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雪耻
故事还是要从容家的诅咒说起。
世人皆知容家公子容仪甫一出生便被定为为容家献身的血脉，却不知容家也为容仪寻找了众多解救他的方法，在若干尝试之中，最为隐蔽的一种即为以命换命，蒙蔽天道。
那个如花一般的年纪，容仪、容域兄友弟恭，他们一起吟诗作对、骑马射箭，而在他们身后，始终站着一个兢兢业业的容长清。
容家长清，五岁为婢，七岁升为书童，伴读左右。年少的情谊并没区分出友情还是爱情，等到失去的时候，只剩下一声叹息。
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以为全世界都在自己的掌握中，直到有一天，远方而来的舞娘久居容府，声称自己有方法扭转容家长公子的悲惨命运。
焦头烂额的容家家主病急乱投医，竟听信舞娘妄言，选取容家公子贴身侍婢容长清作为替代血祭的对象。
哪怕知晓可能会死，哪怕容仪容域强烈反对，容长清还是轻声应下。
在容仪被敲晕，容域被反锁房中的时候，容长清就这样被放血而死，而那个舞娘，也连夜畏罪潜逃，容域连追八十里，也只是徒劳返回。
“所以，容域是喜欢容长清？”枫香用自己的脑回路总结这个故事。
容仪轻轻点点头。
“因为觉得是你害死了容长清所以讨厌你？”
容仪又点点头。
“你觉得他是对的？”
容仪再次点头。
枫香：“……”
枫香扶额：“你不觉得你很无辜吗？”
容仪轻轻摇头：“如果不是我，长清确实不会死。”
“是你答应的牺牲容长清吗？”
“不是。”
“容长清知道可能会死吗？”
“知道。”
“容长清是自愿的吗？”
“……是。”
“那你这么着急往自己身上揽什么？”枫香气得头疼，“不要想着自己快死了就把所有的错揽在自己身上，你这样死了都没人给你烧纸钱的。”
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抚上枫香的太阳穴，容仪眼角含笑：“好。”
枫香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我困了，刚刚我跟容域说的话你记得要忘掉，我要去睡觉了。”
容仪看着枫香的背影，再次轻声应道：“好。”
————
回到客房，细软的床垫并没有耽误枫香胡思乱想。
千思万想辗转反侧之后，她终于决定开口问司司：“刚刚容仪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司司点头：“听见了。”
枫香做贼般的小声问道：“你知道容至的书房在哪吗？”
司司疑惑：“为什么问这个？”
“我怀疑容至有点问题。”枫香认真道。
司司震惊：“所以你要夜探他的书房？”
枫香急忙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你新升级的功能有隐身这个技能吧？”
司司挠挠头：“只能管一个小时。”
“够了，”枫香窃喜，“带我过去吧。”
夜深人静，厚重的云彩悄悄遮住月亮。巡逻护卫刚刚走过，便有一个猫着腰的少女轻步钻了过去。
她已经避开三波人了，如果不是为了省着点隐身时间她必定不会如此费事。司司的隐身功能一个月只能用一次，一次只能管一个小时，如果不好好利用就浪费了。
“还有多远呀？”枫香偷偷问。
“快到了，”为了防止暴露司司干脆在枫香脑海里直接传声，“前面直走左拐就是。”
不得不说，枫香在做一个极大的冒险，如果不是司司随时可以将她隐身，她绝不会如此有恃无恐。
轻手轻脚地按照司司的路线走过去，枫香左顾右盼，终于停在一个没有灯的房间前。
枫香小声问：“里面有人吗？”
直到听见司司说没有人后她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书房的大门。
借着昏暗的月光，枫香依稀可以看见背后的两排大书架和前方的桌椅。
两排。
大书架。
她谄媚地看向司司：“没有光你能看见东西吗？”
司司：“……”
寂静的书房里，一隐形人一ai就这样干起了偷鸡摸狗的事情。
“千金方。”
“百草集。”
“论洪涝与改革相关。”
“山下道姑是我哥。”
“……”
似乎混进了奇怪的东西，但眼见着这个边拿边读的效率之低，枫香决定让司司自己挑可疑的书目再交由她确认。
“你就找找有没有什么个人手札、日记或者没有名字的书之类的东西，”枫香指导道，“有的话告诉我一下。”
司司似懂非懂地点头。
就这样，一人一ai哼哧哼哧地干了起来，然而枫香还没来得及收到司司挑出的第一本书，从屋外就响起了人声。
“不要跟你哥哥吵架，你们是不一样的。”是容至苍老的声音。
枫香慌忙将手中的书归于原位，然后轻轻“嘘”了一声，屏气凝神地缩到了书架角。
尽管有隐身，她的心还是跳得飞快。
司司也非常配合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书房的门“嘎”地一声打开，如水的月光瞬间倾涌进来。
