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7章怕高便是苦命人(下)
谷小风自己也没料到,一觉睡醒,两个录用电话竟一先一后地来了。
一个是君冠的offer,恭喜她成功通过了邢总监的复试,但只能按照她自己说的,以底薪签三个月的试用;还有一个则来自上海事业单位招聘办公室,通知她去顶温颀的缺。
谷小风闻言吃了一惊,都出公示了,这个节骨眼居然还能换人?她以刚找到工作为由婉言谢绝对方,多问了一嘴:“原来那个温颀为什么被换了?”
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只说是个人隐私,简单地表达惋惜之情后,就挂了。
事体蹊跷,但这会儿谷小风没工夫想别的。新一天,也是入职第一天,她表现积极,一早就到了公司。杨沃若到得也早,特意跑来恭喜她成功入职,她说,新人进公司,照例得接受入职培训,今年她们运营部也新招了不少人,毕业生居多。据说这回统一由公司副总经理方行野亲自培训,正是露脸的好机会。
她还说,方总非常帅,天上地下独一个,明星都比不了。
“多帅?”谷小风只当闺蜜犯花痴,揶揄道,“比你老公还帅?”
“比什么?云泥之别!”杨沃若像只喳喳的麻雀,“方总要看得上我,明天我就净身出户。”
谷小风笑了,冷不防想起先前接到的那个电话,又问:“你知道么,温颀的工作丢了。”
当年全校男生的梦中情人,差不多也是全校女生的公敌,一举一动自然有人八卦,杨沃若说:“我知道,她好像招上什么重点中学的卫生老师了,都公示了。”
“我刚刚接到事业单位那边的通知了,她的名字被从公示名单上撤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虽说当初给林太太寄照片不为针对温颀,但伯仁到底因我而死,谷小风一直挺愧疚。
“人家眼高于顶,哪儿看得上一个中学老师啊,估摸是找到更好的下家了,你就别瞎操心了。”
“药企准备应对集采,都在裁减销售人员,她这会儿出去找工作,估计够呛……”细忖一下,谷小风还是不放心,正要刨根究底,门外突然冲进来一群身穿制服的安保人员。他们高头大马,手持电棍,凶神恶煞地冲每一个君冠员工喊道:“今天放假,统统下班了!”
有人惊慌,有人迟疑,有人压根一动不动。但这些安保人员谁的劝阻也不听、谁的面子也不给,直接拉闸断电。在一片男男女女、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他们挥舞电棍暴力撵人,甭管面对的是总监还是专员,一律吆鸭子似的撵出办公大楼。然后,打头的一人拿出四张白底红章的封条,竟跟戏剧里抄家灭门的场景一般,将公司的两扇玻璃大门封了起来。
谷小风也被推搡着撵了出去。封条贴完,人也没走,大门外还背手而立两名安保,宛若左右门神。
还没到上班的时候,所以公司里员工不多,但数十人此刻被关在门外,鸡飞狗跳,面面相觑。谷小风哪儿想到上班头一天就遇到这么大的阵仗,悄悄地扭头问杨沃若:“咱们要不要报警?”
“别动,别惹事儿啊……你看,周围没一个人动呢。”杨沃若挺有眼力见,头自一偏,也压低了声音说,“这可能是领导间的内部矛盾。”
“什么意思?”
“一张□□引发的血案。”
“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意思?”对方语焉不详故作神秘,谷小风一点摸不着头脑。
接着,杨沃若就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君冠的创始人其实是两个人,总经理兼首席科学官石晨,副总经理兼首席商务官方行野。公司目前最大的股东鑫脉投资集团实际上只是财务投资人,其委派的董事长叫曹睿,平时并不深度参与公司的运营及管理,君冠的实际控制权被两位创始人所把持,后来还有一些高层陆陆续续地带着自己的团队加入,比如你们医学部的老大邢露,也分得了一些股权。但很显然,尽管两位创始人的股权经过了一轮轮的稀释,这种“双寡头”的管理架构在公司实际经营过程中依然存在巨大隐患。
“石总搞科研出身,做事认真踏实,也不喜欢冒险。方总则是搞业务出身,眼光宏伟独到,赚了钱就要加大公司投入,跟投资人的对赌协议签得非常激进。你一听就该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中国合伙人》里不也说了么,‘永远不要跟你最好的朋友一起开公司。’两人一开始能共同创业,关系肯定是很铁的,但因为经营理念相悖,这两年积怨越来越深。而董事会看中方总的经营能力更倾向支持他,所以石总也很不满。”
“那你说的□□又是怎么回事?”谷小风问。
“就前几天吧,石总那边有人拿了一张住宿□□到公司财务部报销,大概也就几万块钱吧,住宿地点是香港,住宿时间是春节的时候。财务部认为这是石总个人的旅游支出,不应该由公司承担,所以没给报销,石总亲自签字了都没给报。石总觉得这是方总故意阻挠,一个部门接一个部门地架空他的权力,当场就在财务部发飙了,整个公司都听到了。”
