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二章 有口难辩
这件事情，仿佛如风吹过的湖面，很快就过去了。
尔芙也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如常过着自己个儿的小日子，时不时的收上一封从天南海北发过来的匿名书信，通过书信了解着弘轩在外的经历，更是学着深闺妇人那般从寺院请回了一尊白玉观音，开始通过拜佛祈福，以求能保佑身在外乡的弘轩平安无事。
人皆有私心，人更有着自己从小培养起的价值观。
在尔芙看来理所应当的男女平等，可是在这些古代人的眼中，却绝对是大逆不道的，起码在这些自认高人一等的迂腐先生的心目中是这样的。
而就在她不知不觉中，一场风波就悄然兴起着。
毛仁之，这个从遥远的大西北走出来的秀才，正是那个引起风暴的呼扇翅膀的小蝴蝶。
时光回溯，回溯到张大奎回家的第二天。
小七早早就背着小书包去了学堂，尔芙也如同往常一般该吃吃、该睡睡，一直到日上中天，这才揉着惺忪的睡眼，晃悠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瓜儿，寻着细微的声音，来到了后院的小池塘旁边。
她瞧着池塘边，做绣活儿的瑶琴和丫儿二人组，拍了拍手，唤醒了沉浸在针线女红中二人，柔声说道：“怎么跑到这里来做绣活儿了，也不怕太阳的光线太强了，伤着了眼睛。”
“奴婢想着主子醒来，定然要招呼咱们过去伺候着，怕离得太远，便听不见您招呼了，又怕在房间里，打扰了您午间小憩，便拉着丫儿过来了。”瑶琴一边将手上的活计收拾起来，一边含笑答道。
“早知道就让人在这边装个纱帘了。”尔芙接过丫儿奉上的热茶，微微抿了一口，手搭凉棚的望着天边耀眼的太阳，喃喃自语了一句，便打着哈欠往小厨房走去。
小九和玖儿的离开，让尔芙发现自己太过亏欠孩子们。
在庄子上，难得不用遵照着府里头的规矩，也不需要在意旁人的看法，小七又很喜欢她亲手做的饭菜，她也就不做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人了，开始每日都亲力亲为的替小七张罗一桌晚饭。
这一来二去的，她这手艺还真练出来了。
以前，她也就只能算是个口头上的厨艺高手。
现在她的动手能力是大大提升了，就算是没有小生子帮忙，她也能用老土灶做出几样像模像样的好菜了。
“你们忙你们的吧！”尔芙头也不回的摆着手，拒绝了帮厨小丫鬟们想要上前帮忙的念头，说着话就熟练地从橱柜里，找出了洗菜的大瓷盆，自顾自的往厨房旁边的井走去。
今个儿，四爷早早就打发人送了信过来，说是晚上要带着老十四过来吃顿家常饭，本来张罗饭菜的事，自然是小绳子的，可是她想着老十四和老四现在有些尴尬的关系和历史上两兄弟的针锋相对，便想着尽己所能帮帮这对兄弟了，或者说是她想要帮帮四爷这个面冷心热的笨蛋。
“去后面抓只上好的走地鸡过来，让厨上的人收拾了，然后再去前院找张保去领根山参，不需要太长年份的，三五年的就可以。”尔芙自顾自的坐在小板凳上，拿着小鬃毛刷子细细刷洗着前两天小七跟着戴先生和一帮女学生去山上采下来的松蘑菇，扭头对着一旁帮忙打水的瑶琴，轻声吩咐道，却没有注意到蹑手蹑脚走到她身后，对着瑶琴轻轻摆手的四爷。
瑶琴瞧着难得流露出顽皮姿态的四爷，应声走出了门。
“这么早就忙活着呢！”
再无旁人的井亭里，尔芙将清洗好的松蘑菇，用盆子泡上，刚要接替瑶琴做了一半的工作，起身去打水，便听见身后响起了四爷的声音，太突然的声音，吓得她差点就滑跤跌进身前的深水井中。
四爷忙冲上前，一把抱住了要栽倒的尔芙，扶正了她的身子。
重新坐回到小班上，尔芙还没来得及指责四爷从背后吓唬她的事情，已经接替她摇着辘轳打水的四爷就先数落起了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这些事就让那些仆妇做就是了。”
