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泼醒他
第二百八十三章
四爷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转眸看看尔芙那双满是委屈和受伤的眸子,百炼钢也成了绕指柔,起身快步往门外走去,指着门口呆瓜状的苏培盛,沉声喝道:“府医怎么还没来?”
苏培盛闻声,心中的小人就忍不住造反了,这内院与外院相隔多远,就算是大嬷嬷一路小跑的去了前头,这会儿也回不来呀。
只是心中知道归知道,他就是个伺候人的苦命人,还真做不到威武不能屈,忙矮了矮身子,语气尽量恭敬、平和的低声回禀道:“奴才这就打发人去催!”
说着话,苏培盛也不管四爷是否同意了,转身就揪过了一个端着铜盆路过的小丫鬟,扯下挂在腰带上的鎏金铜质身份名牌,径自塞到了丫鬟手里。
低声交代了两句,小丫鬟就小碎步蹭蹭的往外跑去。
苏培盛连连深呼吸,神色如常的转过了身子,本还打算被吹胡子瞪眼睛的四爷臭骂一顿,却不想那位催着他找府医的四爷,这会儿已经重新回到房里坐下,便好似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他苏培盛的幻觉一般。
呸!早知今日,咱家即便是饿死在村里,也不贪那两个糖块被人卖进内务府当太监去,苏培盛心中想着,脚下却不敢耽搁,即便四爷已经坐在房间里装好好先生去了,他仍然耷拉着欠扁的脑袋溜边走进了房门,免得一会儿又受了什么无妄之灾。
“主子爷,奴才已经让小丫鬟紧赶着去催促了,不如先让人绞了帕子替吴格格敷敷患处吧!”苏培盛手里端着小丫鬟丢在院子里的铜盆,毫无建设性的提议道。
四爷冷森森的丢给了苏培盛一记眼刀,似是气愤苏培盛自作聪明般的骂道:“你倒是激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看诊的本事!”
许是察觉到四爷态度的前后转变,吴格格敏感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妥,勉强挤出了两滴泪珠落在腮上,拿着帕子沾了沾眼角,可怜兮兮的扯了扯四爷的袖口,低声说道:“爷就不要怪苏公公了,苏公公亦是好心,都怪妾太不小心了,忘记了脚下的花盆底鞋和穿惯的厚底绣花鞋不同,这才踩空了脚。”
说着,吴格格就似瞬间回归童年般,不快地踢了踢脚上绣着并蒂莲的花盆底鞋,瞧着鞋尖上数枚绿豆粒大小的珍珠,露出了一抹怯生生的笑容。
尔芙闻言,心底嗤鼻一笑,小手啪啪地在心底拍起了巴掌。
真是卖得好一手萌,若不是她瞧着吴格格裤管下那没有一丝肿胀痕迹的脚踝,还真当吴格格就是天然呆呢!
尔芙那种观察力几近于零的人都发现了吴格格的腿没事,四爷自然也早就发现了,甚至早于尔芙发现的,只是他真不大好意思当着自家小妮子面前承认他识人不明。
“明知道刚滑了脚,便老实些吧!”见吴格格还作死的折腾,四爷手欠的拍了下她蜷在美人榻上的大长腿,低声数落道。
秀恩爱,死得快。
瞧着眼前这一对没羞没臊的男女,尔芙这堵在嗓子眼的火气,一下子就冲到了脑门上,要不是还顾念着四爷是皇子,更是未来的皇上,她绝壁能将手里这薄如纸的上好粉彩茶碗丢在四爷脸上。
正当尔芙犹豫着要不要将这对看起来就似秀恩爱的家伙赶出门的时候,去前头请府医过来的大嬷嬷和随后追出去催促的小丫鬟就脸色奇怪的来到了房里。
“这是怎么了?”尔芙眼神冒着绿光的扫了眼还在大手拉小手的四爷和吴格格,抬眸问道。
一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嬷嬷,刚一进门就跪在了冰凉坚硬的青玉地砖上,杵在地上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指尖泛白的抠着那地砖上的花纹,似是不想太过失态。
四爷是个容易出汗的体质,吴格格又一直紧抓着他的手,手心里早已经布满了细碎的汗珠,黏答答的好似几天没洗手,可是被吴格格那可怜巴巴的眼神盯得不好意思抽出。
这会儿见吴格格的注意力被大嬷嬷吸引,立马就将手抽了出来,顾不上嫌弃的在袍摆上蹭了再蹭,确保手心里的汗珠都消失了,这才转头看向了还跪着发抖的大嬷嬷。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四爷寒声道。
大嬷嬷像着了风寒打摆子似的抖个不停,“刚刚老奴去前头请府医,回来路上路过月牙池畔的时候,无意中瞧见湖心里好似开了锅一般,看着就跟话本子里说的龙王爷发了怒似的!”
