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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管事嬷嬷在四爷府里伺候多年,即便平日和苏培盛打交道不多,但是对这位四爷跟前有脸面的大太监的性情,还是有所了解的,更是清楚这些没根的太监都是些个死要钱的性子。

  眼见苏培盛掏出小荷包,哪还会真的收下,可是要是这么推来推去的,她又担心这心眼比针鼻大不了多少的苏培盛多心,只好再婉拒了两次后,一脸笑着将荷包收进了袖笼,转手从另外一袖管里取出了一枚水头不错的婴儿手大小的翡翠玉佩。

  “前些日子去前门外头看我家那大丫头,无意中瞧见个小玩应,本想着给她家那小三儿当见面礼,却不想那小子是个没福气的,往常都所在家里不出门,那天就跟着他爹去外头了。

  今个儿正好瞧见苏公公了,便给苏公公拿着玩吧!”管事嬷嬷一脸‘小孩子没福气’的表情,笑着将玉佩就塞到了苏培盛手里,轻声说道。

  苏培盛在四爷跟前伺候久了,四爷又是个赏罚分明的主子,见过的好东西不少,见管事嬷嬷这般将东西塞进手里,也便没有说些什么,笑着客气了两句,便借口四爷身边离不得人,匆匆忙忙的回了西小院去当差,连身上袍子上的三角口子都没处理。

  管事嬷嬷笑着送了苏培盛出了针线房,转身扯着唐嬷嬷的袖子就进了她的房间里头。

  “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明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你何必跟他犯哪些口舌,更何况他这会儿子过来,那自然是主子爷准了的!”管事嬷嬷怒其不争地拍着桌子,沉声说道。

  唐嬷嬷是宫里自梳头的宫女,能跟着四爷开府出来伺候,那也是因为和管事嬷嬷的渊源不浅。

  这会儿见管事嬷嬷黑着脸骂人的模样,不但没有觉得自己个儿做错,反而梗着脖子就嚷开了:“干娘,他一个自卖自身进内务府伺候的穷小子,不知道家里哪个坟头冒了青烟,居然跟咱们这些正经包衣人家出来的叫嚣……”

  不等她说完,管事嬷嬷就已经一巴掌呼在了她脸上,打断了她还没有说完的话。

  “你个蠢货,若是你到现在还这幅德行,你也不必在府里伺候了!”管事嬷嬷只觉得她家里的三岁小孙子都比她这个手把手教了多年的干闺女来的聪颖,有些心灰意冷的开口说道。

  管事嬷嬷这么一说不打紧,可是唐嬷嬷就慌了神,虽说她这手绣活的手艺不错,但是这京城是什么地方,那是贵人云集、豪门林立的地方,那些来自来自南边的绣娘,比她手艺好的更是如过江之鲫一般多。

  若是真因为这一星半点的小事就丢了在四爷府里伺候的差事,那她这辈子就算是彻底毁了。

  不过唐嬷嬷是自打小宫女时候就跟在管事嬷嬷身边的,可能平日里对其他人不上心,但是对管事嬷嬷的喜好嗔怒,那却是了若指掌。

  眼瞧着管事嬷嬷那懒得再说她一句的表情,她就知道这管事嬷嬷是指望不上了,不禁怨恨管事嬷嬷太过势力,但是在没有找到新靠山之前,她却不敢露出她心底的不满,只得压着火气跪地求饶的认错。

  到底是相处多年,管事嬷嬷和唐嬷嬷在一起的时间,比和自家给她找的嗣子在一起的时间,还要更多几倍、十几倍,说没有一丁点真感情,那真是自己骗自己了。

  “行了,你也起来吧!不过你也不是个孩子了,该明白什么人不能得罪!

  俗话说的话,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你就算是心里再怎么瞧不起苏培盛那些个阉人,可是他到底是主子爷跟前得脸的,这做衣裳又不用你自己个儿的银子,你何必去得罪那个人。”管事嬷嬷心中叹了口气,起身扶了唐嬷嬷落座,语气中满是无奈的数落道。

  唐嬷嬷狠掐了一把大腿,挤出了几滴鳄鱼的眼泪,连连点头,心里却觉得这管事嬷嬷太过小心谨慎了。

  即便那苏培盛在主子爷跟前再得脸,还不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太监,她们这些在内院里伺候的人,压根也求不到他跟前去。

  管事嬷嬷是什么样的人,那都是在宫里浸染了大半辈子的人,那双眼睛多厉害,瞧着唐嬷嬷那面上恭敬,眼中不屑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一想到这里,管事嬷嬷就真的没心情教她了。

