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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落日的代言者


  受伤不轻的泰尔斯,被一个卫队成员背负着,在摇晃中晕晕沉沉,却速度不减地随着大部队行进。

  左肩和左臂的疼痛唤醒了他的意识。

  我在哪儿?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

  穿越者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正懵懵懂懂地,被以那个斗篷女子为首的精锐王室卫队,齐齐护送着,在行军也似的步伐中稳步前行。

  基尔伯特和姬妮则与那个斗篷女子走在一起,似乎在低声交谈。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拖着疲惫的精神,抬起头看看。

  他们穿过一道绵延极远,似乎看不到尽头的厚重灰黑色宫墙,墙体斑驳,时有破损,似乎经历了漫长悠远的岁月。

  卫队踏着整齐的步伐,来到一座由复杂闸索控制的,巨型钢制绞索门前,在宫墙顶部的十几架守城巨弩下,卫队在同守备严密的岗哨士兵们对过口令,才被放行。

  泰尔斯呆呆地张着嘴,恍惚地看着漫天的星辰月辉。

  脚下的大地,从泥泞荒土到粗糙的石地,到精心铺设着不知什么材料的精美地砖,两侧的不灭灯越来越大,越来越精致,也越来越明亮耀眼。

  当一座巨型斜坡也似的的宏伟建筑,拔地而起地出现在眼前,当十步一哨的王室卫队成员,一队一队的巡逻士兵向他们点头致意时,泰尔斯突然醒悟过来。

  他们到了。

  永星城最高,最大,最壮阔,也是最尊贵的建筑。

  泰尔斯神经一松,再次垂下脑袋。

  ————————————————————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

  泰尔斯发现自己穿着一套粗糙的睡衣,躺在一张铺着软垫的石床上。

  他微微一怔,活动了一下已经被包扎好的左手和左肩,自觉无大碍后,便灵活地跃下石床,踩到了同样是冰冷石材所制的地面。

  冰冷的温度和粗糙的触感,从脚底传来。

  泰尔斯皱了皱眉。

  他迈开步子,摸着同样冰凉的石墙,打量着这个地方。

  天花板不高,但居然也是与墙面、地板和床面同样的材料石质,散发出隐隐的寒意。

  他走向窗台,把木质的窗户打开,寒风灌进来,冷得他一阵哆嗦。

  幸好,冬日的阳光,从高高的石质窗台,奢侈地晒入这个纯石质的房间。

  但不同于温暖的闵迪思厅,哪怕白昼与阳光,也无法驱散这个房间里,那种阴冷潮湿的不适感。

  就像……就像废屋一样。

  泰尔斯心中一动,想起自己待了四年的地方。

  他往窗外看了一眼。

  穿越者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探头的那一刻,他往下看见了细如蝼蚁的人群,指甲盖一般的马车,棋盘格子大小的屋宇,细密纹路般的街道——毫无疑问,这个房间在极高的地方,俯瞰着下方形形色色的王都风景。

  就像前世一样——他对自己说。

  就在此时,房间里唯一用厚木制成的门,被推开了。

  一等宫廷女官,姬妮·巴克维出现在房门口

  “姬妮女士?”泰尔斯看见了一个熟人,心里顿时安心不少。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姬妮的脸色有些苍白,精神似乎也不太好,但她依然强撑着身体。

  何止是不错……

  姬妮心道,前一天中的匕首,第二天就……这种恢复力,连兽人也没有吧。

  她叹出一口气。

  “对了,姬妮!额,姬妮女士!”泰尔斯情急之下甚至忘了用敬语,他急急忙忙地向前一步:

  “昨天……约德尔,还有基尔伯特……”

  姬妮伸出一只手,打断了泰尔斯的话,只听她默默道:

  “别担心,基尔伯特在陛下身边,他们有要事处理。”

  “而约德尔,他还活着……”

  还活着?泰尔斯心中一惊,那岂不是说……

  姬妮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说的话有些太重,她随即修正道:“他中了几只弩箭,目前正在养伤——昨天也多亏了他及时通知陛下的另一位秘密护卫,王室卫队才会及时赶来。”

  泰尔斯松出一口气。

  另一位秘密护卫?

