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004
翌日。
闹钟刚响一声，就被芮橙橙迅速按下。
挑了一身正儿八经的职业装，将马尾辫高高盘起，望着镜中的自己，除了稚嫩的脸蛋外，芮橙橙对这身打扮不甚满意。
phosphene集团坐落于市中心的cbd（中央商务区）。
高楼耸立，气宇巍峨，现代玻璃架构的大厦直插云霄。
楼顶的遮光窗在盛夏灼热的光线中反射出斑斑冷光，宛如一双尖锐的眼睛审视着芮橙橙的到来。
压迫感扑面，令她不禁收起没吃完的早餐，脚步停顿，身体也因过度紧张隐隐寒噤。
经过昨晚的考量，她最终决定用财经方面的信息去采访景御。
至少财经方面的采访经验可以向薛茴请教，也不会在景御这位大佬面前漏怯，显得自己浅见寡识。
搓了搓冒汗的掌心，她长呼一口气，走入大厦。
锋利的线条与现代黑白装饰交融，描述着这栋集团大厦主人雷厉风行的态度。
无须繁复的点缀，仅看头顶硕大高悬的水晶灯饰，便足以衬托出内堂的恢宏。
这就是有钱人上班的地方嘛？
想起报社的面积未必有内堂大厅一半，芮橙橙心生踌躇，相握的双手绷紧，焦虑异常。
不出所料，接待员守口如瓶。
再问也是自讨没趣，芮橙橙索□□钱，在大厅的图书区找了个座位，捧了本经济学讲义打发时间，等待这只名为景御的“兔子”出现。
毕竟在守株待兔的计划里，要蹲到“兔子”，首先得知道这只“兔子”在哪。
而当下，她赌景御会出现在公司。
半晌过后，密密麻麻的文字使她眼皮沉重。
昏昏欲睡之时，耳畔传来的一阵急促脚步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只见一位身着西装的男人与几位总监模样的人物走出电梯回廊，出现在她的视野。
他们神情严肃，正赶向大厅的门口。
没等芮橙橙摸清状况，他们齐齐躬身，格外恭敬：
“景总好！”
问好声响彻内堂大厅，令她满面诧异，登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好家伙，早知道今天出门的时候买注彩票了！
说不激动是假，她打眼一瞧，只见一辆深蓝色的宾利慕尚停泊在旋转门前。
盛夏灼烈的阳光将其包裹，细碎的光点反射在光滑的漆面，宛如颗颗坠落的流星沉入大海。
服务生轻缓拉开车门，将手遮在檐顶。
而后，一条笔直修长的腿跨出车座，踩向地面。
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倏然闯入芮橙橙的视线。
是景御！
芮橙橙僵在原地。
比刚刚进入大厦时还要生猛的巨大压迫感，随着景御迈开的步伐紧逼而来。
期间，芮橙橙注意到他身穿高定款的西服套装。
深色的布料在阳光的照射下莹光满身，被如同碎钻般的光点萦绕，仅看一眼便可知价格一定不菲。
先前提早落位的几位总监纷纷上前，满怀的文件资料显露着项目的急切。
“景总，慈善晚宴的各项事宜已派人着手布置，预计在后日傍晚前完工，可如期在四日后举办。”
“景总，大厦新的安保系统已经布设完毕，监控等一系列设施在二楼的总控室，随时恭候您莅临检查。”
……
听着总监们的汇报，景御沉默颌首。
太阳透过大厦玻璃映出冷白光芒，环绕在他的周身。
不同于社长的狂妄跋扈，景御举止稳重，产生的强烈距离感为他的气质再添一分高冷。
纵使身侧围绕着黑压压的人群，凭借独树一帜的凛冽气场，他是整个大厅内最耀眼夺目的存在。
这让芮橙橙意识到，想要成功采访景御绝不是靠卖萌、装可怜就能搞定的。
想要搞定这个男人，恐怕还需要精心的筹划。
但既然来了，她总要试一试！
“景总，距离内部会议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目前所有部门均已就位，可优先处理加急事项。”
刚刚与总监们一同恭候的男人发话，并紧紧跟在景御的身侧。
景御始终保持沉默，与其在人群的簇拥下走入电梯。
“等等！”
正当所有人目送总裁上楼时，一只手忽然扒住电梯门的一侧，阻挡了双门闭合。
众人纷纷瞧去，一名身材瘦削的女孩映入眼帘。
“我…我……”
哪知芮橙橙抬眸望向那个男人时，舌头不由打了结。
她双唇张合，睁圆了眼睛。
对视的刹那，时间恍若定格。
电梯内的顶光下，景御狭长的美目深如寒潭，五官好似笼罩着隆冬的冰雪，冷淡而又疏离。
头顶水晶灯投射下的璀璨光芒映入眼帘，四周汇聚而来的目光仿佛有实质般，压得她喘不过气。
