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莎木诅咒

　　初丁妍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自己在一棵闪着金光的树上，白色的阳光笼罩下来，温暖柔和，十分舒适。她躺在树枝上，很快就睡着了。

　　“她怎么还没醒？”

　　“喝水了吗？”

　　“喂点他们老初家的秘制鸡屎，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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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丁妍就是在耳边接连不断的窃窃私语中醒来的，睁眼一看，林锦、周木和孟露东三张靠近后放大的脸近在咫尺，饶是熟悉的人也是吓了一跳。

　　“我在哪儿？”

　　初丁妍听到自己的声音十分虚弱，想坐起来的时候，四肢也无力支撑，只得转动着脑袋打量，回想睡着之前的事情。

　　屋子里是黄泥面的墙壁，挂着整面墙大的毛毯，毛毯上染着对称的花朵图案，中间是一棵红色的树冠。整个屋子空空荡荡，只有自己身下躺着的土炕。

　　“莎木村。”林锦小声地说道，“我们在巫师家，巫师在跟季央谈话，已经谈了一个多小时了。”

　　“巫师？”

　　“就是在神殿里那个白胡子老人，你还记得的神殿的事情吗？”

　　初丁妍努力地回忆之前的经历，清晰地回想起自己被推下了石路，掉进火海中，只记得烈火灼烧皮肤的疼痛，随后便记不清楚了。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了自己的皮肤依旧光滑，没有变得像地道里的怪物一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掉下神坛之后，有一只巨大的神鸟从火里飞上来了，全身发着金光，”孟露东摸着下巴思索道，“说来就奇怪了，神鸟突然爆出刺眼的光，我们就晕了过去。再醒来就是莎木村的巫师家里了，你和林锦都在。”

　　“沈萧涵说，当时她被村民拉走后，就一直在入口处徘徊，等了一会儿，看到地道闪出金光，她和村民觉得有异常，再回地道里察看，发现咱们和巫师等人躺在神坛上昏迷不醒，是她把咱们带回来的。”林锦说。

　　“沈萧涵说，当时你和林锦晕倒在地，林锦说她记得要落进火海里的时候被神鸟驮了起来，你呢？你记得神鸟是什么时候救得你吗？”孟露东问道，“还是你就是那只神鸟啊？”

　　初丁妍只觉得脑子里乱七八糟，听到大家的回忆，反而更加云里雾绕，自己明明已经掉到火里，整个人被烈火灼烧，疼痛如同几千根针扎进骨头里肆意蹂躏，可如今怎么又完好地活过来了呢，神鸟，又是什么东西？

　　“别想了，等会季老师回来再说吧。”林锦看初丁妍脸色迷茫，眉头紧蹙，又说道，“无论怎样，我们都平安无事就好。”

　　初丁妍醒后不久，季央便与巫师结束交谈，返回屋中，见到初丁妍转醒，心中欣喜。

　　“感觉怎么样？”

　　“还行，就是没什么力气，”初丁妍这会儿已经靠在墙上，坐了起来，感觉身体正在慢慢恢复气力，“巫师说什么了？”

　　季央神色稍显凝重，回想起巫师所说的一切。

　　甘露年间，汉宣帝派遣汉人将军前往新疆甘肃开凿井渠也就是今天的坎儿井，此后，新疆开始广修坎儿井，引地下潜流灌溉农田，营造绿洲。

　　莎木一族本是游牧部落，甘露末年来到吐鲁番东部，由于其它绿洲已经驻扎进早来的部落，他们只得选在离绿洲不远的戈壁上驻扎。幸运地是，第二年秋天，一支汉人部队逢天朝皇帝的诏令，来到莎木村一带开凿坎儿井，发展灌溉工程，莎木一族便索性在这儿定居下，结束漂泊的游牧生活。

　　于是，莎木村村民的祖先们派出了一些精壮劳力与汉人士兵一同下地开凿，尽快完成坎儿井工程。

　　但让众人没想到的是，来年春天，工程队就挖进了一块中空地带，整个地面下陷，落到神坛与神殿当中。神殿里九只三足乌燃烧出烈火，神坛下尸骨遍地。

　　当下，莎木村唯一一位巫师被请去神殿，这才知道神殿实是存放太阳神鸟的地方，而神坛则是上古时期祭祀神鸟的祭坛，神坛下的尸体自然是祭品。

　　工程进行到这里，无论如何，是再也进行不下去了，两名什长连夜奔赴驻扎在百余里地的军营汇报异情却一连几天毫无音讯，剩下的四五十人则潜回地道收拾东西，准备随时撤离。

　　悲剧，就在这一夜发生了。

　　潜回到地道里的士兵和莎木村的村民，在地道里遇到了成群的火鼠，多数人被烧死在地道内，剩下的人慌忙逃离，却遇到塌方，被永远地埋在了地下。

　　一时间，大地颤抖，夜风呼啸，等到巫师带着村民赶到时，竖井井口竟然咕噜咕噜地向上冒红色的石头，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停了下来，竖井井口却被彻底封死。

