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五章
第八百二十五章
“又说傻话……”四爷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如果可以的话，他真不希望让尔芙为自己担心，但是有的时候皇位的诱惑太大，大到他愿意去搏一把。
康熙爷能顺利登基，便是因为他出过天花。
这次，当康熙帝发现四爷进贡的吃食被人掺进脏东西的时候，便顺水推舟了一把，让他冒险接受种痘，整个潜伏期是在黑牢里度过的，吃着裕亲王亲自送来的吃食，他的日子并不难过，但是当他整个人烧得昏昏沉沉的时候，他也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选择。
他这次真的是太大意了。
一直以来，他虽然坚定目标，却从未想过要伤害这些兄弟的性命，连昔日算计过他的太子，他也愿意原谅，只是他没想到一向表现得如面团似的和气人三皇子诚亲王会趁着这个机会对他下手，身染豆疾，必然是要离京避疾的，但是按照康熙帝的说法，会将他送到他在通县的庄子上，并且会安排好可靠的太医悉心照料着。
只是现在出现了意外，一不留神，他就来到了行宫。
如果换做其他地方的行宫，他也不会察觉到诚亲王的手脚，但是这座破败得就快要废弃的地方，绝对不会是康熙帝为他安排的居所，除非是康熙帝真心想让他去死，可是虎毒不食子，康熙帝这些年越发心软，连真正想要谋害自己姓名的老八都愿意宽恕，又如何会如此伤害他这个继承人呢！
亏得尔芙来得快，不然他真怕自己熬不下去。
身染豆疾，四爷不敢太亲近尔芙，虽说他知道尔芙种过痘，不会再被传染，但是尔芙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他不能不小心一些，但是让他就这样冷着脸赶她离开，他又有些舍不得。
病中的四爷，实在是太贪恋尔芙带给他的温暖了。
瑶琴熬煮的鸡丝粥，很快就送了上来，一整天没吃过东西的四爷，闻着空气中弥漫地淡淡米香，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尔芙笑着拧了帕子给他擦干净手脸，又取过刚泡好的茶水给四爷漱口，这才亲自捧着粥碗，坐到了漆色斑驳的床上，柔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你这边缺什么东西，简单带来些东西过来，连个厨子都没带，好在瑶琴在厨房当过差的，熬粥煮菜的，虽说做不大太好，但是总还好入口些，你凑合着吃些，一会儿好吃药歇息……”
大火熬煮的米粥，并不软糯，但是胜在材料新鲜。
一会儿工夫，四爷就将一小碗粥就着小咸菜吃了个干净。
“你说说你怎么就混到这么落魄的样子，身边就苏培盛一个人跟着，这也亏得是我过来了，不然你不是连口热乎饭菜都吃不上，我就说让你平常出门多带些银子，这老话说得好，阎王好斗，小鬼难缠，尤其是这些个在行宫里当差的婢仆，她们已经没有了往上爬的通天路，生活也没旁的指望，自然是多多存着棺材本了。”这所有女人都有个通禀，那就是喜欢唠叨，越是心疼，便越是唠叨，虽然尔芙一直劝说自己个儿不要闹着病中的四爷不得休息，可是亲眼瞧着四爷落魄成这副样子，浑身上下，连件干净衣裳都没有，她还是忍不住地念叨起来，好在她这点和四爷很像，四爷也明白尔芙是真担心着自己个儿，不然就冲着尔芙这张唠唠叨叨的嘴儿，她这辛苦付出就算是彻底喂了狗了。
“你说得对，我就是太大意了，你以后多提醒着我些……”
四爷笑着应着，只是嘴角的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到了脸颊上的红疹子，他不自觉地抬手就要挠，可是这疹子抓破了，势必要如同康熙帝似的留下麻子，也亏得尔芙大着肚子，还能反应得那么快，她忙按住了四爷已经伸到脸颊边的大手，一边招呼着瑶琴去取药膏，一边拧着帕子轻轻沾着疹子给四爷解痒，轻声叮嘱着老大夫交代的那些个忌讳。
