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谈判
宋杰的脸色迅速地变白了，眼神紧紧地盯在那只奇怪的虫子身上。
他想呼救，想大声呵斥，可是奇怪的是，他不仅张不开嘴，也兴不起一点儿想骂对方的念头。
只要对宋沫产生激烈的情绪，下一秒这些情绪就无影无踪。
到最后，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因为他连刻薄地在心里骂宋沫都做不到了。
观虚懒懒散散地动了动翅膀，轻松地让自己倒在虫皇的肩膀上做个漂亮的蓝色挂件。
宋沫听着宋杰的心声，眼神渐渐暗了。
他前世离开，一直对家人有着滤镜。
哪怕从周队长的态度中看出了恐怕他的家人对自己并不多么看重，还是没有什么实感。
直到宋杰和刘女士带着素未谋面的弟弟和顾教授谈话，他才真真切切地听到了他们的看法。
刘女士说得话不多，一直在点头。
宋杰才是一直在和顾教授沟通的那个，而且话题总是巧妙地偏到——
“要是沫沫去那边住的话，那我家里老人就没人照顾了呀，他奶奶很想他的。”
“哎呀，那要是沫沫不回去的话，我家里老人要难受的，本来她就和亲戚吵架了，年纪又大了，他都已经在村里小学上学了……”
顿了一会，听顾贞再三表示，宋沫异能特殊，不适合呆在乡下，他们还有后续的行动要安排，宋杰这才露出一点儿心思——
“那、那能不能、多给点补助什么的？老人也不容易……”
补助？补助大头还不是你们夫妻拿？
宋沫听着捏了捏手指，当初他年纪小，回来前又被宋杰告诫：“爷爷身体不好，回乡下你要多帮他们分担家务，他们已经是老人了知道吗？”
除了要忙家务活之外，他平时和堂兄弟玩耍，也总会被奶奶提醒：“别和其他人吵架，不然打你屁股。”
——果然，出现争执的时候，他总是那个被说的。
说完了以后，再给他点零钱，让他买点东西分给大家。
除此之外，对他倒没什么冷言冷语，想看电视就看电视，他们各自有农活，平日也经常过一阵子就给他零花钱。
宋杰打电话回来的时候，也经常夸奖他在家里给爷爷奶奶帮忙，夸他懂事乖巧，说等他年底回来给他买衣服零食。
所以，一直到他听见宋杰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想把他上交国家的同时给家里谋点好处，他都以为自己有个还算和谐的家庭。
他微微挺直了身体，审视着宋杰。
经过了星际的灌输式教育，在星网上了十几年课的宋沫，轻易地就看穿了宋杰的心思——
他有点大男子主义，好面子，底子里还是自私自利的，不说对他，对妻子和小儿子也没有多么看重，主要是不想打破他在外界树立好的“家庭和和美美”的假象。
观虚感受到了虫皇骤然下跌的心情指数，温柔地安慰道：“王，您还有我们。”
它抖了抖翅膀，用触角碰碰宋沫的脸蛋，心疼地说：“你还是早日和他说清楚，不然恐怕会有麻烦。”
宋沫吸了口气，冲着观虚笑了笑：“我知道。”
呼了口气，他的神色又归于平静。
他操纵着观虚的精神力往上回溯，还主动带着宋杰的精神力一起回溯。
于是连宋杰都被迫回顾了一遍自己前些日子的心声。
从一开始听说儿子丢了的短暂慌乱，到被妻子指责甚至涌起对宋沫怨气的无能狂怒，到听说了他有异能，对着顾教授装出关心他的样子想谋点好处时的贪婪。
回溯到这里，宋沫还特意慢下了时间流速，宋杰得以在自己的脑海里观察到顾贞的每一个微小的表情。
顾贞当时已经开始怀疑宋沫究竟还隐藏了什么东西，所以话里话外都透着要让他们夫妇俩负起责任好好照顾宋沫的意思。
……好好照顾。
这四个字可以说是踩在宋杰的雷点上跳舞，本来嘛，他怎么能接受，自己之前是个“不好好照顾孩子”的父亲呢。
更何况，他心里还有自己的小算盘。
他要是接走了宋沫，村子里的老人又是两个人，又要三不五时地给他打电话催他回家住。
老人嘛，儿子离得那么远去打工，都是有点舍不得的，更别提，村里其他家孩子多的，哪个不留个孩子在身边，家里是有地的，又饿不死。更何况，孙子那么小，一年看不到几回咧！
要说麻烦，倒也不麻烦，接电话的时候好好说就是了。
可是宋杰好面子的紧，每次接电话，他都悄悄地跑到走廊上去接。
——好不容易进了城，谁要回去。
他又担心村里人说闲话，干脆把大儿子送回去——他们平日里打工，刘珍老顾及着儿子在家，还要惦念做什么吃的，平日里下班走得就早。
走得早半个小时，收入就低一点儿。
而且宋沫读得幼儿园忒贵，还不如回村里念小学，县一中的教学质量不是也挺好的？
看着这些想法被一一扒出来，宋杰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他拼命的想停止，但是完全没有任何作用，他的回忆和心声还在倒放。
听着顾教授话里话外的嘱咐，看样子宋沫有个异能是好事，国家是会给家里补助的，他心里刚定了定，就听对方委婉的批评他们之前照顾儿子不用心，然后告诉他们孩子还小，刚刚得了异能，他们最好还是和他好好培养培养感情，安抚一下他刚刚获得异能又在网上出了风头的情绪，鼓励孩子换了新学校好好上课。
