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回程

　　几人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一声响亮的鸡啼划破了寂静，一缕金黄色的微光照在戏楼的门前，门槛上出现一高一矮的两个透明人影，正是穿着戏袍的苏小七和穿着黑褂的苏重艳。

　　“五姐，太阳出来了，你看见了吗……”，苏小七望向东山山顶上的光晕，苏重艳的眼睛看不见东西，他就仔细地把风景形容给她听，“阳光很温暖的样子，照在身上一定很舒服。”

　　苏重艳尽管看不见，依然抬起头向东边看，混沌的眼里仿佛露出神采，苏小七说什么，她就笑着点头，脸上的褶子挤作一团，苏小七说起小时候，她就想起小时候，姐姐们在地里干活，总是不知道怎么得就跑起来，你追我，我追你，扑在地上打滚，那时候地里还有会叫的虫儿，天上还有飞着的鸟，光着屁股的小七还不会说话，坐在垅上看几个姐姐打打闹闹，乐得露出仅有的两颗大门牙。

　　“五姐，四姐真好，做了天上的鸟，去找太阳，自由自在。”

　　“四姐最倔，喜欢无拘无束，小时候，爹娘管她，她总是不服气梗着脖子顶回去，嚷嚷着离家出走，被爹追着打……小七，你若是见了四姐，记得让她不要怪我，不要怪我让她一个人走。”

　　“好。”小七望向身边的五姐，“我也要像四姐一样，变成天上的鸟，自由自在……好不好，五姐。我做了天上的鸟，飞到外面看看去，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出去过戏楼，五姐，你莫要寻我。”

　　“那我要是想你呢，小七，想娘，想爹，想家，谁来陪我这个老太太。”

　　“五姐，你若想我，就听听曲儿，你若想家，你就听听鸟叫。下一生我保准儿找着你，还做你的弟弟。”

　　“好，好，好……”苏重艳嘴里高兴地叫着好，脸上却早已泪流满面，“小七高兴，我就高兴，小七高兴，我就高兴。”

　　“五姐，太阳出来了，我们改回去了……”

　　苏小七与苏重艳起身回去戏楼里，两人的背影慢慢消散。

　　坐在周木阳身边的“苏重艳”，已然是泪流满面。

　　初阳缓缓露出东山山头，金黄色的光一点点照过每一片屋顶，灰色的瓦片蒙上一层金砂，生命的张力仿佛已经回归，沉睡了太久的肖家咀正在苏醒。

　　季央四人加上附在苏重艳身上的孟露东，回到任家大宅休息到中午，吃了些食物，才觉得体力稍有恢复，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初丁妍眼下聚不齐灵气来念咒施符，只得让孟露东暂且附身在苏重艳身上，等到镇上，直接把她送到敬老院里。

　　五个人的行动都不快，走走停停，到了下午四点才翻过山，刚走到山脚，就看见昨日的老汉扛着锄头在山路上张望，看见季央五个人，用力地拍了一下大腿，面露喜色跑向几人。

　　“哎呀，你们可出来了，你们这、这是……”待到老汉走进一瞧，却见昨日还光鲜亮丽进山的几人，现在衣衫破烂，灰头土脸，脸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最吓人的是，明明是四个人进山，结果出来了五个人，一位全身挂黑色，面色惨白的老太太正跟在四人身后，“这、这、这！”老汉结结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爷，你别怕，我们昨天进山就掉到了山沟里，好不容易才爬出来，是这位哑巴奶奶救了我们，她是从山那边的村子里走过来的，她眼睛看不见，迷了路恰好碰见我们，我们这就顺路把她送回去。”周木阳按照提前准备好的托词搪塞着老汉。

　　老汉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是看见四人回来了，他也就放下心，“你们这几个人，我早就告诉过你们，那个村子进不得，谁进谁倒霉，早些年还有好多进去没出来的人。你们昨晚没回来，我和家里婆娘担心了一晚上，我今天在这儿等了你们半天了，你们今晚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给村支书打报告去了。”

　　季央几人连连道谢，跟着老汉一路到了他家，取了车，又给他塞了些钱，便不再停留，开车去往留坝镇上。

　　因为孟露东身上有些怪味道，大家都不愿意坐他旁边，于是他被安排在了副驾驶的位置，周木阳，林锦，初丁妍依次坐在后座。

　　到了留坝镇上，季央打听到一个私人的小疗养院，计划着将苏重艳送到疗养院，他心知肚明，苏重艳活不久了，她是靠着体内阴气和阳气的平衡才得以活下去，如今肖家咀鬼气不在，她体内的鬼气迟早要被阳气消耗掉，留在肖家咀不如到外面来，在最后一段时光里过上正常人的日子。

　　疗养院规模不大，是当地富豪投资做的公益事业，手续查得也不严，季央塞了些钱，搪塞了过去，顺利地让苏重艳住了下来。

　　初丁妍的符纸都在任家大宅被烧毁了，眼下又没有合适的物件来收下孟露东，只得先将他收在自己的贴身玉佩里，进去之前，初丁妍万分叮嘱，玉佩属阴，最适合魂魄栖息，但这玉佩是她从小带到大的，又是贴身之物，自然带着阳火，一来一去，她也不知道孟露东进去之后会不会舒服，孟露东哪管得了那么多，他只觉得天上的太阳就要把他烧掉了，但凡有个地方他能进去躲着，就是厕所，他也愿意。

　　苏重艳醒来之后，疯癫成魔，怒吼哀嚎声连成一片，季央便骗她说，苏小七已经进入轮回，如果苏重艳能安心度过剩下的时间，季央便会说服冥府将二人轮回到同一户人家。听到这个，苏重艳才慢慢冷静下来，瞪着混沌的双眼看着季央，似是判断他画的真假。

　　“苏重艳，你不要以为命运苦难，就能够胡作非为，你杀了百余口人，你的罪孽远重于苏小七，你若不想他在地下替你受苦，你便乖乖在这里呆着，我已经把我的电话留给了护工，如果你敢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别怪我不客气！”季央说完，从苏重艳脸上的表情上看出她是信了自己的半真半假的谎话，他还想再问苏重艳关于八十年前那个男人的事情，苏重艳却是一个字都不愿多说，躺在床上，直直地等着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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