打从尔芙进府，四爷就不大习惯宫女在跟前伺候着，可是他实在舍不得尔芙大着肚子还要忙活着自己个儿，有些不大自在地左右张望着，低声念叨着苏培盛，可怜苏培盛正轮着大斧子在外面劈马车，听见殿里传来的动静，几大步就窜到了四爷身边，却没想到满脸灰尘的他，又衣衫不整的，还来不及说句话，便被搬着行李进门的青黛用瓷枕敲在了后脑勺上。
“我的天！”瓷枕碎裂的声音，将尔芙吓了一跳。
四爷也习惯地抬手将尔芙揽在了怀中，反倒是被袭击的苏培盛就那么摔在了地上，在本来就脏兮兮的里衣上，又添了一缕血色，看清楚来人身份，青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吐着舌头，蹲下身就要搀扶起苏培盛，也亏得她下手时候留了两分气力，不然苏培盛这条小命没丢在黑牢里，便直接丢在青黛的手里了。
细细检查过苏培盛的伤口，青黛吁了口气，道：“苏公公没事，只是猛然吓了一跳，好像吓晕了……”或者该说是苏培盛太缺少锻炼了，又累又饿的这么一吓，这才被吓晕了。
又添一个病号……
尔芙无奈扶额，只好让伊尔泰拿着银钱去矮屋那边找在行宫当差的宫人帮忙了，毕竟单靠她带来的这几个人，实在是没有法子清理干净这偌大的殿宇，细声交代几句，她叫着青黛上前帮忙，扶着双腿无力的四爷去一旁烧得暖烘烘的暖阁里泡药澡去了。
一间半的暖阁里，已经简单地重新布置过。
烘得松软的被褥铺在烧得热乎乎的炕上，一枚枚药包挂在镂空雕花的落地罩上，洗刷干净的旧澡盆就摆在地当间，尔芙临时采买的衣裳明晃晃地摆在炕上，眼瞧着四爷抓着衣襟不撒手，她笑着摆手让青黛她们这些个小宫女出去，招呼了在廊下煎药的韩大夫进来帮忙照顾四爷，这才踩着小碎步去外面忙碌了。
少时片刻，伊尔泰领着几个还算体面的宫人回来了。
尔芙披着厚袍子站在廊上，双手虚掩着小腹，微微点了点头，命青黛和他一块守在宫门口，迈步走到了宫人之间，冷声道：“你们都是内务府包衣出身，想来也知道这殿里头住着的是堂堂亲王殿下吧，我既然走到你们跟前了，便是不想瞒着你们，我是雍亲王没过门的福晋，我这趟过来就是为了更好的照顾雍亲王，但是我带来的人手不够使唤，便想着在行宫挑几个人伺候着。
今个儿，我就问你们一句话，你们是打算留在这里当差，帮衬着我一块照顾好雍亲王，等着雍亲王顺利离开行宫，许给你们一个不错的前程，还是顶着个谋逆的名头，直接被宫中出来的侍卫统领伊尔泰大人当场格杀。
我给你们一盏茶的工夫想清楚……”
大棒加甜枣，绝对是驭下的不二法子。
尔芙虽然性格绵甜，为人良善，却也并非全无头脑，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形，她清楚她自己必须强硬起来，更得扯着伊尔泰的大旗不撒手，不然就这些个老刁奴们，怕是出了门就得把她和四爷卖个彻底。
好在伊尔泰挑选出来的都是些个年轻宫人，上下不差五岁，最大的也不过是个二十啷当岁的小太监，这些人并不甘心一辈子就埋在行宫里腐朽下去，难得有贵人愿意提携他们一把，虽说这种投资有风险，但是不管怎么看都是利大于弊，便是雍亲王以后被圈禁，他们干的都是分内事，也不怕被人牵连进去，所以他们并没有太多犹豫，便纷纷跪地投诚了。
“你们是聪明人，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们去。”说着话，尔芙对着身边站着的瑶琴一摆手，命她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打赏下去，接茬道，“这点散碎银子是我给各位的茶钱，要是你们伺候好了四爷，我另有赏赐给你们……”
说完，她将这些宫人交给瑶琴分配，便进暖阁陪四爷去了。
暖阁里，四爷已经洗白白，换上了干净、柔软的中衣，正半躺在炕上望天出神，听见尔芙进来的声音，他嘴角闪过一抹温暖的笑容，对着尔芙招了招手，道：“你也累坏了吧，还不抓紧过来歇歇腿儿……”
