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乔远山的旧事
乔末心中对此事虽有些模糊的轮廓，但能不能成行，还需得细细合计才成，只不过还没来得及与林州提起，桑叶先带来了桑枝定了宅子的消息。
桑枝看上的这处宅子位置极好，离城门不远，正门对着宽梳如洗的正道，极为规整，偏巧起后墙背靠喧闹的市集又仅有一个街巷，若想隐匿踪迹，实在是容易极了。
“这宅子是一位告老还乡的老大人留下的，四进院落，婢子想着此处宽敞，东西厢房齐全，院落景致也算雅致，小姐和三主子可以自己择了喜欢的居处住下，外院留作客房，将来有些什么也能便宜调度。”桑枝领着乔末在宅子里四下看看，边走边看乔末的脸色。
“嗯，就这里吧。”桑枝办事老练，乔末一向放心，这院子想来她也废了不少心力，“你辛苦了。”
“婢子不辛苦。小姐满意就好。”桑枝微微松了口气，“只是这里终究还要差了些底蕴，不说比不上月海，便是小姐当时跟着乔老爷住在云山，那一事一物，也是比这里讲究上许多的——”
张三不想桑枝提起乔末的心事，打断道，“这什么几进几进的，不若铜锣巷轻巧自在，处处将人隔开了去！”
乔末并不在意，“既然三兄喜欢哪里，我跟夫子说说，要不你还是住铜锣巷好了！”
“那还是这里吧。”张三只管岔开话，至于住哪里其实倒没所谓，“你帮我选个院子吧！”
“二进的正院不是很好吗？”乔末记得刚刚经过的那处，宽广质朴，与张三很是相宜。
张三对那里也是满意，不过张三还是有些犹豫，觉得自己自小到大跟着乔末，如今乔末置个宅子，自己住正院，好像有点什么鸟占什么巢的说不清楚。
“我打算住这里。”乔末看着眼前的三进正院，花鸟繁茂，最好的是院角有颗盘虬的栗树，乔末想着自己窝在树上，闭上眼就可以假装自己还在山林里浅眠，很是不错。
“这里确实好，”张三同意乔末的看法，“阿末最近确实瘦了，那边有个小厨房，桑葚可以好好给你补补！”
“就是就是！小姐咱们赶紧住进来！”桑葚一路上都没啥反应，到了此刻，才觉得这个宅子和自己有了关系，立时开心起来。
“铜锣巷虽然也好，但小姐还是更适合这里！”一向敦厚温和的桑叶也接着桑葚说了一句。
“你们都说铜锣巷，”乔末看着桑枝，“给陈夫子和泉石也安排个院子吧，且看他们自己是否愿意搬过来。若是一起，倒也热闹些。”
“那让夫子住正院，我和泉石住东厢好了！”张三提议。
“三兄，且不说陈老头愿不愿过来都还两说，这宅子落在你的名下，你不住正房，是怎么个意思呢！”几人走到花园之中一处临湖小亭，乔末倚着廊环坐下，看着张三笑道。
见乔末似乎要小坐片刻，桑叶拉着桑枝去准备茶水点心，二人绕过亭旁的一丛花木，桑叶回头确定从亭子看不见二人了，方才郑重说起桑枝来，“你平日谨慎惯了，怎么今日犯起混来，夫人不喜小姐跟着乔老爷打混，一向不让人提，如今乔老爷去了，小姐怕也是伤心，今日本事办好来洛城第一桩差事的好日子，你怎的倒是去触霉头！”
桑枝也不多加辩解，只说是自己风寒未愈，精神不济，错了主意等等。
桑叶见桑枝不以为意，眉头微皱，“你也别怪我多嘴，小姐之前不在月海久留，我们伺候的时候不多，从来不曾苛责我们，我们也莫要仗着这点，松了心神，惹得小姐不开心才是。”
“我该谢谢你提醒我。”桑枝见桑叶脸色凝重，才正神挽着桑叶的手道，“我也是刚到这里，一时间没法适应，总惦记着在月海的日子，又想着月海无人看顾，可别让那些丫头小子霍霍的不成样子，总是不能安心的缘故。”
“你这就想差了，咱们跟着小姐，那些小子丫头算个什么，小姐好咱们才能好。再说即便月海有事，月芽小姐是少主，自有她操持，咱们小姐生性洒脱，只管开心就是，跟着她，你管那个做什么！”桑叶不妨桑枝竟想的如此偏颇，一时语气便重了许多。
“好桑叶，你别生气，是我一时不虞想岔了，咱们自小一起陪着小姐，如今来了洛城，自要同心协力照顾好主子。以后但有错处，还请桑叶姐姐教训！”
桑枝对着桑叶假意施礼，桑叶自不会受，只推开她笑闹的手道，“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快些走吧，再让主子等急了！”
桑枝手脚利索，没几日便将新宅收拾的妥妥当当。
