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
直到战俘们被集体焚烧的那天。
我才重新恢复了与林笑书独处的时间。
许长青和夏威尔在狱外处理战俘的尸体。
我在狱中看着林笑书发疯。
林笑书对我说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句话。
他声音很好听，沙哑着沾满铁锈的腥。
“想好了吗？”我负手站在一旁，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条件：“把你给我，主动给我，我，放了，所有人。”
林笑书朝我狠狠啐了一口。
那口痰里带着血。
我盯着地上的猩红，一时分不清这是属于他的还是他偷取我的。
毕竟他刚刚咬破的，是我的唇。
“我凭什么相信你？”
“林先生，目前…”我耐心解释：“你只能相信我。”
林笑书垂下眸，不再说话。
外面的求救声更大了。
这声音里有男人，有女人，应该还有孩子的，混在一起嘈杂的很。
不过，我得感谢这份嘈杂。
因为它，林笑书开始动摇了。
“你想怎样？”他死死盯着我，眼尾透着淡淡的红。
“我想？”我眨巴眨巴眼睛，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随后踩着军皮靴，一步一步靠近他，直到靴子尖抵上他外露的脚趾，我才停下脚步，贴着他的耳根厉声道：“跪下！”
他颤抖的身子狠狠一滞，眼角噙着的泪珠在脸旁滑落出诡异的曲线。
我趁着林笑书还没反应过来，便用右手揪住他冰冷的后颈，用力往下一推。
本就虚弱的他直接瘫倒在原地。
铁链与地面的撞击声让我找回了些许理智。
或许我应该再轻点。
我重新揪起他的长发，即便已经比刚才温柔了许多。但林笑书还是呲着牙，脸边有抹不容忽视的红。
他此刻正跪在我腰带的正前方，印着321红狮标志的正前方。
“靠近些。”我低声呵了句，随即松开拽着他的手。
没了外力支撑，他身子有些晃，零落在耳边的碎发遮住他惨白的面庞。
鬓角的汗珠混着新鲜的泪不断滚落。
听到我的指令后，他下意识想后退，但窗外的惨叫声还是挡住了他的退路。
林笑书抿着唇，一言不发的往我面前靠。
一下，两下……铁链在地上拖出规律的轨迹，他挪的很认真，咫尺的距离，硬生生耗了六十秒。
“再近些！”我不耐烦的催促道：“如果你还想救几个人，就别这么磨蹭！”
这句话果然奏效，下一秒林笑书的脸就贴上我印着红狮标志的腰带。
“这就对了。”我爱。抚的拍拍他的脑袋：“抱住我。”
他似乎没明白我的意思，微仰着脑袋，满眼不解。
“双手环过去，搂住我的腰。”我耐心的解释着，顺势敲了敲他抬起的脑袋。
他有些恼火的躲开我的手，犹豫着张开双臂，试探性的环了上来。
他环上来时，抱的很轻，瘦弱的双臂虚掩着交叠在一起，浑身止不住的战栗。
我似乎征服了他，但本质上依旧没有。卑鄙的军官利用下三滥的手段逼迫战俘服软。
想象中的兴奋并没有应得的反馈，相反，我心头闪过一丝不切实际的空虚。
或许你不该这样。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叫嚣着，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在乘人之危。
这声音叫得我脑仁嗡嗡作响，为躲避它们，我俯下身将脑袋埋进林笑书头发里，双手用力将他搂入怀中。
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拥抱。
林笑书出乎意料的没有反抗，没有咒骂，安静的如同死去一般。
良久，他试探性的将双臂环上我的脖颈，清晰的鼻息在我耳边晃过，瘦弱的骨架硌得我生疼。
就在那一瞬间，我的心被填满了，被他犹豫后的回抱塞满。
够多了，确实够多了。
我将脑袋紧贴向他的面颊，用残存的理智在他耳边叮嘱道：“你成功取悦我了，林笑书。”
说罢，一把推开他，往外走去。
直到我关上监狱的铁门，林笑书依旧难以置信的盯着我看，他似乎没明白所谓的“给我”，居然能这么简单，简单到只有需要一个拥抱。