想要采访这位总裁先生的媒体同行数不胜数，纵使无法一次成功，自己也要给他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才行，这对之后的采访有利。
吸气凝神，嘴角上提，芮橙橙从恍惚中抽身，当着众人正色开口：
“景总您好，我是您集团旗下报社的记者，昨天我联系过杨总助，他拒绝了采访，我知道我今日特此前来叨扰了您的行程和时间，在这里向您郑重致歉。但这个采访无论是对我，还是报社而言都至关重要，希望您考虑一下。”
微微躬身以表歉意，清晰的语言逻辑在她口中吐出，倒确实显得有模有样。
第一次与总裁面对面还能保持临危不乱，恐怕少有人能做到。
见状，四周的员工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眼神。
眸色湛黑如墨，景御的回应简洁明了：
“我不接受任何采访。”
低沉富有磁性的音色无法掩盖拒绝的事实。
一切尽在预料，芮橙橙笑意不减：
“是的，我明白，来之前我了解过您。但我想让您看到报社的诚意，以及我本人强烈想要采访您的意愿。”
在她说话期间，景御身旁的男人用眼神冷冷示意。
围观的人群倏然退去，几位身材健硕的保安顺势上前，一字排开等待命令。
“接受采访，对您、对我、对phosphene集团、对报社来说，无疑是四赢的局面。”
芮橙橙心无二志，始终看向电梯厢中的景御，并没有被周遭发出的声响所打扰。
然而，景御自始至终未曾展现出丝毫的兴趣，甚至点出了问题所在：
“报社的情况我略有了解。其一，无论是报社现阶段的影响力还是宣传力度，对我本人和集团而言不会增添助益。”
这点，芮橙橙无法反驳。
与市面上的其他报社、媒体相比，自家报社的确籍籍无名。
尤其是新社长接手一通瞎指挥的操作，更是让本就一团糟的报社内忧外患。
“其二，你的提案缺少最基础的用户思维。”
用户思维？
嘴角的笑容僵住，芮橙橙眨了眨眼睛，一头雾水。
“站在用户角度思考问题。”
似是瞧出她眼底的茫然，景御用通俗的话向她解释了一遍定义。
没有指责，没有鄙夷，没有任何的情绪出现在他的话语。
在没见面前，芮橙橙以为景御和社长作为兄弟肯定是一路货色。
结果眼前明隽帅气的男人，虽有气场使距离感倍增，但他没有端着高高在上的总裁架子。
与骄横嚣张的社长一比，景御的成熟与教养格外绅士。
“景总说的是，下次见面我一定给您带来无法拒绝的理由。”
豁然开朗的瞬间，芮橙橙内心对他的负面印象骤然减少。
微笑躬身，不再纠缠。
显然，此举不止出乎总助的预料，更是令景御眉心轻皱。
在所有人都认为她会继续胡搅蛮缠的时候，她却选择了知难而退。
正如刚刚她突然冲上前阻拦景御般，令人不可思议的同时印象深刻。
诧异一闪而过，没有留下踪迹，英隽的面容冷淡如常。
见景御垂眸，扫视腕表一眼，立于身侧的总助杨漱按下关门键后迅速走出电梯。
“景总的时间非常宝贵，之后没有预约，请你不要再来扰乱秩序。”
随着电梯双门闭合，他径直走向芮橙橙身前。
彬彬有礼的态度掩盖不了冰冷的语气。
而他望向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件物品般冷漠。
“抱歉，刚刚凑巧听到你与景总谈话的部分内容，我个人认为哪怕只占用景总五分钟的时间，也并不会影响二十五分钟后的集团内部会议。”
眼看保安在杨漱的示意中齐齐上前迈了一步，用意昭然若揭，芮橙橙保持笑意，落落大方。
“小姐，恐怕你对时间的观念有待加强，刚刚的谈话你总共占用景总七分十三秒，在这段时间内你充分展露了自己的盲目自信与无知，而景总浪费七分十三秒来告诉你，他为什么会拒绝一份完全没有意义的提案。”
听他所言，仿佛耽误景御的时间，如同犯下滔天罪行般不可饶恕。
还真是不通人情。
芮橙橙莫名想笑，且颇为无语。
“感谢杨总助的提醒，受益匪浅。”
静默片刻，她识趣颔首。
“怪我思虑不周，贸然拜访，就不劳烦您撵我离开了。”
在众人错愕的视线里，芮橙橙笑眼盈盈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走出大厅。
同一时间，二楼总控室门外的走廊上，安保部门的主管尤为紧张。
原以为景御来二楼是奔着检查总控室来的，结果他立在走廊扶栏前久久未动，望着楼下大厅一言不发。