四爷对大嬷嬷说的话,那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只当大嬷嬷是夜里风露重看错了眼,略有些无奈的叹气道:“嬷嬷,您在宫中数十年,自是见多识广,怎么能似那些无知妇孺般信口胡说呢!”
“不单单是老奴瞧见了,连菊香也瞧见了!”大嬷嬷表示她绝对不是个宣传封建迷信的无知妇孺,扯着在她身后同样抖似筛糠的小丫鬟,不顾主仆之别的叫了起来。
“好好好,就算是那湖心里开了锅,嬷嬷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您就别再担心了!”四爷笑着摇了摇头,转移话题的说道,“吴格格这还伤着呢,还是赶紧将府医请进来吧!”
大嬷嬷似是被那月牙池的一幕吓得不轻,一阵风吹动了廊下挂着的宫灯,居然跳脚尖叫了起来,随即发现只是虚惊一场,有些尴尬的重新跪倒了地上,叩首道:“府医随老奴一同回来,也被那场景吓着了,居然撒腿就跑了,老奴实在不知他跑去了哪里!”
“……”
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这怎么一个两个都好像着了魔似得呢,四爷有些无奈的想着,又不忍心太过苛责自小就照顾着他的大嬷嬷,抬手叫了玉华等人扶着大嬷嬷去后面歇息,冷声吩咐苏培盛领人出去找人。
不光是为了吴格格的腿,更是因为府医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这内院里除了六七八岁的传话小厮和太监外,便没有其他男子了。
即便他四爷相信那府医只是一时间慌了手脚跑丢了,可是为了他的名声,他也不能允许府医长时间离开其他人的视线,在内院里瞎出溜。
这是个不平静的夜晚,苏培盛领着四爷的命令出了门,望着头顶上那圆溜溜似月饼般的大月亮,心中叹了口气。
守着二门的婆子正就着花生米喝小酒,一连被折腾了几趟,听着苏培盛那尖声尖气的动静,骂骂咧咧的趿拉着鞋走出了耳房。
“哪个不长眼的存心折腾老娘?”婆子耷拉着大眼皮骂道。
却不想抬头和同样脸色青紫的苏培盛对了个眼,差点被口水呛死加咬掉半截舌头,连忙拱手作揖赔笑的讨好着凑到了跟前,又不知从哪整出了个小布包,三两下打开就往苏培盛跟前送,露出了里面一支金银绞丝镯子,满脸的肉疼,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守门婆子那抠抠搜搜的德行,倒是彻底愉悦了心情郁闷的苏培盛,再加上着急去前头招呼人找人,也懒得再和那婆子多废话,摆手挥散了身边的酒气,冷声吩咐婆子开门,又打发了那婆子去内院掌管府中丫鬟、婆子的嬷嬷那通个气。
不出一刻钟,原本已经暗下来的四爷府里,又一次变得灯火通明起来,三五成群的小厮、丫鬟提着灯笼寻找着走丢的府医童鞋,嘈杂的动静,吵得连已经歇下的乌拉那拉氏都惊动了。
穿着一袭孔雀绿家常袍子的乌拉那拉氏,梳着最最简单的小鬏鬏,领着大嬷嬷并两个丫鬟,便径自来到了西小院。
乌拉那拉氏规规矩矩的给四爷见过礼,正要找个合适的地方落座,却注意到吴格格也在,不禁有些奇怪的扫了眼尔芙,再收获到尔芙那懵然无知的表情后,心塞的叹了口气,低声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尔芙闻言,得到了四爷的暗示,将知道的事情简单复述了一遍,便又一脸苦逼的缩脖含胸的窝回到了太师椅中。
“这可是怎么说的!”乌拉那拉氏见多了耍手段的女人,不用尔芙点名,直接将吴格格打到了心机女的阵营,满脸心疼的扫了眼吴格格,叹气道,“福嬷嬷虽说不大精通医理,但是也是正经在宫里伺候过的医女,不如就让福嬷嬷替你瞧瞧吧!”