  “好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我也不愿意这么唠叨你了,你快去忙吧!”管事嬷嬷摆了摆手,端起了手边早已经凉透了的茶碗,浅抿一口,低声说道。

  唐嬷嬷见管事嬷嬷面色如常,只当是这场风波过了,也便没有多留,笑着俯身一礼,转身就往外走去,瞧着赶着进房伺候的小丫鬟,一脸不屑的啐了口唾沫,暗骂都是些个贱骨头。

  在府里伺候的聪明人,哪个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小丫鬟虽然不动如山的进了房门,却也听见了唐嬷嬷发出的动静,不禁在心底冷笑两声。

  进了房间,小丫鬟瞧着嬷嬷正捧着凉茶喝着,急忙挑了挑外间压着火的小茶炉,坐着小杌子,双手托腮的露出了一脸的天真无邪,趁着等水开的工夫,似是无意般的开口说道,“唐嬷嬷瞧着不大高兴呢!”

  “你就别跟嬷嬷这抖机灵了!”管事嬷嬷懒洋洋的抬了抬手,倚在了身后软趴趴的大迎背靠枕上,轻声说道,“可是她出去做了什么让你瞧见了吧?”

  说到最后,管事嬷嬷的语气中多了些个无奈。同在府里伺候,本该相互帮衬才是,可是这些个眼皮浅的就喜欢互相踩踏,连想找个能安心说话的人都没有。

  小茶炉里烧的是银霜炭,不但没有什么烟气,而且热力十足,片刻工夫就烧开了那本就温着的泉水,也将小丫鬟熏出了一脑门的汗珠。

  “晚晴这不是觉得唐姐姐太过分了,根本就不明白嬷嬷的苦心!”小丫鬟重新泡了一碗新茶送上,又将柜子里收着的一有些旧了的朱漆攒盒取了出来,捡了几样小点心摆好,笑着送到了管事嬷嬷跟前,这才似是气不公的坐在了小杌子上,低声说道。

  管事嬷嬷不是个傻子,眼皮挑也不挑一下的哼了声,捏着一块绿豆糕就送到了嘴边小口小口的咬着。

  晚晴自讨没趣,也便没有再多说,乖巧的笑着替管事嬷嬷捶腿了,暗道铁杵磨成针,只要管事嬷嬷对唐嬷嬷心里有了不信任,早晚她也能成为针线上有本事的大绣娘,而不是做这些端茶送水的粗活。

  另一头,唐嬷嬷瞧不上小丫鬟讨好管事嬷嬷,亦瞧不上管事嬷嬷讨好苏培盛,却又格外享受那些小丫鬟的讨好。

  眼瞧着绣房里几个绣娘都在做活,她有些无聊,随手从她绣架上的暗格里取出了几块窝丝糖,招呼过了旁边帮忙分线、送帕子、送水的几个小丫鬟。

  小丫鬟都是不满十岁的孩童,平日里也难得出去当差,自是没有赏钱的,又都是乌拉那拉氏趁着各地闹灾时买回来的,在家也没吃过这样子精细的东西。

  跟着府里的大丫鬟学规矩、当差,几个小丫鬟旁的还没有学会,但是这嘴上的工夫,却也学了个八九不离十,便如抹了蜜似的甜,麻利的凑到了唐嬷嬷跟前,奶声奶气的齐声说道:“嬷嬷真好!”

  “不过是些个零嘴,你们爱吃就多吃些吧!”唐嬷嬷听得乐呵,抬手接过了小丫鬟送上的茶碗抿着,手便又从暗格里掏出了一把水晶糖。

  又得了新的小零嘴,小丫鬟们更是‘唐嬷嬷、唐嬷嬷’的唤着甜了。

  要说这唐嬷嬷的名头,还真是她唐嬷嬷自封的,不然单凭她的本事,即便是再熬个十几二十年,也当不上管事的嬷嬷,顶多做个比较靠手艺吃饭的绣娘罢了。

  “呦,唐嬷嬷,您这是干嘛呢?”一穿着青色丫鬟袍的十三四岁大丫鬟走了进门,正瞧见唐嬷嬷托着腮倚在绣架上发呆的模样,笑着问道。

  “你怎么得空过来了?”唐嬷嬷转头,看着来人露出了一抹笑意,轻声问道。

  大丫鬟将手上的花样册子送到了唐嬷嬷跟前,指着上面挑选出来的几个花样,低声说道:“昨个儿下午你不在,咱们格格刚进府,主子爷就让人将花样册子送了过去,打发针线上的裁衣裳呢!”