“要不是有人故意在身后吓唬我，我会差点就崴了脚。”尔芙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轻声反驳了一句，将脚底下的铜盆往井边踢了踢，示意四爷将打上来的水，倒到盆里头。
四爷也很是无辜，他没想到尔芙的胆子这么小。
早知道尔芙会吓得差点滑跤掉下井，他就不阻止瑶琴给他请安见礼的动作和院里头想要给尔芙送信的小丫鬟了，也好给尔芙先行提个醒，不过知道了错了，他也不打算道歉，瞧着小妮子气得小脸通红，十分有趣的样子，重新将木桶打满了水，坐在另一个小板凳上，故意装作很委屈的样子，扭头说道：“爷还不是听丫儿说你一起来就在后面忙活着，想着过来给你帮帮忙么！”
“您帮忙？
瞧瞧这里被您弄得到处都是水的样子吧，一会儿来洒扫的小丫鬟有的忙活了。”尔芙可不吃他这套，一边手里头动作不停，继续洗着从庄户人家买过来的绿色无污染新鲜蔬菜，一边低声诋毁着四爷的劳动成果，显得很是随意的样子，更难得的是四爷听见尔芙这么说，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拿过井亭边角摆着的拖布，真的清理起了地上的水痕。
看着这样子的四爷，哪怕是尔芙也不禁暖暖的笑了。
打从她知道弘轩还没死的消息，之前想要离开四爷的想法就一点点的被时间打磨干净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就开始破冰了。
经历过磨难，品尝过同样痛苦的二人，关系也越发亲近了，或许他们之间的爱情，已经越来越淡，找不回那种想要日日夜夜腻在一块的亲近感，但是亲情却在与日俱增着，说话更是越来越随便，如寻常人家的小夫妻一样，也会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小事，拌上几句嘴了。
四爷拖完地，重新坐回到了尔芙身边，学着尔芙的样子，亲手择着从地里摘下来就立马送过来的新鲜蔬菜，轻声问道：“你这今个儿是打算做点什么菜呀！”
“我今个儿打算来个全鸡宴。
蘑菇炖鸡、辣炒鸡翅，清蒸糯米鸡，红烧鸡腿，再来一道瓦罐鸡做汤拼，并几个素炒的小菜，你觉得你十四弟会爱吃么？”尔芙闻言，努嘴儿想了想，抬手指了指洗好的青菜，歪着脑袋瓜儿，笑着说道。
四爷接过尔芙递过来的大瓷盆，用浸泡了皂角的清水，细细清洗着择好的青菜，接茬道：“什么爱吃不爱吃的，不爱吃，他也得吃干净了。”同时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这可都是老十四的亲嫂子做的。”
是的，就在尔芙不知道的时候，四爷已经下定决心了，他要休妻再娶，乌拉那拉氏这些年暗中残害了他几个孩子，又有多少连天日都没见过的胎儿是没在她的手里，以前他总是顾忌着乌拉那拉氏所出的弘晖，但是这次他和康熙老爷子细细聊过以后，他觉得就是他的太过妇人之仁，让乌拉那拉氏越发变本加厉，不然那些孩子就不会死了。
休妻再娶，在寻常百姓人家是大事，在皇家子孙府里就更是大事了，他还需要细细筹谋一番，若是可以的话，他其实更希望能让乌拉那拉氏这个旧病缠身的女人就这么死在四福晋的位子上，这样既成全了弘晖的脸面，也避免他和乌拉那拉家一族再起争端了。
这种太过阴损的事情，他不想告诉尔芙，他实在怕尔芙接受不了这样现实的自己，怕看到尔芙流露出嫌弃和鄙夷的眼神儿，也怕尔芙会彻底远离自己，让自己失去那抹温暖的阳光。
想着心事，四爷手下的动作就乱了。
眼瞧着他将才洗好的菜都快揉成糊糊了，尔芙清了清嗓子，招呼道：“您还是去前边喝茶歇着吧，可别在这里帮倒忙了，这菜让你这么一弄，还怎么吃呀！”
说着话，她就抢下了四爷手下的那些可怜青菜。
四爷闻言，醒过了神儿，讪讪一笑，不好意思的挠了脑袋，轻声解释道：“爷还不是想着使点劲，将这些菜洗得干净些，你看看这菜上又是虫眼儿，又是泥的，不使点劲，这也洗不干净呀！”
“呵呵！”
聊天止于呵呵，尔芙表示她真心不想和四爷说话了。
明明就是自己个儿走神了，将手里头的青菜当成破抹布似的拧，还死不承认，说什么想洗得干净些，这个爱撒谎、逞强的坏男人。
