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四封信件
就算陈苏经常听那老余头描述那些京城的人情世道与风俗规矩,苏均山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也让陈苏一时半会儿拿不准了。
对于陈苏来说,现在能有这么一桩安定稳妥的谋生手段,虽然只是最下等的打杂杂役,也已经是足够了。吃住不愁之外,就在岚县这样的已经毗邻大隋国边境不远的小地方,工钱也算是可观了。而且每天还能有很多的空余时间,当然,用老余头的原话来说,这要感谢那位风姿卓韵,气质雍容的大隋第一美人,也就是凤仪酒楼的老板娘。
虽然陈苏自己心中并非这样想,但当初能找到这样一份营生,还是得感谢老余头的引荐之功,更何况陈苏自从进入酒楼当杂役,期间的弯弯绕绕,还是依靠着老余头的照拂,所以既然老余头能有此说,那陈苏也只能当是时运不济,没能亲眼见识过老板娘年轻时的风姿卓韵了。
苏均山与行伍手下四人就这样在酒楼大厅随便找了个明亮宽敞的位置,五人围成一桌坐了下来,正值正午饭点,酒楼里还是多了许多来此饮酒吃饭的客人。见到苏均山走了过来,这些见识过苏均山手段的客人,难免还是会担心被殃及池鱼,起身纷纷远离。
酒楼的伙计,都不过是普通人家出身,靠着那位心地良善的老板娘,有了一份养家糊口的营生,哪能见过这般阵势,很难想象虽然体型算不得如何宽阔,但多年的油水还是使得刘管事比起普通伙计要宽阔许多。但就这样被另一个陌生人一脚踹飞,躺在楼梯脚就生死不知,还是让这些伙计的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寒意,看向那位银甲将领的眼中带着深深的畏惧。
一时半会儿,也不敢主动过去搀扶起刘管事,至于说撒腿逃跑,在这样一名可能出自边军行伍,见惯了杀伐,自身神力如洪水凶兽一般勇猛的将军面前,没有因此出了窘相,就很不错了。听到苏均山要一醉方休的话,酒楼伙计顿时感激涕零,终于有了合适的理由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不用再在这里担惊受怕了。谁知道那位身披银甲,壮硕如野兽般的将军,会不会再一个心情不好,就拿他们其中的某个人开刀,落个重伤吐血的下场。
“怎么?觉得我这样的行事不像一名统御士卒,征战沙场的将领,反而更像是山上落草为寇,随意草菅人命的土匪头子?”大隋边军出身,如今身为斥候的苏均山拉过一条长凳,独自坐在主位之上,说道。苏均山此时已经脱下头上银盔,陈苏可以完全看清苏均山的相貌——剑眉心目,两边颧骨略高,因为常年镇守于边境地带,皮肤显得十分粗糙,却反倒衬托出一股独有的英武的气概。
“他还没有死,算不得你草菅人命,但你这般对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出手,算不得一位合格的将领。”竟然苏均山有此问,那么陈苏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哈哈哈!”听到陈苏的话,苏均山反倒没有丝毫生气,而是笑得十分大声,声如洪钟,整座酒楼仿佛都在苏均山的声线下颤抖,“不错,敢于直说心中所想,即便是面对的人是我,还算有些气概。但你有一点是错的,我可不是什么统领军队的将领,要说手下,加上在坐的四人,也不过双手之数,那你可知我在边军中担任何等职务?”苏均山嘴角微勾,如同鹰隼般的双眼盯向陈苏,陈苏也不惧苏均山的气势,双手捏拳,毅然直视那双可以看穿灵魂的深邃眼眸。
“确实不知!”
“那我便可以告诉你,我苏均山虽然不是什么将领统帅,但也是一位直属王侯之下的边军斥候,算不得什么大官,只不过负责边军侦察与及巡视任务,而我身边的几位兄弟,也是如此。一般如果我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倘若碰上了被我们怀疑是敌军阵营派遣深入我军的探子谍子……”苏均山说到这,笑容逐渐玩味,“按照我们一般的规矩,直接就地斩杀,事后再行上报即可。所以,即便已经不在边军驻扎之地,但这里也离不远了,即使我真的失手杀了他,只要我随便编纂一个‘可能为敌军谍子’的罪状,那么他就只真的只能惨死了。”
苏均山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银盔帽子,一边玩味地说道,甚至都懒得去看那位还躺在楼梯脚昏迷不醒的酒楼管事一眼。
苏均山沉思半晌,见陈苏不说话,又继续说道:“你觉得又有谁能制裁我呢?此地官府?远在天边的朝廷?还是那个……隐晦的存在?两军交战在即,你又觉得谁敢去赌一位看似普通,没有任何资历背景的人,就不能是潜伏在此,暗中投送情报的谍子呢?”
陈苏皱了皱眉头,说道:“但这也不能是你伤人脱罪的借口!”
苏均山嘴角微翘,继续漫不经心地说道:“的确,身为斥候,确实该履行一位斥候该有的规矩与素养,随意对普通人动手真的不是一个将士该做的事,但是……”苏均山语气停顿了一下,神色也变得认真了几分,嘴角微笑也变得多了几分残忍,“这难道不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那老头卑躬屈膝跪在我面前的时候,你貌似挺……开心?”
