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交待
符一繁紧张地吞咽唾沫, 他在思考怎么开口才不会激怒眼前这位比他等级更高的炼金术士。
一想到对方是精锐级炼金术士，符一繁又在心中骂了皮杨阳几句，要不是他过来说了几句, 他又怎么会动歪脑筋。
符一繁露出一丝卑微且讨好的笑, 说：“啊，这、这个么……”
围观群众从来没见过符一繁如此胆怯的模样。
这家伙平时在世界之树嚣张得像个皇帝, 原来他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他们又看向长椅上端坐的人。
明明人还是那个人, 坐姿也是那般放松随意，可她散发出的气势却完全不同，凌厉得让人无法直视。
离云霄很远的旁观者尚且如此，更不必提就在她近处的符一繁。
符一繁暗捶自己不争气的双腿，没出息, 抖什么抖！
他笑容更加讨好道：“其实整件事都是误会, 天大的误会。”
云霄听见符一繁的话, 垂眼, 漫不经心道：“哦？你忘记自己刚才说的话了吗？你有确凿证据证明我杀了卢达伟, 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证据。”
符一繁真想回到刚才一巴掌扇死胡乱说话的自己，云霄现在表明了身份，他怎么可能再把对方当成杀人凶手？
云霄见符一繁一直不肯说话，便说：“不方便当众说吗？”
“是是是。”符一繁也没听清这话是什么, 连忙点头, 他现在就想拖延时间，好好想一想说出来不会激怒云霄的措辞。
云霄便说：“行, 跟我去店里说吧。”
她率先起身。
符一繁正要从地上爬起来, 他那六个调教出色的轿夫“嘿咻”一声, 十分自觉地抬起软塌。
云霄诧异回头, 颇为钦佩这个没脑子又心大的炼金术士。
符一繁：“……”
这都是误会！
他也不敢当着云霄面责骂轿夫, 连滚带爬摔下软塌，忙忙跟在云霄身后，狗腿道：“您先走。”
云霄和符一繁先后走进和顺异味馆。
关上的大门和拉下的窗帘挡住了店内二人交谈的景象。
外面的人心中无比八卦，很想知道里面在说什么，但没有人敢去偷听。
乌撒已从“自家好心老板居然是个厉害的炼金术士”这一令人震惊的事实中回神，她听见身后人群的议论。
“店主居然是炼金术士，我们吃了炼金术士做的东西，我的妈呀，做的那么好吃还那么便宜！我明天要叫上我家里二十三口人一起来吃！”
“炼金术士亲手做的东西，我吃完会不会也能变成炼金术士？”
“你做梦吧！话说符一繁他原来会走路啊，我还以为他是个瘫子才天天坐在软床上让人抬着走路……”
“嘶——你怎么敢直接叫他名字，忘记之前有人这么干被他责罚的事了？”
“还怕他干什么啊，明显店主更厉害，他看着跟店主孙子一样。”
“哈哈哈要是森里树一家知道卢达伟的事，肯定会很高兴吧。”
“应该吧，咦，说起来从昨天开始就没见到森里树奶奶出门了……”
外面激烈讨论的人群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和顺异味馆里两个炼金术士将他们的议论听得一清二楚。
符一繁气得脸皮抽抽，这群该死的白眼狼下等民！
他转向云霄时，立即笑容灿烂，“您别听外面的人胡说八道，他们什么都不懂。其实我这个人特别正义善良友好亲切……”
云霄坐在店内桌前，她正叩击桌面说：“我对你的私事没有兴趣，我的耐心有限。”
“当然，我这就全部告诉您。”符一繁本来想在桌对面坐下，可云霄一直盯着他看。
作为一名曾在炼金术士协会总部里钩心斗角失败，最后被派遣到星洲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的人，符一繁自认非常懂得察言观色，他就是凭借这一点讨好了许多高级炼金术士。
符一繁一下就看出云霄那深沉眼神中蕴含的意味，他一个得罪了对方的人怎么配跟对方平起平坐，他当然得坐在下位，坐在地上！
“啪”的一下，符一繁屁股落在地上，仰头看着云霄。
云霄：“……”
有椅子不坐，非坐地上，这人是有什么怪癖吗？