虽说只有短短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但却令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倍感煎熬。
“景总，总控室的翻修情况还请您仔细过目。”
主管赔笑，壮着胆子上前。
“不合格，继续整改。”
纹丝未动，连总控室的设施都未瞧上一眼，景御的回答顷刻使主管哆嗦了一下。
想不明白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直到他顺着景御的目光看去。
视野里，一名长相甜美的女孩径直离开大厦，他这才恍然大悟。
“我向您担保是个意外，以后绝对不会再有类似情况发生！”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因为我只会给你一次机会。”
低沉嗓音响起的刹那，女孩的身影已然消失。
景御收回视线，转身走远。
守株待兔的计划称不上成功，也不算完全失败。
脑袋里不断回放着景御的言论，芮橙橙掏出手机查阅关于用户思维的解读。
站在用户角度思考问题？
思虑良久，绞尽脑汁，她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景御说得没错。
她之前过于在意先解决自己的问题，从而忽略了集团和景御的需求。
商人重利，更何况其更看重时间管理，接受名不见经传的小报社采访，给集团带来的曝光度寥寥无几不说，反而让其与集团花费大量的精力和工夫，得不偿失。
由此看来，这是一笔亏本的买卖。
不接受采访，情理之中。
而眼下，她需要在剩余的两天半时间内，想出一个无法被拒绝的条件。
一个能够吸引景御，让他甘心接受采访的理由。
过于专注，芮橙橙忽略了公交站牌，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一路向北。
午后时分，阳光明媚。
热烫的暖风拂过面颊，也摇动树梢枝杈沙沙作响。
形形色色的路人穿梭身旁，耳畔不时传来车辆碾压柏油路的声浪。
不知不觉间，芮橙橙醒过神来，发觉自己已然徒步走到市区北边，公交车的终点站。
放眼望去，不远处清一色的别墅映入眼帘。
这里，是沁香市富豪大佬的住宅区。
也是芮橙橙从小到大梦寐以求的奢望与目标。
曾无数次幻想，她会通过自己的努力买下一幢别墅，天天躺在比自家房子还大的露台上，仰头可以眺望朝阳落日与星辰，低头可以欣赏堪比足球场的花园和露天的游泳池，手里捧着mojito，耳边有摇滚乐队现场演奏的激昂曲调……
咕噜噜。
饥肠辘辘的肚子不解风情，传出刺耳的动静打破了芮橙橙美好的幻想。
往车站花丛旁侧的矮台上一靠，她从挎包掏出没吃完的早餐果腹。
虽是凉透，但肉夹馍仍是香喷喷的，勉强吃得下去。
“喵——”
似是嗅到肉味，花丛倏然传出一声猫叫。
须臾，一只灰白双色的奶猫探出脑袋，用水汪汪的蓝眼睛目不转睛地瞅着芮橙橙手里的肉夹馍。
“喵……”
它的叫声软绵绵的，好像使不上力气。
富人区也有流浪猫？
还真是有些意外。
“你挑错了地方，越是这种富人区，越是缺少怜悯和同情。”
感慨之余，芮橙橙瞧着它，心里不是滋味，索性将馍里的肉末倒在石台。
估摸着小奶猫的饭量，她没敢给太多。
许是饿坏了，小奶猫没有半分警惕，拖着皮包骨头的瘦小身躯钻出花丛。
它的毛沾染着泥泞，脏兮兮的，微风一吹，它都要晃上一晃。
短短几秒，小奶猫吃完肉末，又嗅了嗅周围，确认都吃完后，它抬起头望向她。
蓝色的眼睛像极了浓艳的碧玺，在阳光中晶莹剔透。
看品种应该比较名贵，不像是普通的家猫。
“喵。”
小心翼翼却满含期待的眼神触动心肠。
芮橙橙见不得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干脆又拨出一块肉末放到石台。
不过半刻，小奶猫吃完又凑了过来，蹲在她的身侧喵喵直叫。
“喵。”
听起来，它的叫声比刚刚洪亮许多。
“得到自由之前，先要活命。”
抬眸望向别墅区一眼，继而迅速收回。
芮橙橙将剩余的肉末全部倒出。
一见到大滩的肉末，小奶猫狼吞虎咽，连叫声都顾不上了。
恰逢公交车靠站，芮橙橙临上车前，不忘回头看它一眼。
希望这不是它的最后一顿饭。
同时，她希望自己也能保住饭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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