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迷雾
叶知遇在沙滩上醒来,周围影影绰绰的白雾看不真切。她蜷缩身体捂住脸,海浪拍在背上激起钻心的凉意。
还活着吗?
浪涛冲刷沙滩的声音一波一波拍进耳里。她缓慢地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掐一把自己的大腿肉。
嘶——
好痛!大腿火辣辣的疼痛在浑身冰冷的感知里格外明显。
叶知遇疼得落下了生理泪。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她眼眶再度发酸。
她真的还活着。
记忆混乱复杂,脑子里塞满了人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断裂下沉的轮船,还有漆黑冰冷的海水。
5月20日,海面升起大片诡又浓厚的海雾。眨眼间,雾气吞噬游轮,天地陷入混沌。
一连数日,海雾迟迟不散,她所乘坐的z字号游轮偏离正常航线,广播通报午夜0时游轮将撞上一座环海礁石,更糟糕的是,若是更改航线,就会与右侧方的轮船相撞。
权衡利弊后,船长决定放弃z字号游轮。
可事发突然,游轮现有救生资源不够……游轮沉入深海……
呼……呼、呼……
窒息的感觉再次袭击叶知遇。
她下意识地大口呼吸迫切需要更多的空气。海浪拍在背梁上,冰凉的海水浸湿衣服钻入体内,身上每个骨头都在发凉。
她双臂环绕紧紧抱住自己,闭眼甩掉脑海里令人窒息的场景,不愿再回忆。
当务之急是先搞清目前状况。
叶知遇闭了闭眼,不愿再想。
环顾陌生的周围,她想这是哪儿啊,这是随海浪飘到陆地上了吗?
z字号走的是国际航线,从海市出发,跨越曼海,驶向位于赤道附近的南国。在第五日的时候广播通报跨越国际海线,后面又前进两日,再加上偏离航线,那这片陆地肯定已经不在华国境内了。
一想到这,叶知遇脑皮嗡嗡地快炸开了。
苍天,那她现在该不会身处异国他乡吧?这真的要大命了,也不是说别国怎样,就是不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就真的很没安全感,没底气。
好在叶知遇向来看得开,能从海里捞回这条小命是祖上积德,天上的父母在发功。
管它是南国还是北国的,就算漂到南极她也要想办法好好活下去!
整理完心情后,叶知遇想着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搞清楚这陆地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是不是真的在南国境内,以及这里有没有人。
海雾未散,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叶知遇缓缓地坐直身子,试探性地抬起胳膊,想站起来。
“有人吗?”
一道男声穿透层层雾气,在空气中回荡。
“还有人吗?”
男声一遍一遍呼喊,回应他的只有自己清亮的回声,以及海浪拍岸的潮涌声。
四周一片寂静。
寂静里,回声由远及近。叶知遇听清楚了。
这,这尼玛喊的中文啊!
是了是了,肯定是同胞!
身处陌生的领地,一声亲切的中文,差点让叶知遇流下热泪。
仿若浮萍的叶知遇瞬间有了安全感,她扯着嗓子回应,“有!还有人活着,我活着。”
男声陡然停住,沉默片刻,似在怀疑是不是错觉,他抖着嗓子问,“是,是有人吗?!”
“是的,我在这。”
“好,你怎么样?还好吗?”男人的声音瞬间染上欣喜。
“好。”
两个人隔着白茫茫的厚雾听声相认,先是好一顿痛诉同胞之情,然后约定碰头见面。
叶知遇顺着海岸线走,踩过一堆礁石地面后,地势渐渐上升,地面变成了绵软细腻的白沙子。她猜测,这边应该是一处斜坡,由低海岸延伸至沙滩,再是高地,这里该不会是座岛吧?
约走了十几分钟,一片长在岩石上的树林模模糊糊出现在视线里。雾气变得轻薄,浪涛声不像之前那么响亮,慢慢减弱,直至变得很小。
叶知遇顺着声音往左边望去,在高而挺直的岩石壁前,终于看到了男声的主人。
看起来二十出头,长得高壮,皮肤黝黑,五官俊朗,有一双溜圆的大眼。白衬衣撸到臂弯处,露出健壮的臂膀,肩头上挂着一件西装小马甲,黑色西裤勾勒出修长笔直的双腿。
他迎上来。
视线落在叶知遇湿透的身上,顿时尴尬地别开头去,并扯下搭在肩头的小马甲。
“喏,给你。”
“啊?”叶知遇有点没反应过来。
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然后整个人惊悚了!
——这什么鬼形象!
湿透的白色短袖紧紧地贴在身上,短裤下的腿沾满了黑白的泥沙,总之就很狼狈。刚刚光想着赶紧跟同胞碰面,哪里顾得上别的。她也不客气,道了声谢后,接过陆景阳手里的马甲。
叶知遇展开黑色的西装马甲,口袋处的z字符号闪闪发亮,她有印象,这好像是z字号上工作人员的衣服吧?
她问:“你也是z字号上的?”
“嗯,你也是吗?”男孩点头,“我在z字号餐厅部做服务员,刚下班就听到广播说要撞船,我还没反应过来,人都跑出来了。后来实在是太混乱了,我就记得大家都跳海了,我跟着跳,再睁眼就在这了。”
想想都能起一身鸡皮疙瘩,男孩忍不住抱怨,“早知道当时就不做这份兼职了,一毛钱没拿到,还差点丢了命。说到底还是怪那个雾,怎么就突然起那么大的雾。”
“是啊,这雾确实太诡异了,我看天气预报都没预警。”想起自己乘坐z字号的原因,叶知遇顿时愤愤不平。
她从小都是中奖绝缘体质,铁非酋的那种,结果她居然在公司去年的年会上抽中了头等大奖——z字游轮的十天免费游。
她高兴坏了,以为自己从此逆天改命,好运加持,马上就能走上人生巅峰。
心心念念攒了十来天假期来旅游,谁知道人生巅峰没爬上,差点直冲云霄,跟天堂的父母来个一家团聚。
两个衰人对视叹气,都表示不想再聊之前的事情。
“你还有其他同伴吗?”男孩问。
“没有。”叶知遇摇头,“对了,我叫叶知遇,你呢?”