陈苏一惊,没有想到苏均山居然会如此说,就连背后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了都没发现,他的确讨厌管事刘秩平时的吆五喝六,刚才也确实起了故意不想提醒刘秩,想看刘秩在人前出丑的想法,但没想到这样一来,反倒是害得刘秩在脾气并不太好,甚至当时还怀揣着怒气的边军行伍出身的斥候苏均山面前吃尽了苦头,就因为重复问了老余头问过的同一个问题。
苏均山挥了挥手,换了一种平和的语气说道:“那老头如果再不及时医治,可能最后一口气就真的得咽了。”
陈苏经苏均山这么一说,也反应了过来,与一位酒楼的小厮一起,背起昏迷不醒的酒楼管事刘秩,往外面的医馆方向前去,临行前,甚至都不曾视线再扫过那位边军斥候一眼。
苏均山十指交错,杵在木桌上,视线看着身穿粗布衣服,背着那名酒楼管事离开的陈苏,眼神眯起,倒是真的与那人有几分相似啊,不知道那些坐惯了檀木椅子,吃惯了山珍海味,卧惯了丝绸锦缎的老不死,在见到此人的时候,脸上又是怎么的光景,相比于将头浸入粪坑,一定更加难受,还真有点儿期待。苏均山嘴角再次洋溢起一丝略显残忍的微笑。
身穿红色绸缎,身姿婀娜,风韵依旧的凤仪酒楼老板娘,其实有一个十分文雅的名字,就叫来凤。此时正站立在顶楼一层的栏杆旁,刚好处在一个楼下视线死角,从楼上却能清楚看明白楼下发生的任何事的地方,对于这场酒楼正厅发生的闹剧,一言不发。
酒楼后面的马厩旁,正专心照料着那几位边军所骑之马,绰号老余头,真名余违的老人,正哼哼唧唧念叨着一段从京城兄长那听来的诗句: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与大隋国毗邻,近年来国力逐渐强盛,还找了一位传闻当年云游四海,有着撒豆成兵本领的老仙师作为一国国师的邱岚国,其京城国都,就叫楼兰。
凤仪酒楼的对面,是一个卖酒的铺子,两者遥相呼应,却是一个宏伟,一个就显得十分不起眼了。酒楼有时也会从对面的卖酒铺子里面进购一批酒水,因为距离不远的缘故。
但小酒铺里都只是有着一些寻常酒水,所以进价也不贵,自然酒楼卖出的价格也不太贵,一碗酒的中间利润不超过十文钱,当然这是相较于那些能经常将酒楼客房当做自家“闺房”的有钱人家。这些朱门贵族纨绔子弟,价格便宜一点的酒水尚且就觉得难以入喉,对于那些价格顶上天,其实酿造手艺一般的酒水,就因为吹嘘了一句“仙家酒酿”,反而是能从中喝出“仙人味”的存在。
一碗市井人家酿造浑浊黄酒,放在凤仪酒楼卖出,这就又高了一个档次,还是有些公子愿意买账的,不然要让他们坐在小铺子长凳之上,与裤腿沾着泥土屑的平常百姓一起喝着同一种酒,给着同样的价格,那还不如把他剥光衣服,挂在闹市中央柱子上一般难受。
卖酒的铺子里,这个时候也陆陆续续拢聚了一批顾客,一位身穿青色单衣的高大汉子,轻车熟路,在卖酒铺子要了一壶黄酒、一碟油炸花生米,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独自一人享受了起来。
汉子总是每夹一粒花生米,就要抬起酒壶饮上一口,这样的吃法,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碟子里花生米还没下去一半,反倒是手中酒壶先见了底,汉子只能再向酒铺小二再要了一壶黄酒。
近些年大隋与邱岚战事频发,京师宰相余煌坐在书房,还没来得起拿起筷子吃上一口府上仆人送来的饭菜口食,就有一名探子传来了消息,在老宰相书房桌子的一处,整整齐齐摆放有四封信件,其中三封叠放在一起,另外一封则单独放开。
老宰相拿起信件,逐一拆开看了起来。
第一封信:大隋边军斥候苏均山,于落云山探查之时,遭受敌军发现,现今生死不明。
第二封信则写到了近几日来的战事发展:我军与邱岚敌寇战于荒丘,邱岚敌军死而复生,我军损失惨重。
还有第三封信,倒是没有提到战事:边境之地曳州达尔小县,饥民遍野,瘟疫横行,御医韩成、傅信生已经加鞭前往。
须发斑白,脸上布满沧桑皱纹的当朝宰相余煌收起了这三封信件,幽幽叹了口气,头上稀疏的白发仿佛在此时又斑白了几分。
老宰相负起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拆开了最后一封信件,与前面三封都不同,第四封信件信封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处,多出了一个三角形的墨色印记。老宰相揭开了信封,里面并没有许多内容,只有简短的三个字体陈列在信纸之上:白刃,出!
老宰相布满皱纹的脸上却在此时仿佛都稍微舒展开了几分,嘴角也逐渐扬起一丝多年来因为国事繁忙,没有出现过在脸上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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