　　依照巫师所言，这是惊扰到神明后受到天谴，果然，第二天夜里，莎木村村民后背上莫名出现一只三足乌的图案，就像是被铁烙烫上去一样，火红一片。

　　老巫师带着村民连夜逃离，却不想，无论他们停在哪里，都会在第二天夜里无缘无故地发生火灾，将附近的绿洲草地烧个精光，游牧生活根本无法继续，于是，绕了一圈，只得重新回到坎儿井附近，说来也奇怪，只要回到这里，生活便相安无事，无灾无病。

　　只不过村民后背上的图案一直在，并且村子里出生的婴儿背后也带着图案，只要是莎木村的子孙，世代都带着三足乌的图案，而且老年必须搬回莎木村养老善终，否则整个家族的后代都会受到厄运的牵连，与火灾相伴。

　　莎木村的村民一直挂念当年死在地道里的族人，多年来，一直在寻找办法再次进入地下，找到族人的尸骨好生安葬。于是，在巫师的带领下，族人用在汉人士兵那里学到的凿井方法，重新开凿地道，终于在一代人后，挖到了旧时的地道口。

　　但地道挖通之后，还没等村民雀跃，噩梦再次袭来，地道仿佛是连通着地狱的大门，不仅放出了里面的火鼠，还有一群认不认鬼不鬼的怪物接连冒出来，吃人喝血，扰得整个村子不得安宁。

　　于是，莎木村又用去近一代人的时间，与这些怪物抗争，带着安葬逝去族人的信念，终于重新踏入了神殿之中，并且按照神殿的指引，重新开启了对太阳神鸟的祭祀，成功控制住火鼠与怪物，但代价是，莎木村每年都要向神殿祭祀活人，用祭台处决祭品。

　　莎木村位置偏僻，相对封闭，村民都是近亲结婚，巫师便将生下来的畸形儿当做祭品，一直到建国后，国家大力发展旅游业，当地部门才发现还有这样一个上千年村落的存在，为了给村子带去现代化文明，在规划旅游路线的时候，将莎木村也计划在内，这时候，莎木村的村民才开始渐渐与外界接触，年轻人愿意走出村子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莎木村只允许少数人到村外定居，但每年必须回来祭祀大典，并且在七十岁之后，必须回到村子里养老，直到七十岁。七十岁的时候，村民会被自己体内冒出的业火焚烧，自焚而死，残忍痛苦，千年来一直如此。在七十岁的前一夜，村民会被提前送入神殿，在神殿中等待生命的结束，这被认为是将肉体献给神明，为灵魂救赎。

　　沈萧涵便是莎木村的后代，当年他的父亲外出求学，认识了她的母亲，即使沈萧涵的母亲是汉族人，沈萧涵出生后依旧带着三足乌的图案。无论她与父亲离莎木村多远，这个图案都将她的一生与莎木村牢牢拴在一起。

　　她每年都会被父亲带回来参加祭祀，但她只在成年的时候被带进过神殿，其余的时候，她都与村子里的其他女人在屋顶膜拜，直到祭祀仪式结束，因为神坛与神殿只有村子里的男人才能准许进入。

　　如果可以选择，沈萧涵希望自己十八岁那年从来没有进到神殿里，不曾目睹仪式的全过程，至今，她还鲜活地记得仪式开始时，她有多么震惊与绝望，目睹一个躯干变成一丝丝的肉条，一条生命在眼前消失，她难以相信，在文明如此发达的今天，居然还有这种野蛮的屠杀，对生命的无视。

　　但很快，她就受到了质疑神明的惩罚。在第二年祭祀来临之际，沈萧涵从楼梯上跳了下去，摔断了自己的两根肋骨，只能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一动不能动，当然也不能赶往仪式。

　　那时候，她还天真地认为可以每年给自己制造一点小意外，躲开野蛮与血腥，可没想到，祭祀的当天，沈萧涵亲眼目睹一束火花凭空产生，落到了身边的空床上，紧接着一大簇火花爆了出来。

　　虽然火灾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让沈萧涵开始服从自己血脉里古老而真实的莎木诅咒。

　　莎木一族对千年神明的惊扰，使他们世世代代遭受诅咒的折磨，一旦对神明不敬，就会遭到惩罚，无休无止，永永远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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