她一言难尽地移开视线，再看下去她担心自己露出不礼貌的眼神。
符一繁见云霄重新敛眸，他清楚自己这是摸准了对方的心理，这是一个好开头！
他趁热打铁道：“云霄大人，我先前之所以认定您是凶手，其实是个误会。”
符一繁又一次强调是误会，“事情是这样的，皮杨阳您知道吧？”
云霄颔首。
“您看您真是记忆力超群，体贴近人，这么个小角色都能记住。”符一繁先是一通马屁，随后说：“皮杨阳是黑铁时代能人通灵者的后代，和其他能人一样，他也保留了一点体质上的特殊……他可以感应死者情绪。”
云霄徐缓地轻扣桌面：“昨天他说他在卢达伟身上感受到了死者生前最后一刻对我的怨恨。”
符一繁点头说：“没错！”
他打算先这么说，将罪过全部推到皮杨阳身上，事实也是皮杨阳来和他说的这事儿。
有一件事他绝对不能说出来。
云霄平静看他：“这是你的确凿证据？”
符一繁嗅到一丝危险气息，他连忙说：“当然还有别的！”
片刻的沉默，云霄等得不耐烦时，符一繁脸上露出些许尴尬说：“其实卢达伟想要来您的店铺弄一些下作的手段，他打算用炼金生物对您店铺中的食物下毒，那样吃了您食物的食客就会死亡，从而让您获得不太好的下场。”
云霄指尖叩击动作停下，些许自然之力溢出，木桌瞬间被击得粉碎！
她最厌恶有人来对她食材动手脚乃至危害到客人！
破碎的木屑飞速擦过符一繁的脸颊，在他脸上留下一道直直的血痕。
云霄轻声道：“你是这里的负责人，世界之树区域内所有的炼金生物出售和租用都要经过你的同意吧？”
符一繁哪里还敢坐着，他直接跪在地上语速极快地说：“您千万不要误会！虽然我将炼金生物沼泽橘毒香借给了卢达伟，但这个沼泽橘毒香根本没有毒性，我其实骗了他！”
“我好歹也是负责这个区域的炼金术士，我只是有点贪财怕死，我不可能让我负责的区域出现大量命案，炼金术士协会一旦来查我直接要被套上衔尾蛇环，这辈子再也当不成炼金术士。”
“沼泽橘毒香唯一的作用就是给它碰到的东西染上臭味，这种臭味持续时间很短，一个小时左右就会全部消失。”
他语调一转突然非常自豪。
“我永远不可能炼出那么厉害的炼金生物，我是在入门级停留了十五年都没有进步和升级的人！”
“我可是一个废物呢！”
云霄问：“如果卢达伟没有死，他自以为给食物下了毒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你要如何向他解释？”
符一繁说：“我会说他用错了方法，或者是您这边使了什么手段，让毒性失效……毕竟您用异兽做食材。”
想到这里，符一繁再次想骂自己蠢货。
能用异兽做食材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普通人，可惜他听说的时候以为这就是个噱头，压根不信真的是异兽做食材。
云霄想到绿绿队长比划的第二个斗篷人，她不动声色地问：“你如何拿回的沼泽橘毒香？”
符一繁看着很老实地说：“是您认识的人，森里树，发现卢达伟尸体那天的晚上，她送来了被黑色斗篷包着的沼泽橘毒香。”
云霄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森里树的名字。
符一繁补充道：“她说自己孙子路过和顺异味馆的时候看见了卢达伟的尸体，她孙子一直很憎恨卢达伟，根本没想着救他，打算离开的时候注意到店里面的炼金生物。”
“她孙子贪财，看见炼金生物觉得那能卖不少钱，就遛进店里拿了。”
“森里树知道之后，觉得这样不好，给我送来了炼金生物，希望我能处理这件事。”
符一繁看了一眼云霄，气息极弱道：“我不想被人发现我将沼泽橘毒香借给卢达伟的事，如果捅到炼金术士协会那，我肯定也会被收回徽章……加上皮杨阳的话，以及您和卢达伟之前的过节，您又表现得十分睚眦必报，所以我才将您认作凶手。”
云霄不见生气，她静静地看着符一繁。
符一繁诚恳地认错道：“哪怕我将您认作凶手，我也不会做什么，最多将您驱逐出世界之树……不会对您生命造成威胁！我知道错了，非常抱歉！”
云霄若有所思道：“原来是这样。”