这事不能怪他，连我自己也没想明白。
当我气势汹汹的走出监狱时，夏威尔正在一旁抽着烟。
他没料到我能出来这么快，诧异道：“完事了？”
我没回答他，盯着不远处的浓烟，询问道：“战俘活着的，还有几个？”
“老徐在管，我不清楚，你想…干什么？”夏威尔扔掉手中的烟，用脚捻了又捻。
“不干什么。”我面无表情的回道：“我要把他们放回去。”
“放回去？”夏威尔一把将我拦住，高耸的鼻尖险些戳进我的眼睛：“别这么任性！这可不是……”
“那是我的事。”我甩开他的胳膊，径直朝焚烧场走去。
焚烧的地方离集中营不远，我发誓如果有下一次，我一定让他们找更空旷的地方。
烧焦的臭味几乎要把人淹没。
尸油遍地淌。
“老徐。”我掩着鼻子拍了拍徐长青笔直的背。
场内有些混乱，毕竟是活烧，战俘的叫声尖锐异常。
徐长青警惕的扭过头，看到是我后，紧绷的神情有了些许缓和：“甘上校？夏威尔说你不舒服，我以为你不会来。”
老徐是营地主要负责人，很多时候，他才是真的主。
“没他说的那么严重。”我抱歉的笑了笑，眼神不自主的在战俘身上打转：“还有多少人要处理？我也想帮帮忙。”
他没有再追问我缺席的事，用手指着不远挤作一团的男男女女，眼神中抑制不住的兴奋：“不到三十个。”
“直接扔进火堆里？”我看向不远处攒动的火山问道。
他看我的眼神愈发困惑：“这不是你的主意？”
该死，这确实是我主意。
我尴尬的摸了摸鼻头，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老徐，这三十个人，我想带回去…”
“你说什么？”焚烧声有些大，徐长青并没有听清楚我的话。
最后一批人已经要准备入场，我没时间了。
我果断凑到他耳边。
“我说，剩下三十个人能不能交给我？”
凑近后，我看到他脸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覆了层淡淡的灰。
该是骨灰。
他蹙了蹙眉，有些不太情愿：“你又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漫不经心的看向远方，口是心非道：“全都烧死，我会闲疯的。”
“哼。”徐长青冷哼一声，腌臜道：“我看，你现在已经疯了。”
“甘钰霖，没了战俘，营里还有俘获的居民。”
“战俘受过训练，懂部队的规矩，不用教。”
“规矩？”这句话莫名激怒了徐长青，他一把揪住我的领子，咬牙切齿道：“你也知道规矩？”
“我就要三十个人。”我看着他喷火的眸，莫名想到了林笑书，林笑书生气时可比他狂躁多了。
看他不说话，我又补了句：“这个要求…不过分。”
“你以为我舍不得这三十个战俘吗？甘钰霖？”老徐更加激动了，嘴角喷出的唾沫星子让我浑身不适。
“我从没这么想过您。”
“我是担心啊…”他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我，低声道：“前线…自己人出了问题，你再这么任凭林笑书闹下去，一旦有人揭发…”
“不会的。”我笑着打断：“我的为人您还不了解吗？”
“这话不是怀疑你，甘钰霖。”徐长青没我高，拽着我说话还是有些费力：“我只是…担心…”
“您再不开口叫停，他们要被烧死了。”我微笑着打断。
徐长青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我脸上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狠狠噎住。
半晌，才骂骂咧咧开口：“臭小子！”
他一把推开我：“当真无法无天了！再这么下去，有你小子好受的！那边的！别烧了！把人拉回去！”
“谢谢。”我绅士的弯下腰，对着他鞠了一躬，表示感谢。
“啐！”老徐一点也不领情，临走前恶狠狠地叮嘱道：“甘上校…你最好！别好上战俘这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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