“如此,那真是太好了,也不知道这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府医,不如就让福嬷嬷试试吧!”乌拉那拉氏在尔芙心目中就是个芝麻馅的腹黑货,她才不相信乌拉那拉氏是好心替吴格格看病呢,笑着起哄道。
四爷也想着让吴格格受个教训,不理会吴格格那求救似的小眼神,微微颔首,准许了乌拉那拉氏的提议。
福嬷嬷收获到府中三大巨头的明示、暗示,再看着吴格格那白莲花似的做派,露出了一抹容嬷嬷似的狠辣笑容,撸胳膊网袖子的就往吴格格跟前走去。
尔芙不知道吴格格作为当事人什么感觉,但是她真真感觉到了来自福嬷嬷的满满恶意。
房中都是女子,吴格格一时间也找不到拒绝的借口,只能任由福嬷嬷粗手粗脚的褪去了她脚上的鞋袜,将她那如凝脂般白皙滑嫩的小脚丫捧在手里,大手像铁钳子似的折磨着她滑嫩的肌肤,片刻工夫就留下了一片红紫痕迹。
“依老奴看,格格这骨头没有问题,只是突然崴脚拧了劲!”福嬷嬷手上力道不减,转身对着四爷、乌拉那拉氏、尔芙颔首一礼,朗声道,“只要用些药油揉开了就好,不知道侧福晋这可有红花油等舒筋活络类的药物!”
尔芙心中暗道福嬷嬷太诡诈,因为不习惯穿着花盆底绣花鞋走路,尔芙这些年没少摔跟头,这些个舒筋活络的药膏、药油就成了她西小院必不可少的常用药。
“前些日子小七摔跤用过的红花油还有的剩,倒是不用再折腾人去前头跑一趟了!”想到这里,尔芙笑着转身招呼过了玉涵,朗声吩咐道。
吴格格恨不得一脚就踹开玩了命揉她脚踝的福嬷嬷,却再收获到四爷那有些怀疑的眼神后,生恐偷鸡不成蚀把米,只能咬紧牙关的忍耐着,听到福嬷嬷还要替她揉药酒,她就有些后悔了。
若是早些说没什么大碍,只是缠着四爷送她回去歇着,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呢!
她为什么就想不开要借着苦肉计打了尔芙的脸,还希望四爷与瓜尔佳氏有隔阂、罅隙呢!
贪字变成贫,吴格格悔不当初的低下了头,认命的扯着身下银狐皮褥子坚持着。
玉涵早就看不惯吴格格装腔作势的样子,见尔芙吩咐,乌拉那拉氏使绊子,自然是乐得配合,脚下生风的从内室床头匣子里取出了装着红花油的药瓶,又将几块据说是府医家祖传秘方的狗皮膏药,也顺带手的拿了出来,存心恶心恶心这吴格格。
福嬷嬷将红花油洒在手心里,直搓得手心都红得如滴血般,这才抚在了吴格格的脚踝上,看着吴格格额头、鼻尖上渗出的汗珠,心里暗笑的加重了动作。
这边吴格格被福嬷嬷折腾的不轻,那边苏培盛领着几个小太监也找到了晕倒在闻兰苑墙角的府医。
就着小太监手里提着的气死风灯,苏培盛看了眼紧咬牙关、面色青紫的府医,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将他送到前头去歇着,还是该就此弄醒了送到西小院去。
还是负责内院丫鬟、婆子的管事嬷嬷听了消息赶来,这才提出了一个比较中肯的建议,那就是就这样送到西小院去吧,左右那边也热闹着,不差这么一个府医凑热闹去了。
苏培盛虽说不喜欢管事嬷嬷的说法,但是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是踌躇了几息,便顺坡下驴的招呼了粗使婆子上前抬人,打发了从前院调过来的太监、小厮,转身回到了西小院,正好瞧见吴格格呲牙咧嘴套袜子的样子,闻着房间里那股子红花油味,暗道:瓜尔佳主子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学坏了吧!
四爷看着那还不如大嬷嬷、菊香坚强的府医,这脸色难看得就好像喝了黄连水似的,声音从齿缝间带着冰碴子滑了出来:“泼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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