  泰尔斯想起那个穿着斗篷的年轻女性。

  他把这条信息存下来,还来不及消化,大脑就跳到另一件事情上去了。

  “还有,那个凯文迪尔公爵……”

  姬妮的眼神变得严厉,这让泰尔斯想起那些苦练的日子,只听她道:“那不是你能关心的问题,一切都已经处理好了。”

  “那些问题,很快就不是问题了……而且,你要相信你的父亲。”

  我的……父亲?

  泰尔斯艰难地回想起这个陌生的词汇——不是他不在意,而是从红坊区到闵迪思厅后,他同他名义上的“父亲”,仅仅见过一面,更别提他对待自己那诡异的态度了

  “我让仆人准备了热水和早餐,先把自己打理一下吧,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姬妮严肃地望了他一眼。

  “仆人?”泰尔斯愣了一下,连忙转头四望这个看起来像棺材多于像卧室的房间:“所以,我们这是在……”

  姬妮疲惫地点点头:

  “对,你在永星城最大、最重要的建筑里。”

  “历代星辰至高国王的王宫。”

  姬妮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词:

  “复兴宫。”

  泰尔斯张开大嘴,想起自己昨晚看到的那个大金字塔型建筑——难怪位置这么高。

  他随即蹙起眉头,张望着周围的一切。

  斑驳的墙壁,灰暗的色泽,昏黑的采光,寒冷的温度,坚硬的石板,粗糙的地面,狭小的房间——跟闵迪思宫比起来,这里就像贫民窟似的。

  姬妮看出了泰尔斯的眼神。

  “怎么,不习惯?”她抱起双臂,饶有兴趣地看着泰尔斯的表情。

  “不,不是。”泰尔斯连忙摆摆手,还摇了摇头。

  他想说点什么,但终究只是叹出一口气,低下头来。

  事实上,他想说,这是他二十几天来,睡得最踏实的一晚。

  坚硬、冰冷的床铺,粗糙、不平的地板,让泰尔斯重新找回了闵迪思厅的软床罗被,所不能给予的安全感。

  但显然姬妮把他的真话当成了嘴硬,只见她黯然一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错。”

  “至高国王的王宫,不如想象中那么辉煌豪华,精致壮丽。”

  姬妮走动到窗户边,眼神聚焦在高高的复兴宫下,无数的王国居民。

  “恰恰相反……这个所谓的,王国中心的复兴宫,甚至还不如一间普通的民房……”

  泰尔斯怔怔地看见,高傲、霸道、强硬的宫廷女官,姬妮·巴克维,在下一刻,落寞地叹道:

  “很窄。”

  “很高。”

  “很冷。”

  姬妮转过身来,表情复杂地看着泰尔斯。

  “还很黑。”

  ———————————————————————

  泰尔斯跟在姬妮·巴克维的身后,踏在复兴宫特有的坚硬、粗糙的石板地面上,走过一间间同样狭窄、寒冷而昏暗的房间。

  路上遇到的守卫、仆人们见到姬妮,都纷纷低头行礼。

  在这座半金字塔型宫殿的内部,采光差得甚至大白天都要用灯火,来照明一些较刁钻的角落。

  因为高度过高的缘故,寒风还不断地从缝隙往里灌进来,唯一的好处是,这样的地方,往往也很难养什么虫子。

  狭窄的走道和低矮的天花板,把宫里的氛围衬托得压抑难受,有时甚至显得死气沉沉。

  这地方……泰尔斯吐了吐舌头,偷偷叹道:真不像一个宫殿。

  反倒像一个陵墓。

  前世的埃及金字塔,不就是在地下埋葬着无数远古历史的君王陵墓么?

  “到了。”姬妮突然停下,回复冷漠的她缓缓道。

  “到……什么了?”刚刚在走神的泰尔斯,此时才注意到,自己跟姬妮,已经走到了一个空旷的昏暗石廊里,前面是一方双开的石门。

  “进去吧,孩子,”姬妮没有回答他,只是表情深邃地,对泰尔斯点了点头:“礼貌一点。”

  “什么礼……”愕然的泰尔斯还没说完,姬妮就一把按上石门,猛地推开!

  “轰!”

  泰尔斯惊讶地看着石门里的场景:那是个一片漆黑的房间,只有几个角落里点着不灭灯,而最中央的不灭灯,正握在一个背对他的——女人手上?