听得宋杰头大。
当时他尽顾着一脑门子的烦心事，没注意到顾贞的表情变化——
眼里的审视慢慢变成了嘲讽，很快，嘴角在轻轻勾了一下以后又转变成微妙的不屑。
不。屑。
宋杰还没来得及再次在心里涌上又丢脸又愤怒的情绪，宋沫就骤然拨快了流速。
等见到宋沫轻描淡写地带着那么大的虫子出现在眼前，宋杰眼里原本就荆棘丛生的育儿路突然就塌方了。
——那么大的虫子，宋沫还说身边跟了三个。
这谁受得了啊！！他在家和女主播私聊、和妻子亲热的时候，旁边要一直飞着隐形的虫子？？？
好好照顾？？
不不不，他不想照顾了——就他那个两室一厅的出租屋装不下这么多虫子！
然后宋杰脑子一热，就开口让宋沫剥离异能。
他现在还是小孩儿，身边围个虫子觉得挺酷，将来成了大人，难道娶妻生子旁边也要有虫子围观？
宋杰觉得自己为宋沫考量得很长远。
但当这情景复现在脑海里的时候，宋沫看着围观人脸上的表情，再联想到宋沫刚刚出口的话，心里突然就止不住地恐慌起来。
“观虚。”宋沫轻轻柔柔地开口：“我好难过，他欺负我。”
看到了这一幕的观虚，立刻就涌起了滔天怒火。
这人仗着是虫皇的父亲，竟然一开口就要他剥离异能？
观虚已经在心里酝酿了五百多种宋杰精神失常的方式。
宋沫自然感受到了观虚愤怒又心疼的情绪，他微微弯起了眼睛，从宋杰的精神力中挣脱出来。
观虚对眼前人丝毫没有温柔撤出精神力的耐性，还恶意地让他的精神力海震动了一下。
哼，教训教训仗着身份欺负虫皇的垃圾。
等把精神力散到宋沫身边，观虚立刻就做了个温柔的精神力治愈，它的虫皇现在还是个幼年期，一定得好好照顾。
但是这个世界的空气里没有星际世界那么强烈的能量粒子，倒是有点不明不白的光团。
像是一层薄雾一样，飘荡在天地之间。
观虚一边搜集这些薄雾，一边仔细地做着辨别。
但愿里面能有对虫皇有用的东西。
记忆散开的时候，宋杰的脑子嗡的一声，他眼前的画面顿时虚了，过了好一阵，他才从那种头晕眼花中喘过气来。
他有点惊恐地动了动自己的手指，确认自己全身上下没有其他伤口之后，自觉自己又有了对宋沫说话的底气：“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可是你亲爹！”
宋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看来宋先生别的本事没有，脸皮倒是前所未有的厚啊。”
宋杰噎了一下。
他想到自己的心声被宋沫探了个干净，便觉得自己有种奇异的羞耻感，恼羞成怒之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宋沫就笑眯眯地道：“忘了告诉您，刚刚那种状态下，我读到的东西，借助观虚的力量，是可以一人一份精准投送到每个人梦里的。如果宋先生学不会好好措辞的话，我也可以把当面使用异能，把相关人员一起拉到您的心声里好好欣赏欣赏。”
宋杰瞳孔一缩，到嘴边的话都忘了，脸上一下涨得通红：“你——”
宋沫笑眯眯地看着他。
宋杰生怕他真干的出那种事来——要是让招待所这边的人都看一遍他的心思，那还不如直接让他人间蒸发。
他憋屈了一阵儿，问宋沫：“你究竟想怎样？”
“和官方合作的事情，条件我来定。”宋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别想拿我给你换好处，我又不是上秤的猪。”
宋杰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还有——村子那边，我就不回去了。”宋沫温温和和地同他讲：“想来以你的本事，是足够应付村里那些亲戚的？”
什么？
宋杰几乎要跳起来。
村子里正是议论纷纷的时候呢——宋家的小孙孙被拐了，宋家三叔的三轮车跟着孩子丢了，如今孩子找回来了，车没找回来，还闹着扯皮呢！
观虚轻轻地又动了动翅膀。
“……好。”宋杰一口答应了下来。
等话刚一出口，宋杰先是一愣，后是背上一凉。
——他刚刚，是不是又被那只奇怪的虫子控制了？
“今天的事，我想您并不想外传，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您总是知道的吧，爸？”宋沫笑眯眯地加上了最后一个字。
宋杰：……草。
看这架势，就算他不答应让宋沫参与合作谈判，也没有用处——他完全可以操纵观虚代他谈。
他恨恨瞪了宋沫一眼，转身就走，由于冲的太快，还在出门时绊了一跤。
宋沫神清气爽地坐下，忽然觉得身上有点黏糊糊的，还有点奇怪的臭味。
他猛地捂着鼻子，发觉观虚正在把奇怪的雾气拍到他的精神力海里。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这个世界是存在异能者的。
那么，观虚现在是……
帮他修异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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