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志愿
再过了几天，端午节便来了。
这个节日，本对于于星彤来说，没什么意义，家里也是从来不过的。但正逢上她敬爱的小舅大婚不久，新进的小舅妈提早了好几天打来电话，让于星彤一家去过节。
小舅结婚的时候，于星彤正处于高三的复习冲刺阶段，便没有来参加婚礼。再加上，从记事起，于星彤已经陆续见过三个小舅妈了，现在这个小舅妈都不知道是第几个了，而且她跟前夫的儿子比自己小不了几岁，早早地就出来混社会。于星彤更是对见这个小舅妈兴致缺缺。但毕竟她是长辈，于星彤便同意了去小舅家过节。
一大早，吃完早饭，于妈便踩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载着于星彤来了小舅家。
时间还早，没到吃午饭的时候。于星彤就站在后门口，看着于妈帮小舅妈摘菜洗菜，两人拉着家常。
“星星是今年参加的高考吗？”小舅妈问道。
“对啊。”于妈回答。
小舅妈接着说道：“我大姐家的儿子也是今年参加高考，不过他是复读的，去年没考好，今年不知道考得怎么样。”
“那应该会比上次考得好，毕竟多读一年书，也不是白读的。”于妈说。
“但愿吧。高三多辛苦啊，读一年就得褪掉一层皮，没有点毅力，谁愿意读两次啊！”小舅妈感慨地说。
“嗯，是啊，我家星星读了高三回来，人都瘦了一大圈，看着就心疼。不过，经历过这一次就好了，无论考得怎么样，还是直接上大学吧。”
于星彤站在旁边，听着两人的对话，感觉真是触碰了自己的敏感地带，虽然没有恶意，但她并不想现在就面对，所以逃也似的走开了。
等到了饭点，于妈带着于星彤去了小舅承包的鱼塘。到了鱼塘边，看到一个清瘦的身影正忙着往鱼塘撒鱼饲料。等走近了，才看到那熟悉的面容，已经七十岁的老人家，精神矍铄，体格健朗，喂完了鱼，又悠闲地点燃了一支烟，叼在嘴里。
“外公，回家吃饭啦！”于星彤朝老人喊着。
“唉，星星来了。”老人乐呵呵地回答，“马上就完了。”
“好，那我来帮忙。”于星彤说着，上前伸手，准备抓袋子里的鱼饲料。
“小祖宗，别动，好好在那站着等我就好。”老人说着，指了指一米开外的那片空地。
“哦，好的，那我乖乖的。”于星彤听话地朝那边空地挪了挪。
很快，老人手里的活干完了，走到鱼塘边，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水里洗了洗，最后洗了手，回到岸上。
“走吧。”老人慈祥地说着，走在了前面，于星彤和于妈跟在后面，回了小舅家。
刚走到小舅家门口，一只土狗跟了过来。
“这是谁家的狗啊，不请自来。”于星彤看着跟着进了家门的狗，问道。
“自家的。”小舅说着，把煮好的一碗肉骨头放在了狗面前，“去吃吧，今天你也过节，吃顿大餐。”说完，还捋了捋土狗脊背上顺滑的毛。
老人看着吭哧吭哧啃着肉骨头的狗，乐呵呵地笑了。
“外公，这狗好乖啊，我来了到现在它都没叫。”于星彤笑着说。
“嗯，是啊，我每晚在鱼塘守夜，它就趴在我床边睡觉。”老人看着这狗，眼神里充满了慈爱，犹如看着自己亲手带大的孙子。
于星彤知道，一直跟外公住在一起的小舅，都四十好几了，前后接了好几次婚，却没落下一个孙子，这让老人家很是伤感。所以，孝顺的小舅就弄了一只小奶狗回来，说是帮他看鱼塘，其实是为了给老人家一点慰藉。
很快，菜都上桌了，大家也围坐在桌边坐下。都是长辈，于星彤就着杯子里的果汁，敬了一圈之后，便低头吃菜。
酒足饭饱间，小舅又提起了高考的事，一向夸夸奇谭的小舅，又在酒桌上立下承诺：“你要是考上一本啊，舅舅奖励你一年的学费。”
小舅妈觑眼看他，想让他不要再说了，可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开口制止。
于星彤看着小舅喝得通红的脸，就知道他已经醉了，只当是醉话，再加上她也看出了小舅妈眼神里的小心思，便回答道：“舅舅，不用了，我都计划好了，上大学自己勤工俭学，赚学费。”
小舅眯着眼睛，挥了挥布满厚茧的手掌，“舅舅说的话，怎么能不算数呢？说给肯定给。”
于妈对于这个亲弟弟的话也没当回事，随口顺着他的话说道：“好好，我们都记着啊，不会忘的。”
等饭吃完，外公便坐在门口瓜架下的藤椅上，眯着眼睛午寐，那只土狗也安静地躺在藤椅旁边的地上，眯起了眼睛。
于妈和小舅妈负责收拾，等收拾完毕，于妈又把晒在外面的外公的被褥收进来铺好后，才带着于星彤安心同老爷子道别，回了家。
高考成绩的公布，便是在高考完的一个月以后，高考成绩可以在网上查询了。
于星彤一家去了街上的网吧，开了一台机器查询成绩。
于星彤颤抖的手输入网址后，填了考生信息，等待着页面跳转。三个人目光紧紧地盯着屏幕，呼吸仿佛都凝滞了。