乔末本来简素惯了，挑个天青气朗的吉日，打了个小包袱就算收拾妥当，便要带着众人一起搬进去。
搬离铜锣巷前夜，张三邀陈夫子同住，“夫子，您带着泉石和咱们一起住吧。这里也好，但是人多热热闹闹的更好！”
“你那四进的大宅，一人住一个院子，想要说个话还得走上盏茶时候，哪里热闹来！”陈老头直接拒绝了，“人老念旧，铜锣巷虽小，却也五脏俱全，住惯了，就不和你们娃娃们一起折腾了。”
张三想要再劝时，乔末说到，“不去也好，一时间新宅也不见得安稳，等咱们办完了事，再接夫子和泉石去过安生日子。”
乔末这话里藏的意思，陈夫子听的明白，不过是乔老头去的不明不白，乔末要寻求真相他拦不住，他也没资格劝她放弃杀父之仇，挣扎犹豫了这许多日子，如今还是决定将自己知道的微末疑点告诉乔末，也省的她毫无头绪的四处乱撞。
乔末的父亲乔远山，祖上是木艺世家，传到乔远山父亲手乔松这一代时，已远近闻名。
乔远山天资聪颖，除了家学渊源，幼年中举，二十出头中了进士，进了国主殿，不到几年便在工部侍郎的位置上崭露头角，是乔府百年来出了第一个官身，乔府兴旺就在眼前。
只是谁也没料到情势急转直下，其年北疆来朝，却不知为何让随同前来的小世子无故走失，小世子不见之时，乔远山正在驿馆不远处与人相聚，不知为何会被当成案犯之一，立刻下了大狱。
乔远山一出事，乔府便上下疏通打点，想为他洗清冤屈，可手艺人家，即便有些家底，哪里抵的住官场凶险，到最后乔远山只落得个流放千里的活命机会，乔府也因此败落。
在此之前，乔远山遇见了来洛城游历的月盈，二人虽未约定终生，但情愫深厚，月盈少年便只身一人行走天下，自然不同凡响，在流放的路上设计带走了乔远山。
“你父亲当时风姿卓秀，许多姑娘垂青，一朝身陷囹圄，都做鸟兽散了。若原来他只喜欢你母亲，不同于城中弱质闺秀的凌然傲世，出事之后，他当是更爱你母亲贫贱不移的中正坚贞了吧，所以才会愿意跟你母亲离开。”
“我比你父亲大上许多年岁，却是同年进的国主殿，得国主恩赐，之后渐渐有了往来，性情相投又成了忘年挚友。”陈夫子端起海盏，略略润了口喉之后，接着道，“当年你父随你母亲离开我并不知晓，只以为是北疆人暗中使了手段，后来辗转收到你父的消息，我还震惊了好久。”
这个乔末听乔老头提起过，他跟着母亲入了云山月海，先是同母亲一起在月海住了些日子，只是那里事事有人安排打理，处处有人跟随服侍，乔老头很不习惯，便自己去了烟火热闹的云山辟了个院子。
母亲自己游历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但有人侍候的时候也是个极其会让自己舒服的人，故而在外便罢，回山还是更喜欢月海，偶尔下云山，也不想招人耳目，乔老头便把院子建在僻静之处也是为此的缘故。
乔老头家学渊源木匠手艺做的不错，但不善照顾自己生活，恰好母亲的表兄月盛带回了妻子张婶和儿子张三，张婶也不喜欢月海的拘束，便带着张三和乔老头一起下了云山，平时也有个帮衬。
云山自给自足，与外界基本隔绝，寻常并不与外界联系，乔老头本就隐世，自然更不会轻易露出行迹。想必也是觉得事态安稳了，才会给陈夫子消息。
“如此说来，北疆世子究竟如何，乔老头当时又是和谁相聚，夫子您知道吗？”乔末觉得陈老头说的这些陈年往事虽然能让她明白些始末，可若想要查个清楚，还要再去斟酌。
“当年礼部主理北疆朝贡事宜，世子失踪，北疆王离去之时，国主让他带走了最心爱的七公主，公主到了北疆之后很快便香消玉殒，国主也并未发作，此事面上便算平息了。”
“至于你父亲当年究竟和谁一起出现在那里，事发之后，乔府和我都去查问过，只是那片地方确实人多嘈杂，再加上许是有人故意遮掩，实难探查，此事除了你父亲之外，无人得知。”陈夫子看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乔末，“或者他有没有跟你母亲说过，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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