“我叫陆景阳。走,我带你去那边。”陆景阳领着叶知遇往东走,路上跟她细说他醒来之后的事情。
回忆起初醒来的事情,陆景阳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他是昨晚醒来的,睁眼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受到身下坚硬的礁石和冰冷涌荡的潮水。
疲惫的身体让他躺了很久才撑着礁石想要坐起来。但手一动,一股钻心的疼痛传遍全身。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这才借着朦胧的月光看见自己裸露在外面的手臂血肉模糊,血凝了很厚的疤。
一动就扯得皮肉痛。这种疼痛让他万分欣喜。
——他没死,还活着!
这个认知在体验一整夜的海风和被海浪冲刷之后显得尤为真切。
天亮了。
从海岸线升起来的橙黄朝阳驱散了黑暗。
陆景阳终于敢肯定自己真的是活着的!
“后来,我在岸边发现了一男一女,看起来挺好的,就是不醒。我把他们放那边了。”陆景阳指了指深处,“然后想着还会不会有其他生还者,我就出来继续找。这不,碰到你了。”
他咧嘴笑起来,露出健康的大白牙。
下一瞬,笑容又耷了下去。他抿嘴叹了口气:“唉,这都什么事……”
“别丧嘛。”叶知遇朝气蓬勃地安慰他,“能遇见同胞就是大好的事啊。”
果然,陆景阳又笑了起来:“还好能碰上人。”
叶知遇极为认同地点头,可不,孤独有时候是件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要是她一个人在这待着,她也绝望。
太阳升到了半空,阔叶树林里依旧雾气朦胧。陆景阳望着模糊的大海,“你说会有救援吗?”
叶知遇沉默。
对于救援这事,她的心跟海上的浓雾一样迷茫。流落到境外的无人荒岛上,他们真的能等到救援吗?
叶知遇像是说服自己般,语气异常坚定,只是眼睛不敢直视陆景阳。
她说,“有的,肯定有的。咱们华国救援向来及时精准,z字号这么大艘船没了,这可是大事,说不定现在举国上下早就为救援咱们操碎了心。所以,我们一定要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等到救援。”
“对,对,你说的没错。现在这雾是没散,等雾散开后,肯定就有救援队来找咱们了。”陆景阳也连连点头。
话是这么说,可他俩心里依旧没底,彼此清楚不过是在给对方打气罢了。毕竟退一万步,就算真的等不到救援了,他们也得想办法活下来啊,总归是好死不如赖活着。
两人去找那昏迷的伙伴。
不过走了十几分钟,叶知遇身上的湿衣服快干透了,说明这岛上的气候炎热。
这一路他们都在观察着石壁上的树林,从天气、植被等细节推断目前所处位置的地理环境,为之后的生存做好准备。
叶知遇心里祈祷千万别碰上热带雨林。
提起热带雨林四个字,立马就能想到各种危险,比如野生动物、毒气,沼泽死水,总之是能有多危险,就有多危险。
进去的基本九死一生,她可不想在这么危险的地带搞求生。
攀上石壁,一排笔直茂密的乔木展现在眼前。
枝节错杂,为了争取阳光而密集生长,土地上覆着层层落叶。
叶知遇松了口气,“还好,我感觉这里应该是热带季风林。你看,这些植物大都长得挺像的,说明这里的植被类型简单,而且也没有出现典型的板根和老茎生花现象。”
陆景阳这个文化成绩不过关的体育生,对地理完全是一抹瞎,被叶知遇连串的专业术语砸得头晕眼花。
他挠挠后脑勺,窘迫地问,“那个,半根是什么?老金生花又是什么?”
叶知遇其实也是个半吊子。
但她上个月才策划了一场走进森林类型的幼教科普活动,为了丰富活动,特地恶补了不少这方面的知识,所以能做出基本的判断。
“板根,木板的板,这是热带雨林植物的一种典型生长方式,因为雨林里很多植物都长得又高又大,久而久之会出现头重脚轻的问题,有些聪明的植物呢,会让它的树干的茎部往四周延伸展开,并且露于地表面,根长得越来越壮,像木板一样,所以叫‘板块跟’。”
“生花那个呢?”
“是老茎生花,树木根茎开花,这也是植物竞争的小妙招。热带雨林的树长得很高是不是,那它花开在很高的地方,那很多授粉者根本够不到,比如蝴蝶飞不上去,于是它们想到一个办法,把花朵开在接近地面上的树干上。”
陆景阳连连赞叹,“这些植物都挺聪明啊。”
“是吧是吧,我当时也一整个惊到。”叶知遇又说,“不过,话说回来,南国好像地处热带季风气候区吧。”
“什么?南国?”陆景阳的声音陡然拔高。
“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在国外?”他不可置信地发出疑问。
流落到别国的无人荒岛上,他们还能等到救援吗?这这用脚指头想都觉得希望渺茫啊!
叶知遇暗吸冷气。
正想怎么挽回局面,前方突然响起一道女人的尖叫声。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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