她蹲下身，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我不喜欢别人这样做，我要生气了。”
符一繁见状，心中松了一口气，瞒过去了，他佯作惶恐道：“云霄大人，请务必原谅我，我再也不会——”
下一秒，声音戛然而止。
纤长白净的五指牢牢扣住脖颈，云霄起身的同时，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手臂高举，对方双脚离开地面，于空中不停挣扎。
“我向来待人真诚，也很讲道理，我不喜欢被骗。”云霄收紧五指，“我也说了我的耐心有限……你在骗我，这不是你将我认作凶手的理由。”
符一繁双手不断拍打云霄的手臂。
可那手臂宛如钢筋铁骨，纹丝不动，他脸涨得通红，肺中的氧气越来越少。
他不明白情况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对方看着明明信了他的话。
原来她那句“我要生气了”是真的要生气了……
怎么会有人生气之前先说一句然后直接下死手的啊！
云霄淡然地看着翻起白眼的符一繁，待他即将昏厥时，她五指微松，令其吸上一口新鲜空气：“我给你最后一次坦白的机会。”
符一繁大口喘息，他咬牙道：“我没有骗……”
话音未落，他看见云霄指尖绘制熔炉阵的动作。
符一繁瞳孔皱缩。
熔炉之火可以将一切事物火煅至混沌状态，如果云霄用这个方法解决他，他连尸体都不会剩下，也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云霄杀了他！
她要杀人！
她真的会杀人！
符一繁大喊道：“卢任贾给了我两万枚白银币和三千枚黄金币让我将您赶出世界之树！卢任贾是森里树的孙子！”
云霄问：“为什么？”
符一繁头摇成拨浪鼓：“我不知道。”
云霄五指再度收紧，还在撒谎。
符一繁说：“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让你离开世界之树！”
云霄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不知道，但你还有别的事瞒着我。”
“……”符一繁也见过别的精锐级炼金术士，可没有哪个给他的感觉比眼前这位更恐怖。脖子上的手越来越用力，仿佛马上就要掐断他的脖子。
死亡的威胁使得符一繁终于收起所有的小心思，他说：“就在您到世界之树开店的第二天，我接到了一通自称是冰城管事的人的电话——只能我私人使用的电话，他给了我三十五万枚黄金币，让我务必让您在星洲待不下去，早日离开星洲！”
“我开玩笑地答应这件事之后，第二天门口就出现了一个箱子，箱子里装了三十五万枚黄金币，没有人看见是谁又是什么时候放的箱子。”
云霄：“那个冰城管事是谁？”
符一繁说：“我不知道是谁，冰城换了城主之后我就没有资格进冰城，现役管事有哪些我都不清楚！”
云霄让他形容那个管事的声音，她唯一知道的冰城管事便是费无炳。
符一繁说：“他那边的电话明显有过处理，他的声音听着很奇怪，肯定不是原来的声音，听着像是指甲刮金属的那种声音！”
云霄五指持续使劲。
再次喘不上气的符一繁这次眼泪掉了下来，大颗大颗的，断断续续道：“云霄……大人……我这次真的……全部交待了……没有一点点……隐瞒……我真的只是……收钱办事……”
“别杀我……求求您……我愿意把这些钱都给您……”
云霄松开手，符一繁跌落在地，跪倒在地大口喘息，他余光看见云霄那颀长身影走向门口片刻又折回。
一张白纸，一支蘸水笔，放在符一繁两臂之间。
符一繁茫然地看向云霄。
对方笑容温和，打开墨水瓶盖子，置于他面前，声音无比轻柔，甚至还用抹布帮他擦了额前滴落的冷汗。
“写：三十五万三千枚黄金币，两万枚白银币，宇宙真理见证，自愿赠予云霄，即日生效。”
跪在地上的符一繁：“……”
眼泪再次大颗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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