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黄昏寂寞
崦嵫长老微眯双眼,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说。”
诸葛智笑笑,“次仁有次仁的打算,却未必是我等所愿,我二人为外人,再多恩怨我们不管。
只是你们和次仁之争已近白热,现在却先就输了一招,往后日子不会好过,你也该明白,一旦被其夺了红杉城,你所有恃的什么‘血脉单传’也就成了泡影,一样要随劫化去,既然如此,何不就索性成全了机缘,留条后路。”
“这是次仁让你带的话?”崦嵫面色阴翳。
“是,也不是。”诸葛智诚恳道。
“怎讲?”
“次仁让我拖你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尘埃落定,到时再要交易,成与不成也就都不打紧,便是你要回去救援,只怕也晚了,更难了百倍;
而现在,我可以把这剩下的时间给你,只要你同意交易!至于你们和次仁怎生争斗,就与我无关,你可以考虑。”诸葛智的语气愈加平和,似是胸有成竹。
崦嵫闭上了眼睛,仿佛是在入定,又仿佛是不愿再做计较。身后遂火尊者等人皆是茫然,不知二人究竟是何意,只如云里雾里,听不分明。
“轰隆!”远方又自传来巨响,却是源自北方。
众人警觉,连忙转头观瞧,便见红杉城外一色的血红将天空映得如同末日,数百只奇大如云的火红灯笼齐齐发出诡异的光芒,围成一个奇怪的图形,犹如一条长河,联通了一十八镇与牟聂两地,将整个红杉城都困在中央。
随着那灯笼越升越高,光芒也自越来越盛,渐渐传来“咚咚咚”的擂鼓之声,鼓点悲凉,悠远,便如无数的冤魂齐齐的哀叹,满腔痛愤俱都包含其中,如此的真切,竟然在这迟云峰上也能听得清楚。
每一声,都让人心中沉重一分,悲痛一分,恨不得五体伏地,放声大哭。
鼓声不疾不徐,一声沉似一声,一声悲似一声,终于有人忍不住这悲怆的鼓点,跪了下去,嚎啕大哭了起来。
遂火尊者面色铁青,连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抖,齐楚战战兢兢的凑到身边,低声问道,“师叔,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出现这些灯笼和鼓声。”
遂火尊者恨恨的咬了咬牙,低声喃喃着,“黄河恶阵按三才,此劫神仙尽受灾。九九曲中藏造化,三三湾内隐风雷。谩言阆苑修真客,谁道灵台结圣胎。遇此总教重换骨,方知左道不堪媒。九曲黄河大阵!这一局,我们输了。”
齐楚听不清,只见遂火尊者的脸色阴得像要落下水来,这得斗着胆子再问,“什么?九曲黄河大阵?那是什么?为什么说我们输了?!”
遂火尊者看了一眼齐楚,叹息一声,还是解说道,“此阵乃上古巨阵,只是一部分曾在商末封神一战中现身。
据传当年三霄娘娘为报其兄仇,借六百力士于西岐城外摆设九曲黄河恶阵,困阐教十二仙于阵中,消其顶上三花,散其胸中五气,大放光芒,直至原始亲自出手,才被破了此阵。
道家记载中此阵内按三才,包藏天地之妙;中有惑仙丹、闭仙诀,可失仙之神、消仙之魄、陷仙之形、损仙之气,号称九曲曲中无直,曲尽造化之奇,抉尽神仙之秘,神仙入此而成凡,凡人入此而即绝。
而这,还仅仅是截教演绎和改造的一小部分,截教出自上古巫门,而这秘阵正是巫门古阵,至于原本的面貌,已是无处可考了,本尊也是偶然自本门秘典中见过布阵条件,却无阵图。
想不到,这全本阵图竟然是落在古苯的手里,居然还真有人能摆得出来……”遂火尊者望了一眼崦嵫长老,后者却只是闭目凝神,如此大的动静却似是充耳不闻一般,全不见反应。
遂火尊者捏了捏人中穴,感到这红色的阳光分外的刺眼,他继续对齐楚说道,“这阵是天地极恶之阵,借用天罚之力,乃是先取一千零八有大功德之信徒活祭,生生的扒骨抽筋。
你看那灯笼、战鼓,具是由活剥下来的整张人皮所制,那笼骨、鼓槌是人的肋骨和腿骨,灯笼里的蜡烛,乃是肉身炙烤所得的尸油提炼,邪异非常,以此法活祭,赞魂无法逃脱,永生永世被封印在器物中,成为活器;
布阵人要先按阵图以三千六百五十根血竹布成九曲黄河的阵型,再擂响活器战鼓,以活祭信徒的大怨力引来天罚,阵内有雷劫不断的轰击,随后于阵中点亮此灯,便可通达九曲黄河,引来阴煞河水。
你看那水中,尽是千万年来枉死黄河的人兽尸魂,凶厉狂暴的程度却是不输于任何的邪魔妖兽,更别提其中玄之又玄的阵法变化……
唉,此阵现在出世,就算布阵之人发挥不出百分之一的威力,其中也没有那混元金斗、金蛟剪、惑仙丹、闭仙诀之类的东西,恐怕也称得上是当世第一凶阵了,我所知不过如此了……”
“师叔,我看那阵中的方向是红杉城啊……难,难道说,古苯那帮喇嘛还敢偷袭山门不成,那里可是有百越和矢公两位长老驻守啊,他们……他们是疯了不成?!”