电脑屏幕上，终于跳转出来的页面，显示着她的高考成绩：665分。
虽然还没有出各批次的分数线，但于星彤根据往年的分数线，确定这是一个很高的分数了，超过了往年一本线不少。
于妈都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热泪在眼眶里打转。于爸则淡定多了，他一直相信自己的女儿可以考得很好。
而于星彤则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抬眸，外面的阳光大好，强烈的光线穿透玻璃窗洒落进来。
她克制着激动的心情，借了于妈的手机，第一时间拨出了那个不能再熟悉的电话号码，任浩辰的电话。从高考完至今，她已有一个月没见过任浩辰。
她低垂着眼眸，数了大概有十秒，电话才被接起，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是星星吗？抱歉啊，刚才在忙，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于星彤喃喃地说，“今天可以查分数了。”
“嗯。查过了。”
“多少？”
“720。”
听到答案的那一刻，她的呼吸都停滞了。
“你好厉害啊，这应该是我们学校有史以来的最高分了吧！”
“这个要问校长。”电话里，任浩辰轻笑一声说。
“哈哈哈哈。”于星彤掩嘴笑着。
“你呢？”任浩辰反问？
“665。”于星彤报完分数，又追问一句：“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没有，你考得很好，我很高兴。”任浩辰低沉的语气中透着一丝温柔。
“跟你的差了一大截。”于星彤撅着嘴巴说。
“文科本来比理科难考。历来，文科的分数就比理科低。”
“好吧，你每次劝我，说起话来都有理有据，让我心服口服。”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轻笑。
“你准备报哪所学校啊？这么高的分，清华北大，任你挑了。”于星彤羡慕地说。
“这两所学校的临床医学专业不是国内最强的。魔都的f大和本省的h大都还可以。”
“那你最想读的哪个呢？”
任浩辰沉默了半晌无话，若不是于星彤听到了淡淡的呼吸声从电话那头传来，她还以为电话突然中断了。
他不答反问：“你呢，想好读哪所学校了？”
“我这分数上清北挺悬的，幸好不没选帝都的学校。我想读w大的法学专业。”
w大就在本省，和h大并称为江城的两大头牌，一文一理工，而且两所学校都在大学城内，比邻而居。
任浩辰会为了离自己近点，选择留在本省读h大吗？在等待答案的那几秒里，于星彤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她眨了下眼睛，来缓解突然间紧张到极致的心情。
“我应该会读h大。”任浩辰最后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在听到答案的那一刻，于星彤喜不自禁。无论他是为了自己留在本省还是他本来就选的是h大，她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已经确定了读h大。
“太好了，那我们上大学了，又可以经常碰面了。”于星彤兴奋地说。
隔着话筒，任浩辰仿佛清晰地看到了她在太阳下扬起的笑脸，甜蜜欢喜。
“嗯，那开学后见。”任浩辰说着，有淡淡笑意从他眼中溢出。
“开学后见。”
于星彤笑着挂断了电话。
知道这次电话打得有点久，她赶紧瞅了一下身后，还好，于爸于妈不在身后。她赶紧扫了一圈四周，看见他们停在不远处的一家杂货店门口，在买着什么。
她赶紧跑过去，挽着于妈的胳膊，撒娇地问道：“在买什么？”
“这次考完，你爸又不让摆酒，那就买点鞭炮、饮料糖果之类的，村里都知道你今年高考，肯定会跑来恭贺的。”于妈一脸埋怨地瞧了一下于爸，仿佛在说这么大的喜事还藏着掖着，太不像话了。
于星彤笑着劝解道：“妈，爸说得有理，动不动就请吃请喝，把村里的风气都带坏了，再说，我上大学的报名费总不能这么浪费了。”
于妈终于笑了，点点头说道：“嗯，还是闺女说得在理。”
再过了几天，就是填报志愿的日子，所有学生都在这一天返校了。
于星彤坐在曾经为之高考奋斗的教室里，桌面上堆起的书本都已消失不见，面前的是空荡荡的桌面。
班主任没来之前，教室里热闹得跟菜市场一样，大家都随意地坐着，相互询问着高考分数和填报志愿的事。
很快，班主任进来了，脸上春风得意。
“大家请安静。”
班主任的一声令下，全班安静如鸡。
“下面我来简单讲一下你们的高考情况。”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咱们班这次考得不错，80挤进了一本线，全部同学都过了二本线，完全超出我的预料，还——”