“哼……”尔芙闹别扭地坐在窗边摆着的太师椅上。
四爷捏着药包凑到口鼻间，深深吸了口气，带着满身药香，趿拉着鞋子，起身就要往尔芙身边走，尔芙哪里能眼瞧着四爷这么折腾自己个儿的身子，只得起身来到了四爷身边，小心替他掖好了被角，不高兴地嘟哝道：“一点都不懂得疼惜自己个儿，别以为天花是那么好熬过去的，我记得当初我种痘结束，足足难受了半个月，那些疹子才一点点的消下去，足足小半年才养好了身体的亏损，便是这样，我也觉得狠幸运，毕竟和我一批种痘的人里，有两个就没熬过去的，你现在比我种痘的时候，年纪大了不是一点半点，又是无意中感染到痘疾的，提前没有半点准备，风险就更大了。
韩大夫和秦大夫虽然医术高绝，却从没参与过种痘这些事。
你瞧瞧，你瞧瞧……
你这件事做得多危险，你怎么能拿自己个儿的生命冒险，你也别怪苏培盛将真相告诉给我知道，他也是怕我急坏了！”
是的，就在刚刚，苏醒过来的苏培盛，无意中听见两位老大夫在廊下议论四爷的病情，一副很是为难的样子，他怕耽搁了四爷的病情，将四爷私下参加种痘的事情，如实告诉了两位老大夫知道，这两位老大夫担心着尔芙的身体，自然很快就将这事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尔芙，尔芙都快气死莽撞的四爷了，却也明白康熙帝给出的难题，容不得四爷拒绝，只能耍些小脾气出气了。
可怜苏培盛却没想到两位老大夫看似忠厚，实则奸诈，就是通过脉象看出端倪，这才特地在他跟前演了一出双簧，让他干净利落地将四爷卖了，虽说是从本心为了四爷好，却是更加为了尔芙好，怕尔芙太过担心四爷的身子，反倒伤到了自己个儿的身子。
心下有底的两人，已经回到收拾出来的小房间里休息去了。
种痘是康熙帝命众位太医研究出来的避免传染天花的手段，危险性比自然感染天花要小得多，四爷又提前喝下了预防病灶扩大的汤药，只要调理得当，基本上可以保证安然无恙。
只是尔芙却没有想到，这也是康熙帝给她的一道考题。
四爷早在决定接受种痘之前，便已经安排好了人手，为的就是不让尔芙察觉到这事，怕尔芙太过担心他，伤到了自己个儿的身子和腹中胎儿，只是身为帝王几十年的康熙帝，却还是担心尔芙对老四并不似老四以为的那般情根深种，这才出手拦下了老四安排好的人手，让尔芙无意中发觉到了老四染疾的事情。
他已经打算好，如果尔芙知道老四身染豆疾，却不闻不问，转身回到小汤山皇庄安心养胎的话，他会在老四大婚的时候，亲自为老四主婚，在给了尔芙脸面的同时，将宫中秘药给尔芙偷偷服下，保证尔芙活不过半年，作为一个父亲和一国之君，他都不能放任老四将心交给一个心不在自己个儿身上的女人。
所幸，尔芙并没有他想的那般冷情，不然四爷就真的危险了。
当康熙帝在养心殿里，度过他登基以来最闲在的三天后，他发现他安排好的太医，居然都被诚亲王拦到了自己个儿府上，替府中染病的小阿哥看诊的时候，他甚至都想不起要怪罪诚亲王的冷血，便整个人都慌了，连忙安排身边信任的臣子张廷玉拿着他如朕亲临的金牌，赶到了行宫里，探望身染豆疾的四爷。
张廷玉，这个可怜的孩子，从未接受过种痘，但是接了圣命，却不得不冒险来到行宫里，这一路坐在马车里，他也是想到了各种各样的情况，却没想到他来到行宫，连四爷的面都没见到，便被尔芙打发回了宫中。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四爷进入了最危险的时期，尔芙根本没心情应酬旁人。
痘疾爆发，四爷全身布满了满是脓血的疹子，整个人胖了有三四圈，连韩大夫和秦大夫都有些慌神了，他们从未接触过四爷的脉案，并不知道四爷曾经感染过疫症，昔日被药物压制下去的病毒，这次一并爆发出来，让本来并不危险的种痘过程，多了几分不可预测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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