
巫玄轻叹一口气,拿被子给他盖好,而后在床边坐下看书。
缙云这里其实放了不少书,也有不少是关于修炼的,他如今一有功夫便拿书来看,不管是符咒、术法还有巫蛊皆有涉猎。
夜逐渐深了,巫玄书页翻动得越来越慢,眼神也越来越迷离,不知不觉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梦里原本是模糊一片,像是天地未开时的混沌一样,巫玄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不断下沉,下沉。
混沌之中,一抹淡淡的血色缓缓出现,而后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晕染开来。
及至巫玄发现时,那抹血色开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扩散开来,不过顷刻间,巫玄就被血色完全包围。
他眉头微蹙,开始慌张起来,只见血色中不断涌出残破不全的尸块。
还有头颅不断滚到他脚边,他不断后退着,那些尸块和头颅却穷追不舍,在他脚边聚集着,一点点将他掩埋。
不要,不要过来!
巫玄陡然从梦中惊醒,膝头的书本哗啦一声掉落在地上。
他急剧地喘着粗气,把脸埋在手掌中,脑海中充斥着那日大明殿中的情形。
缙云被吵醒后看到的就是这番情景,他之前睡得沉,也是今日才发现巫玄会做噩梦。
他把巫玄拉进怀里,轻声道:“过来,我抱着你。”
巫玄缩在他怀里,大口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慢慢地平复下来。
缙云抱着他躺下,给他盖好被子:“睡吧,我看着你。”
巫玄却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他,不肯闭眼。
缙云便抬手盖在他眼睛上:“好了,快睡吧,闭眼,听话。”
睫羽扫过掌心,巫玄终于还是闭上了眼睛。
缙云抬手一扫,床幔便铺天盖地地散落下来,光线立刻变得昏暗起来。
巫玄原本眉头紧锁,整个人都紧绷着,后来闻着缙云身上的味道,渐渐放松下来,而后不知不觉就又陷入了梦乡。
缙云揽着巫玄,耐心等他的呼吸慢慢变得绵长。
说来也是十一岁的孩子,那天大明殿的场景实在过于血腥,会害怕也是正常的。反而若是巫玄一点都不害怕,他这个当师父的怕是真的要发愁了。
缙云闭上眼睛,正欲睡觉时忽然感觉周身经脉一阵抽搐,他立刻反应过来距离上次蛊虫苏醒已经有半个月了。
缙云小心翼翼地松开巫玄,在他身侧下了一道结界,而后起身下了床,踉踉跄跄地走向碧纱橱。
屏风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倒在地上,缙云完全顾不得,只撑着最后一点力气走到碧纱橱里,而后浑身就没了力气,倒落进了床榻上。
他浑身的经脉正在被被蛊虫再一次重塑,这个过程每隔半月就会重复一次。往往是夜半时刻开始,他会浑身痉挛,痛苦不堪。而且,在极度的痛苦中,他会渐渐失去五感六觉,记忆也随之变得越来越模糊。他会陷入一片黑暗中,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知觉,不知道自己是谁,不记得自己经历过什么。
等到天亮时,经脉重塑完毕,五感六觉缓慢恢复,记忆也会在蛊虫的作用下逐渐回拢。
他又会变成一个正常人。
这世上没有神仙,也没有人能真的超脱生死。所谓活了不知多少年的缙云仙,其实只是靠着蛊虫苟延残喘至今而已。
夜风吹过檐角的宫铃,重重纱幔之中,依稀可以看到一个蜷缩着的身影,痛苦而压抑的喘息声不时从纱幔后溢出,又随着宫铃声散入黑夜。
·
巫玄是在缙云的床上醒来的,他睁开眼却不见缙云的身影,起身掀开床幔一看,只见屏风倒在了地上,连带着桌子上茶盏也碎了一片。
巫玄悚然一惊,立刻下床四处寻找:“师父,师父!”
他扫视一圈,都没看到缙云的身影,便去掀开碧纱橱外的轻纱,果真在掀开最后一层轻纱后看到了躺在里面的缙云。
碧纱橱里,一床锦被掉在地上,缙云衣领微敞,散落的长发乱糟糟的,整个人躺在更为凌乱的床单上。
巫玄快跳出谪仙楼的心脏老老实实回到胸腔里,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捡起被子给缙云盖好。
正要离开时却听身后那人带着鼻音道:“你是谁?”
“师父?”缙云的声音很小,又带着鼻音,巫玄已经是自己幻听了。
可他回头时分明看到缙云眼中那抹一晃而过的茫然和无措。
“可是哪里不舒服?”他正要上前,却听缙云道,“无事,退下吧。”
人还是那个人,似乎也没什么异样,巫玄只好退下。
或许只是因为他刚睡醒,脑子还没清醒过来,才会流露出那种眼神吧。
缙云装得一本正经,等巫玄出去后就开始想:“师父?我何时收了个徒弟???”
最初始的那部分记忆已经回来了,他记起了一千七百年前的那些往事,却还没能想起自己这一千七百年后收的小徒弟。
巫玄把屏风扶起来,又将桌子收拾干净。这才去梳洗换衣,而后就到外面去煮粥。
等待粥快煮好时,他才又端了盆温水去碧纱橱里:“师父,起来吃早饭了。”
记忆还在一千七百年前龟速前进的缙云大为吃惊,没想到自己在一千七百年后收了个这么贤惠的徒弟。
巫玄把巾帕湿了水递给他,等他擦好脸后接走,又拿起梳篦给他梳头。
缙云坐在床榻边,不动声色地配合着他。
巫玄握起他凌乱的墨发,一点一点地梳理起来:“师父,你半夜又把被子混掉了。”
缙云:“嗯,为师以后注意。”
巫玄放下梳篦,用手指将纠缠在一起的头发分开:“师父,你昨天没吃晚饭就睡觉了。”
缙云一边感慨自己一千七百年后哪来的那么多毛病,一边接道:“嗯,下次不会了。”
谁知巫玄又突然问:“师父,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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