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水面反光

剧本围读断断续续进行了一个月，制片人埃梅尔女士参加了最后一次围读会议。阿尔文娜喜欢采用实景进行拍摄，所以在最后一次围读会议上，外联制片展示了一部分外景地：科尔嘉岛咖啡厅的取景地在维托卡波，波各亚博物馆实际上是马西姆大剧院……

        剧组会在一个月后集合，调整服装、定妆，然后正式进入摄制阶段。会议上提到的重要信息随后会通过邮件发送给演员或者演员代理人，信息群中也会再次发布。

        会议结束后，查尔斯和很多人说了“一个月后见”。他准备乘地铁回十六区福煦大街的家，没想到在地铁站附近碰到了瓦尔泽。路边的报亭贴着反家庭暴力和反歧视的海报。瓦尔泽的的助理没跟在他身边，或许是瓦尔泽把其他东西给了她，让她先行离开了。

        瓦尔泽背着一个黑色的吉他盒——之前查尔斯在会议室里见过它，不过不知道它是谁的。

        “嗨，查尔斯。”瓦尔泽摘下耳机打了招呼。

        天色正在变暗，空中依旧是蓝色的，然而天边已经泛紫。几朵金色的云垂在天边，高处的玻璃窗上有明亮的橙红色反光。

        “嗨。”查尔斯问：“你要去练吉他？”

        “不。去学吉他。”

        “坐地铁过去？”

        瓦尔泽回答说：“走过去，二十分钟。”他问：“你要坐地铁？我正好路过地铁站。”

        “是的。”

        “我以为你不会坐地铁呢。”瓦尔泽在查尔斯旁边说，“地铁站里总是有一种……不好闻的味道。”

        “臭味。”查尔斯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这个词。ajoutezdeuxlettresàparis：c’estleparadis……所有说这种话的人，都应该去坐一次地铁八号线，八号线又破又臭，流浪汉随地小便，手机没有信号。

        不过查尔斯不会因此回避地铁。演员只是他的职业，他做所有其他人会做的事情。人们都很忙，没有那么多人会专门等着辨认演员，再者，即使被认出来，人们也不一定会搭讪。

        “你之前没学过吉他？”

        “没有。我是学钢琴的。”瓦尔泽做了一个弹钢琴的手势，“以前我总觉得你像《水面反光》。”

        “谢谢。现在呢？”瓦尔泽抬手的时候，查尔斯又看到他手腕上的儿童手表了，表带上印着独角兽。

        儿童手表。

        “还是《水面反光》。”

        查尔斯笑了笑，他想，没准从头到尾都会是《水面反光》。同事之间不需要多么了解对方。

        成为同事，合作，然后成为路人——演员之间常常是这种关系——当然，有时候需要补充几个修饰词：各怀心思成为漠不相干的同事，像噩梦一样合作，最后变成互相仇恨的路人，仇恨到把石榴看成炭火。在极少数情况下，运气好的话，可以把那些修饰词替换成它们的反义词。

        查尔斯对瓦尔泽的印象很复杂：吃了制片人无花果的人、对台词还算认真的演员……出于某种不可言明的心理，他不想承认瓦尔泽长得很好看——或许是出于嫉妒，或许是因为欣赏，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面对瓦尔泽的时候，他总是隐隐感觉到矛盾和异样，这种细微的感觉就像从水底升起的细小气泡，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确实存在。

        查尔斯已经走到了地铁站，他和瓦尔泽说：“一个月后见。”

        “再见。”瓦尔泽说。

        “嗯……”犹豫片刻，查尔斯还是问出了他想问的问题：“为什么是《水面反光》？”

        “哈哈哈，因为很美，但是我弹不好。”

        “你的手表……”

        “这个？”瓦尔泽抬手展示了一下他的手表，“我表妹给我戴的，她今年五岁，希望我准时回去和她玩。”

        “希望你能准时回去。”查尔斯说。

        瓦尔泽高兴地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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