他兴致勃勃说了半天，一抬头发现大家并没有认真听，大多数人脸上是明晃晃的八卦欲。坐在最前面的一个男生没忍住，小声问道：“老师，你说说年级第一是谁？”
班主任像是没有听到那个同学的问题，继续说：“我很激动这一届学生里，出了一位全省的文科状元。”
说完，自顾自呵呵地笑了一声，然后挑眉说道：“怎么样，是想知道年级第一呢，还是想知道谁是高考状元？来，干脆这样，你们猜猜吧。”
班主任话落，全班哗然。都在私下议论着谁这么一骑绝尘，摘下了状元的桂冠。
不过，于星彤听到最多的名字，是前桌林浩宇。连她自己，也是这么觉得，应该是前桌林浩宇。
“老师，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们是谁吧？”一个男生大胆地说。
班主任又清了清嗓子，兴奋地说：“她就是于星彤同学，高考分数665。”
他说完，笑着看过来，全班同学跟着扭过头来。
于是，于星彤莫名其妙地接受了大家投射来的目光，那些眼神里，满是惊讶。
是啊，这结果，连于星彤自己都不敢相信。如果说是考了年级第一，她还能接受，毕竟前面几次联考，她有超过任浩辰，考过年级第一。但从没有在全省的联考中，考过全省第一。
她才回忆起来，这次的高考中，她在考数学时，发现最后几道大题就是任浩辰前一天晚上给自己的资料上有的，虽然不完全相同，但属于类似。再加上自己一贯的正确率，所以，数学是考了满分。主要失分是在文综上，因为主观题太多，本身也难拿到很高的分数。
所有的，仿佛都在任浩辰的预料之中，考前的押题，考后的分数猜测。当这些叠加在他身上，让她对他又有了别样的感觉，很神秘。
在她低头沉思的时候，她的前桌林浩宇不知何时转过头来，笑着对她说了一声“恭喜！”
半天，她才回过神来，笑着回了一句“谢谢”。
然后，他就转过身去了。
于星彤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默默问了一句：他是真心的吗？
不过，很快，她笑着摇摇头，他的祝福，对自己而言，好像无足轻重吧。
班主任讲完话，就把志愿表和填报志愿的小红书发了下来，并跟大家详细讲了填报注意事项。
于星彤收到志愿表，按照自己的想法，在第一志愿里填写了w大的法学专业，然后在第二志愿又填了法学专业比较厉害的几所其他学校。
因为她知道，这分数填报w大的法学专业作为第一专业，被录取是稳稳的事了。
填完之后，把志愿表交给了班主任，然后高兴地回家了。
于星彤不知道，他的前桌林浩宇在拿到志愿表的时候，并没有立即填写，而是出了教室，在安静的楼道里，拿出了电话，拨出了一串号码。
很快，对方接了电话，淡淡的声音传过来：“喂，林浩宇，你找我什么事？”
听到这个声音，林浩宇蹙起了眉毛，半晌，开口说道：“我的好哥哥，咱们多久没通过电话了，难道你就不想我吗？”
电话那天轻嗤一声，“想你？没那闲工夫。”
“考得怎么样，我的好哥哥？”林浩宇一副闲聊的样子，懒散地靠着楼梯的栏杆。
“一般。”
“是吗？”
林浩宇自然是不信。高二的那场球赛，表面上是文理实验班的对决赛，实际上的他和任浩辰的对决。最后，任浩辰赢了，他答应了任浩辰，不再找于星彤的麻烦。但这只是高中时期的赌约。而且，他之所以爽快地答应了这个赌约，任由任浩辰和于星彤往来，是想让于星彤拖垮他的成绩，却万万没想到，于星彤考得出奇的好，连他都超过了。想必，任浩辰考得也不耐。
这让他除了嫉妒，还有愤怒。他怎么还会乐见其成地看着这两人继续在一起！
所以，他不能在坐视不理了。
“我已经知道于星彤填报的志愿了，如果你不想我继续骚扰她，就给我滚远点，最好滚出江城。否则，你就看我后面怎么做吧。”
他说完，也不等电话那头的人回应，直接插断了电话。
随即，一股畅快地笑意浮上嘴角。
他收了电话，回到教室。后桌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接过电话的任浩辰还楞在原地，看着电话被挂断，然后屏幕慢慢黑掉。
他薄唇悄然抿得极紧，双手捏成了拳，手指掐进了肉里。手因为用力的缘故，青筋跳跃，像是要迸裂。
他回到教室，望着眼前填好的志愿表，怔愣，失神地望了许久，眼尾泛着红，下颌线条无声地绷紧，喉结蓦地重重滚动。
最后，他擦掉了填好的第一志愿，重填，报了魔都的f大。
她若安好，一切都值得。
任浩辰深深地忘了一眼志愿表，然后起身，交给了班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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