枫香眯了眯眼，把自己的身子又缩了缩。
容至点燃蜡烛，跳动的烛火下，容域的侧脸忽明忽暗。
枫香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
容域眼睛猩红地望着容至：“父亲，我不理解，为什么你就这样偏心大哥？”
“……”她是不是不该继续听。
容至本就衰老的面容仿佛又沧桑了几分，他语重心长道：“你和仪儿是不一样的，仪儿只剩六个月的生命，你还有无限的可能。”
“所以你就这么偏心吗？”
“胡说！”容至板起脸，“你倒是讲讲我如何偏心了？”
“你偏心大哥，所以不管大哥做什么事，你都会夸做得好，而我做什么事，你却只会说还可以更好；大哥可以有自己的爱好，我却每天都得被各种夫子教导。尤其是今天，你明明看见大哥把酒换成了水，却还任由他如此不合礼节，这不是偏心是什么？”
容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域儿，如果这也算偏心的话，那你显然才是被偏心的那个呀。”
容域不解。
容至又道：“长清去世的那个月，你把仪儿推进池塘里，我有惩罚你吗？你在仪儿府中安插眼线，我有插手吗？你在各种场合落仪儿面子想让仪儿出丑，我有当众批评你吗？”
容域哑口无言，跟容仪□□分相似的脸庞陷入沉思之中。
然而躲在角落的枫香却再也忍不了了，她想到容仪说的“这样的痛苦有我承受就够了”，只觉得他的一片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这个男人，竟然这么小肚鸡肠！就因为这些破事处处刁难容仪！她救都来不及的容仪，临死前竟然被这种恶心的人嫉妒！
心里为容仪感到不值的同时，枫香恶狠狠地盯着容域，然后冲司司使了个眼色。
“走，出去。”
房门“吱呀”一声被风吹开，枫香再次恶狠狠地回瞪了一眼容域。
“隐身时长还有多久？”她凶巴巴地问。
司司看了眼时间：“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
“容域房间知不知道在哪？”
司司探究地看着她：“知道。”
“我们过去。”
跟着司司七扭八拐地在容府穿梭，好半天终于找到了容域房间。
司司提醒道：“你的隐身只剩十分钟了。”
枫香不语，只是四周环视一遍，然后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她咬牙切齿地从荷包里面掏出一叠纸包，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中的白色粉末倒进桌上的茶壶中。
“这是什么？”司司好奇问道。
枫香神秘地看了一眼司司，吐字：“秘密。”
“你倒在里面容域会喝吗？”
枫香顿了一下手里的动作：“不喝就下次继续。”
重新从容域房间出来的枫香脚步轻快如蝶，她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往自己房间走。
擦肩而过的仆人面面相觑。
一个仆人问道：“你刚刚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另一个仆人道：“好像有人唱歌？”
反应过来的二人不约而同地从彼此眼睛中看出了深深的惊恐，嘴唇颤抖了又颤抖，他们终于嚷出声：“鬼啊——”
当事鬼却丝毫没有吓到人的自觉，她磕着瓜子问道：“你能不能把容域那边的景象调过来给我看看？”
司司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外挂也用的太熟练了吧。”
枫香嘿嘿一笑：“谁让你无所不能呢。”
虽然口中在嫌弃，司司还是任劳任怨地调出了画面，与此同时不忘叮嘱：“这个也有限制的，一个月最多两个小时。”
枫香无所谓地摆摆手：“行了行了知道了。”
画面中容域刚从容至书房回来，面容阴冷，双目猩红。
一关上门，他就径直走向自己的床，将上面的枕头用力地扔到了地上，连发梢都愤怒地四散。
月光和烛火照亮了大半个屋子，枫香在这边心急如焚地催促：“喝，快喝呀！”
画面中的容域迷茫地扫视了一遍房间，然后视线停在桌上的茶杯上。
枫香的心都要吊起来了。
好在最终容域果真如她的意，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枫香发出雀跃的欢呼。
司司忍不住地再一次好奇：“你到底放的是什么啊？”
枫香拼命压住自己扬起的眉梢，神神秘秘道：“明天早上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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