这般想着，尔芙丢给了四爷一记大大的白眼儿。
“行了，您就别再这里捣乱了，快去该干嘛干嘛去。
要是您实在闲得慌，您就去书院那边瞧瞧，看看在书院读书的小七和在府里头读书的时候有什么不一样的，或者是和那些个教书先生唠唠嗑去，好好和他们显摆显摆学识，让他们明白明白天高地厚，打压打压书院里头的那几个心高气傲的先生去。”
说着话，尔芙就将昨个儿书院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四爷，同时也说出了自己个儿内心的想法，想着最好能借用四爷的势力帮忙，重新挑选出更合适来这所乡下书院教书的务实派书生，将那些个心比天高的酸腐秀才都送出她的无涯书院，免得扰乱了书院里的风气，将她的书院变成一座座随处可见的私塾，平白耽搁了那些不适合走仕途一路的学生。
“您怎么不早点说这事呢！”四爷挠着脑袋问道。
“咋了？昨个儿，我才从胡跃林老先生的嘴里知道这事的，知道有几位先生打心眼里就瞧不上这些庄户人家的孩子，这不今个儿就和你啦，你还想怎么我怎么早和你说！”尔芙没好气的反驳道，同时端着洗好菜就要往外走，她怎么觉得今个儿的四爷就这么奇怪呢，脑子就好像进了大米粥似的，明明就告诉他是昨个儿发生的事情了，居然还问怎么不早说，这货儿今个儿就是存心来气人的吧！
这般想着，尔芙也真是不打算搭理四爷了。
四爷也知道自己个儿心里的杂念太多，说说话就走神儿，实在是不适合和尔芙继续说正事，也知道尔芙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和他生气，便没有追着尔芙解释这事，笑着就端着盆和尔芙一块往厨房里走去。
厨房里，几个正在烧火的小丫鬟，直接吓傻了。
“你们都出去吧！”尔芙瞧着吓得浑身都哆嗦了几个小丫鬟，笑着摆了摆手，将她们都给打发了出去，毕竟留下她们在这里，她们哆哆嗦嗦地也干不了活了。
打发了小丫鬟，她擦了擦手，叫过愣在厨房门口的四爷，抬手从柜子里，拿出了两条双层的细棉布反穿罩衣，一条自己个儿穿好，一条替四爷穿上，笑着说道：“这厨房里的油烟大，您这一身衣裳都够普通百姓人家几口人嚼用半年了，可千万别弄脏了，别看这罩衣不起眼，却也都是好棉布做的，我特地让瑶琴弄了双层的，就算是一整碗油都扣在身上，也绝对渗不进去里面的衣裳。”
说着话，她就轻车熟路地走到灶台后面，调整好了火焰的大小，抓紧弄起了瓦罐鸡要用到的清汤，同时朗声对着外面的小丫鬟招呼着：“去个人到后面瞧瞧，怎么这走地鸡还没送过来。”
少时片刻，小生子亲自拎着几只杀好的肥鸡就来到了厨房里。
压根没有想到四爷会来到厨房里的小生子，瞧着长案边，穿着水红色罩衣正按照尔芙吩咐捣蒜末的四爷，愣了愣神，忙放下手里头滴血的肥鸡，打了个千儿，恭声道：“奴才给主子爷请安，主子爷吉祥。”
“行了，别拘礼了。
你抓紧给你家主子帮忙去吧，她就要变花猫了。”四爷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对着小生子一点头，忙指着灶台后烧火的尔芙，转移话题的笑着打趣道。
君子远庖厨，这寻常百姓家的男人都少有在厨房里打转转的，何况是四爷这样子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皇子龙孙，小生子这个曾经受了原主大恩，偷偷爱慕着原主好些年的人，瞧见四爷居然会跟着尔芙进到厨房里干活儿，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好似有那么一丢丢的安慰，一丝丝的满足，更有些许小失落，仿佛他能为尔芙唯一做的事情都被人抢了。
总之，这感觉有那么一点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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