  唐嬷嬷是宫里针线局做活的,平日里也往各宫走动,虽说和玲珑算不得熟悉,但是多少也从旁人嘴里听说过她,这会儿听说刚一进府就得了四爷的欢心,她还真是一点都不意外,笑呵呵的应承着:“你们格格,那可是个有福的!”

  “可不咋说呢!咱们格格今个儿早晨不大舒服,不单单是现在打理家事的侧福晋去了,连一直病着的福晋都去了,主子爷更是一改往日黑面神的气质,那对咱们格格那叫一个疼惜呢!”大丫鬟乐得与人分享八卦,一时间嘴上有些没把门的吹嘘起了她家格格的体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大丫鬟穗儿说得痛快了,唐嬷嬷这心思也就活络了起来。

  “你也是个命好的,跟着得脸的主子身边伺候,以后你也能混个好婆家了!”唐嬷嬷心里盘算着其他,面上却也是不动分毫,笑呵呵的说道。

  “能伺候格格,那已是天大的福气了!”穗儿笑着客气了一句,随手取出了一枚装着两个银珠子的荷包,希望唐嬷嬷能督促下绣娘,让自家格格能尽快穿上新衣。

  两人又叽叽喳喳的说了会儿话,穗儿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针线房,快步回到了碧池苑,看着正坐在廊下绣花的吴格格,脚下步子加快了几分。

  “格格,您这身子还不舒坦,怎么就坐在外面吹风了!”穗儿分块的打发了一小丫鬟进去取了披风出来,亲手搭在了吴碧莲那瘦弱的肩头,语气中夹杂着些许焦急的说道。

  吴碧莲宛然一笑,抬了抬手上的绣花撑子,指着上面绣了半个翅膀的海东青,柔声说道:“我哪有那么娇气,喝过了大夫开的汤药就好了,这不想着趁着天色还早,在外面绣上几针,也好早日给爷他做个小玩意!”

  “格格真是太细心了!”穗儿说。

  “行了,你就别嘴甜的夸人了,我虽然只是爷身边的格格,可是也想为爷尽份心力罢了!

  倒是你怎么去趟针线房,回来这话就密了,可是有什么好事?”吴碧莲不喜欢身边人阿谀奉承的模样,抬手打断了穗儿的话,低声问道。

  穗儿扫了眼左右,见没人注意,这才神秘兮兮的开了口,“刚刚和针线上的唐绣娘说话,听说主子爷责罚了苏公公,连身上的袍子都印着几个脚印呢!”

  “可知道是为了什么?”吴碧莲饶有兴致的停下了穿针引线的手,柔声问道。

  “听唐绣娘的意思,该是主子爷和那边那位起了几句争执,迁怒了苏公公了!”穗儿可不知道那位唐嬷嬷说的话都是猜测,还当时苏培盛去针线上制新衣时发了牢骚,信以为真的说道,还生怕吴碧莲听不懂似的对着西边抬了抬下巴,那叫一个嘚瑟。

  吴碧莲见穗儿一脸笃定,脑中闪过了一抹精光。

  “不许胡说了,她是侧福晋,我都要尊重她呢!”吴碧莲心中欢喜,脸上却多了丝凝重,沉声低喝道。

  穗儿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转头就说起了其他的话题。

  只是话题多是些个家长里短的琐事,吴碧莲自诩清高,懒得理睬,便低头认真做针线去了。

  穗儿自己个儿说的也没有意思,也便不再多言。

  过了足足有半个多时辰,夜色渐暗,吴碧莲收了没绣多少的绣活,起身回到了内室,这才满是愧疚的抬眸看了看正在铺床的穗儿,低声说道:“你说侧福晋与四爷起了争执,想必也是因为我误服了丹药的事情,我是不是该去西小院那边和侧福晋解释解释呢!”

  “格格,不是奴婢小人之心,只是您想侧福晋和主子爷才吵过,您若是去了,侧福晋怕是不会觉得您好,反而觉得您是去看热闹的,到时候再起争执,您就真是冤枉极了!”穗儿只当吴碧莲初进府门,一时间没什么主意,毫不客气的说道。

  “那便依了你说的吧,只是我终究心里难安,等爷过来的时候,你记得提醒我和爷解释解释这事,免得爷误会了侧福晋!”吴碧莲轻叹一声,苦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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