谷小风听到这里就全明白了,这张□□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止她俩,所有人都在窃窃八卦。上班的时间快到了,聚集公司门外的员工也越来越多,一场闹剧正不知如何收场。这时一个男人驱车而来,人群自发地为他让道。他从车上下来,大步生风,径直来到公司被封闭的大门前,自己动手揭掉了封条。凶神恶煞的两名安保竟没拦他,还主动开门,请他进去。
“方总!”有人喊了这么一声。
谷小风方才在开小差,待循声望去时只能看见一个男人的挺拔背影。但她觉得这个背影十分眼熟。
君冠所在的大厦位于张江药谷二期,外部全玻璃幕墙,内部尺度罕见,办公条件先进又舒适。此刻办公区域空空无人,方行野一路默行,一直走进自己的副总经理办公室,石晨果然在这里。他是一个眉慈目善、一肚皮书生气的男人,如果卸下西装皮鞋,换身对襟长衫,简直是一代大儒。他一见方行野,便开门见山地说:“我是来拿公章的。”
“你这不是拿吧,你这是抢。”方行野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拿起茶几上的一只茶壶晃了晃,空的。看来大早上的,助理还没来得及泡茶就被撵了出去。他笑笑说,“你都来一会儿了,怎么连茶都不帮我沏一杯。”
“你又不喜欢喝茶。”他们认识二十年了,彼此太熟。
“这是曹董送我的茶叶,都匀毛尖,他说他是在新茶拍卖会上拍回来的,1公斤60万。”
“这么好的茶我就不喝了,你把公章和财务资料都给我。”
这么无理的要求,方行野只当没听见,继续埋头为自己沏茶。温杯,备茶,高冲,低泡。他是个很会投人所好的人。董事长好茶,他就能以茶为媒,与人品香茗而谈天下事。反正学广容易学精难,唬人够了。
不一会儿,一杯好茶出世,清香袅袅。方行野伸手将这杯上好毛尖递给石晨,劝他说:“估计一会儿记者就该来了,断电、封门、驱赶员工,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什么事情不能放在桌面上好好谈呢?今天还有新员工的入职大会,你闹成这样,除了落人笑柄,还有别的意义吗?”
“年前的时候,我想给全体员工发邮件拜年,结果一封也发不出去,到现在连一张□□都报不了了!”石晨冷笑一声,啪得拍下茶盅,震得桌上余下的壶具也猛然一跳,“你这是在刻意弱化我在公司的地位,我再不闹,君冠就不是我的了!”
“邮件发送失败,是那两天公司的it系统出故障了,这个事后我跟你解释了;不合理的□□,你的报不了,我的也报不了,这是公司的财务规章制度。我以为我们兄弟多年,彼此间这点信任总还是有的。”
“事情不止是我说的这几件,你也别在这儿跟我假模假样地扯这些,你方行野就不是个讲义气的人!”
“我跟你讲制度,你跟我讲义气,好,我们就讲义气!”自己晓之以情,喻之以理,对方却油盐不进,方行野同样火冒三丈,“当初,基于业绩的对赌协议你认为太激进,不肯签,那么好,赢了算大家的,输了我一个人扛!我宁可自己吃亏,也不想把我们辛苦创业的主动权随便交给投资人,这样对你还不够义气吗?”
石晨一时无话。方行野当时签的对赌协议确实非常苛刻。资本方要求君冠连续三年达到一个净利润的实现指标,如果业绩达到,他们便会让出一部分股权作为奖励,由所有君冠的老股东共享;如果业绩不达标,则由方行野一人向资本方赔付。
趁热打铁,方行野继续说:“资本行业有句话,怕高便是苦命人。我所做的决策都是为了公司更好,如果不是君冠蒸蒸日上,你以为那些资本方会这么安安静静,股东会议上屁都不放!”
沉默片刻,石晨举杯,一口将还滚烫的茶水饮尽。他下定决心般说:“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我知道你召开董事会,就是为了把我踢出局。我们已经存在信任危机了,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劲往一处使了,这样对公司发展肯定不利。既然矛盾总要解决,我今天也就实话实说了,咱俩之间,必须退一个。”
方行野深吸一口气,沉吟片刻,也点了点头:“确实。大股东意见不一致,下属跟着无所适从,我也不想永无休止地推拉扯皮下去。不过,你也不用急着‘逼宫’,何不等一等呢,现在公司业绩还差一大截,如果在第三季度前我没有完成对赌,赔完我所持的股权,我自己就得走人了。”
“行。那就再等两个月,看你能不能完成对赌,能完成,你牛!董事会站你这边我无话可说。”兄弟间把话谈到这个份上,基本也就敞亮了。书生也有激昂义气,石晨当场表态,“到时候,我也不等你们什么改选总经理的议案了,我自己走,从今往后安心当股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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