齐楚心中也自慌乱,只是三位紫衣长老在他的眼里那境界已达天人,他却从来就不曾想过有人竟敢在两位长老联手的情况下硬闯圣地。 “难道,难道这大阵真的是如此厉害?!”他的心中有些恍惚。
遂火尊者冷哼了一声,却不答齐楚,仍然兀自言语道,“早知次仁老鬼狼子野心,却没想到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圣域帝脉,什么一线生机,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一旦掌握帝脉,保全了自身,恐怕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借大阵引来天劫,把这魏摩隆仁的所有生灵、游赞统统抹去!
还管什么生机不生机!此大阵若成,别说是人,就算仙佛大巫,恐怕也难逃。
想不到啊,这老鬼竟然心狠手辣到如此地步,让亲人、朋友、弟子为他垫脚!怎能如此狠毒?!
算漏了这一招,算漏了这一招,怎么就敢直接杀上门来!怎么会有九曲黄河大阵!”
遂火尊者越说越气,一口钢牙要得咔咔作响,声音也是越来越尖利,只是在诸葛智等人的眼中知道他真正恨的是什么,此时却也没机会说明。
“不对啊师叔!”齐楚忽然心有所悟,只是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只得问了出啦,“那……那彝良城不是还有十几万人在厮杀吗,还有他古苯遗寺的弟子,若说发动大阵,那……那岂不是,都要一起……一起陪葬?!”
“哼,那又如何?!都是蝼蚁一般,若没有他们牵制,又如何能将我两教十一尊者尽数调出,让他安稳的布阵,如今阵势已成,这些废物还有什么用,自然是都要一起祭阵!次仁老鬼,哈哈哈哈次仁老鬼!”遂火尊者大声的狂笑起来。
齐楚一个哆嗦,看着狂笑失态的遂火尊者,不觉倒退了两步。“没有了?!都要祭阵了?!连弟子都如此,那我们呢?!”他顿觉眼前炫黑,说不出话来。
一片可怕的静寂中,只剩下遂火尊者的狂笑声。
“好吧,你赢了,”
过了许久,却是崦嵫长老终于睁开了眼睛,“不管如何我都要回去,不见识一下九曲黄河大阵却是输得冤枉,不必动手了,就按你说的吧。”
“你,果然不凡!”沧澜巫师忽然严肃了起来,看了一眼远方的一片血红,转头说了一句,原本他身上还是那脏兮兮的袍子,却不知怎的,就是再没有了那种邋遢的感觉,反倒是越发显得从容、高深。
“不必废话了!”崦嵫长老一摆手。
沧澜巫师和诸葛智对望了一眼,略略的点了下头,诸葛智伸手入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玉犊,也不看,挥手抛给了崦嵫长老。
崦嵫伸手接住,亦不打开,转身在燧火尊者耳边低语几句拂袖而走,燧火尊者面色古怪,望着崦嵫长老的背影仿佛不认识一般,过了许久才叹了口气,狠狠一跺脚,吩咐齐楚,“带上那小子,走!”
连齐楚都是一懵,“尊者?”
“走!”燧火尊者沉声喝到,显然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齐楚连忙答应一声,亲自去拉了韩澈。
“咦?!”韩澈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泪眼汪汪的望向自己的两位师父,“师……师父?!你们不是来救我的?!”
他见齐楚又重新向自己走来,作势欲绑,韩澈连忙向沧澜问询。
沧澜闻言一愣,瞪大了眼睛,好像有些诧异,琢磨了一下,十分扭捏的搓了搓手,“不是啊,当然不是!”
韩澈气的几乎要哭出来。
他再去看诸葛智,诸葛智竟更加无辜,爽快的连连摆手,一叠穿的答道,“不是不是不是……肯定不是!”
韩澈已经不想再说些什么了,刚刚连连变故,看得他热血澎湃,直到崦嵫长老都亲口认输,韩澈才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满以为终于脱险,谁知道自己这俩师父……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韩澈心中憋闷,却也无话可说,只得由着齐楚绑了,被推搡着跟上崦嵫等人。心里如何叫苦按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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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杉城下,洪流沸腾,阴风嘶号,次仁长老手持一盏黑色宫灯与钱师并肩站在浊流之中凸起的礁石上,身后是十数位一袭素衣的格果长老,每人皆是手提一盏小灯,却是红色,仿佛就是那天空中无数大红灯笼的缩小版。
钱师依旧是那身米黄练功服,并没有提灯,而是手执了一根金色法棍,在红光的背景中,格外的显眼。
城楼之上,数百兵士持弓搭箭,紧张的注视着城下的变化,或做焦急,或做肃穆,或做愤怒,或做惊惧,皆都把弓弩拉开,箭尾含在唇间,似乎只待一声号令,便会齐齐发出。
中央位置亦是三四十位蓝衣、青衣长老和更多的兵士,也是一样的表情复杂,更有甚者一直握剑在手,或发动了术法,请神之术,一时间真人与虚像混站,乌泱泱将整个城上填的满满当当。
“一边应付东、西、南三路的讨伐,竟然还能抽调出二三十位格果上层以上的高手,果然是萨满原教啊,”
望着那城楼上沸反盈天的场面,次仁长老忽然呵呵的笑了起来,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竟是显得几分狡黠。
身旁的钱师仰望天空,神情复杂,半晌,他才终于喊出了两个字,“宿命!”
其声沉重,悲凉,寂寞!仿佛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红杉城。
连同那黄昏夜色。
悲凉,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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