  泰尔斯还在惊讶间,就被姬妮一把推进了房间里。

  “轰!”

  石门关闭。

  泰尔斯好容易站稳脚跟,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姬妮关在了这个石屋里。

  “所以,就是你了,小子?”

  此时,一把圆润好听,细碎娇媚的嗓音,从房间的中央传来。

  泰尔斯疑惑地转头,看向那个背对着他的女人。

  那个女人提着不灭灯,缓缓转过身来。

  泰尔斯眼前一亮。

  这是一个明眸皓齿的鹅蛋脸美人,三十许岁,跟妩媚成熟的姬妮相比,她少了一分飒爽利落,却多了一道柔媚动人。

  她披着深色的头纱,身着点缀着半轮红日的袍子——等会儿,半轮红日?

  泰尔斯一惊:“你是……落日神殿的祭祀?”

  “落日神殿?呵呵呵……”那个美人轻笑起来,但泰尔斯非但没有从笑声里感觉到丝毫温柔,还品尝出了淡淡的冷漠。

  “让我仔细看看你,小子。”美人腰肢款款地向他靠近,但泰尔斯却眉头一皱:从她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暖意或善意。

  从这个女人身上,他感觉出某些不太舒服的气息。

  “果然,”三十岁的娇媚美人在他身前矮下身子,眯起眼睛,观察着泰尔斯:“你也是一双灰色的眼瞳……”

  “就跟你的母亲一样。”

  泰尔斯瞳孔一缩!

  母亲?

  泰尔斯愣了一秒。

  “你认识……抱歉,女士,请问您认识我的母亲吗?”他惊疑地问道,同时想起姬妮“要礼貌”的嘱咐,连忙改口用敬语。

  “当然,你的母亲,嗯,那可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娇媚的美人弯起嘴角,目光冷淡:“凯瑟尔没跟你说吗?”

  泰尔斯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没有,女士。”泰尔斯有些尴尬地道:“除了她的名字,父……父亲并未跟我说起其他。”

  “原来如此,好吧,你可以出去了。”娇媚的美人冷笑一声,晃了晃手上的不灭灯,两人的身影在石屋里一阵乱闪。

  “告诉凯瑟尔,我准备好了。”

  这就结束了?姬妮,或者那个父亲让我来见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位女士,”泰尔斯深吸一口气,用从姬妮那里学来的礼仪,恭敬地鞠了一躬:“如果您告知我,关于我母亲的信息,我将感激不尽。”

  娇媚的美人捂着嘴,轻笑一声。

  但她随即脸色转冷,语气冰寒地道:

  “既然你的父亲都没跟你说,你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泰尔斯顿时语塞。

  但他不可能轻易放弃:

  “可……可那是我的母亲,我有权知道!而且我会报答你的!”

  美人只是冷笑着转身。

  “可你又不是我的儿子,我没有义务告诉你。而且,我不需要你的报答。”

  泰尔斯又被噎了一下,从约德尔到基尔伯特,除了他自己的“父亲”之外,他可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对象。

  这——真是比国王还拽。

  但一根通路似乎瞬间在他脑子里连通。

  比国王还拽?

  泰尔斯的大脑连续运转——他想到了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那个娇媚的美人。

  “原来如此。”

  “我知道您是谁了。”

  娇媚的美人诧异地转过头来

  “我听父亲和基尔伯特他们说起过您,”泰尔斯紧紧皱眉,还原着脑子里,刚刚被约德尔救到闵迪思厅时的记忆。

  “我想起来了。”他缓缓道。

  “你——你是——”泰尔斯深深吸进一口气,举起自己的左手,看着上面浅浅的伤疤。

  他脸色犹疑了一会儿,但随即斩钉截铁地道:“你是那盏血脉灯……那盏用来寻找父亲血裔的灯……是那个血脉神术的施放者!”

  “你是落日神殿的大主祭……李希雅!”

  娇媚美人——李希雅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不愧是你母亲的儿子,”她缓缓道:“连她的狡诈和记性都遗传得一分不差。”

  “没错,我是李希雅·亚伦德。”

  “落日神殿的大主祭。”

  “落日女神,在人间唯一的代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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