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三月的最后一天,华北第四兽化觉醒大学所在城市,气温零下29c。
在全球气候急速变冷的大环境下,漫长而严酷的寒冬已经是这座城市的常态。一年里仅有四个月气温在0c以上,夏季最高温不超过15c——如果还能算夏季的话。
一切的开端,都在一百三十年前那场大雾。
毫无预兆爆发,三天内席倦全球,待浓雾散去,人类身体里沉睡的动物基因被彻底唤醒,史称“野性觉醒”。
不同人觉醒的动物科属各不相同,或飞鸟,或走兽,具体表现为突然拥有与该种动物相似的部分运动神经或行为习惯,后面更是发展出“兽化”、“半兽化”等多种形态。
当人类意识到这种改变不可逆时,社会无可避免遭到前所未有的冲击,幸而经过三十年时间,人类适应了自身改变,社会也在新旧秩序的融合中继续发展。
就在这时,变故悄然来临。
火山,地震,冻雨,暴雪……数不清的地质气候灾害开始在全世界各地频发,然后就是有史以来北半球最冷的一个冬季。六个月后,南半球同样没能幸免。
后来人们才意识到,“有史以来”这个词用早了。
那仅仅是“地球急速冷冻期”的开始。从此,人类就像被塞进了不断降温的冰箱,整整一个世纪,眼看着寒带区域向赤道逼近,可种植的耕地面积严重缩减甚至消失。粮食减产,能源危机,经济崩溃,人口萎缩,科技停滞甚至倒退。
百年前,人类步入野性觉醒时代,跃跃欲试迎接新纪元。
百年后,生来便拥有觉醒基因的人类,回望一个世纪前的繁荣,恍如昙花一梦。
就像这座曾拥有众多学府的一线城市,如今大半城区荒废,人口和工业随着城市一起萎缩,高校也只剩下第四兽化觉醒大学和远在城郊山上的农学院。
第四大最辉煌时有兽化侦查学、兽化医学、兽化法学、兽化心理学、兽化教育学、兽化管理学六大院系,历经百年“发展”,现在医学系取消,法学、心理、教育、管理因生源不足统一合并为综合学院,仅剩兽化侦查学这一原本就招生不多且高分难考的王牌专业,独立支撑到今天。
聂冰原与佟小南就是这一届侦查学的新生。
前面那些地球变迁、人类命运等沉重话题,两人从没有深入思索过,毕竟一出生迎接他们的世界就是这样,没尝过欣欣向荣的甜,也就体会不到日暮穷途的苦。
况且他俩才只有十九岁。
所以在这个开学典礼的前夜,两位白天刚刚办完报到手续的一年级新同学,既没怀抱着兴奋辗转反侧,也没沉入睡梦放飞理想,而是鬼鬼祟祟溜出宿舍,踏着月黑风冷,前往校园最荒凉处。
事情还要从七小时前说起。
“居然是单人宿舍,”聂冰原拉着行李箱,站在俨然单人间陈设的宿舍前再次确认门牌号,“不说第四大都是两人一间吗?”
报考之前,聂冰原可是对这所学校进行过充分了解。
佟小南脑子一转,就明白过来了:“学生一届比一届少,等到咱们毕业,没准人均几间房。”
“哦,意外之喜。”聂冰原悻悻应了一声。
佟小南皱眉看向比自己高出少半个头的男生:“你这反应是高兴还是失望?”
“单人间当然爽,但要是两人间我就可以跟你分一屋了。”聂冰原不无遗憾。
“谢谢,我并没有这种需求。”佟小南翻个白眼,然后发现自己的宿舍号就贴在对面。
聂冰原也发现了,立刻嬉皮笑脸搭上他肩膀:“脸对脸也行。”
佟小南:“这叫门对门。”
聂冰原:“有区别吗?”
佟小南:“再见。”
想彻底甩开聂冰原根本没可能,这是佟小南在这段作孽般的友谊里最深刻的体会。一是这人从不消停,每分钟都闲不下来,属于有事要上,没事找事也要上,二是每次姓聂的想干点什么,绝对要拖一个人下水。
从高一开始,佟小南就牢牢占据这个下水名额。
果然,各自进入宿舍没超过二十分钟,聂冰原就拿着一张传单兴冲冲过来了。
“寻找失落的勇敢者?”佟小南拿过传单第一眼就看见这行最醒目大字,“这是啥?”
“好好看完再问。”聂冰原还嫌他不认真。
佟小南只得重新浏览,逐字逐句,连略显阴森的配图都没放过——
亲爱的同学,你想参加社团吗?
你是否也曾为神秘学着迷,幻想沿着那些幽暗足迹,寻找散落在文明缝隙中的光怪陆离?
校园怪谈,异闻探秘,未解之谜,不思议事件……勇敢者社团带你开启世界的另一面。
来吧!
开学前夜,零点零分,医学废楼,有缘相聚。寻找失落的勇敢者,迈入真正的第四大!
“我好好看完了,”佟小南抬起头,“所以,这是啥?”
“社团啊,”聂冰原一脸“这还不明显吗”,“只要参加这个‘寻找失落的勇敢者’活动,就有机会加入这个社团。”
大学社团这种活动在当代高校里已经近乎绝迹,以第四大为例,最后一个校园社团在十几年前取消,之后学校方面再没有成立过任何社团,因为日益恶化的气候和生存环境逼得高校只能将极其有限的资源全部投入到教学上。
但这并不妨碍一届又一届的同学们组建地下社团,类似自发组织的兴趣小组,或者有些干脆就是原本的官方社团转为地下,继续开展活动。
佟小南不知道传单上的“勇敢者社团”属于哪种,但他可以确定,传单上的内容,尤其涉及“妖魔鬼怪”方面的,简直每个字都卡进聂冰原的心缝儿里。
神秘学是这位的最大爱好,但这人又极度怕鬼。
佟小南曾百思不解,又爱又怕不矛盾吗?
聂冰原答曰,正因为我相信它们存在,所以才害怕,如果像你似的根本不信,觉得这些都是假的,当然就无所畏惧。
逻辑严丝合缝,佟小南哑口无言。
“所以这东西谁给你的?”佟小南询问传单出处。
“不知道,就放在宿舍桌子上,你这里没有吗?”
佟小南摇头,严重怀疑这玩意儿是定点投放,不过:“你能坚持二十分钟才来找我,不容易。”
“我是收拾半天东西了才看见,要是一进屋就看见,早过来找你了。”
“……”
总而言之,无论过程如何,都会在“找佟小南”这一步骤上殊途同归。
“不可能。”佟小南先发制人。
聂冰原挑眉,七分困惑,两分受伤,一分楚楚可怜:“我都没说话。”
“说个屁,”佟小南不为所动,“你一眨巴眼我就知道你想干啥。”
“嘿嘿,要不说你是我最好的哥们儿呢,”聂冰原又恢复了那副贱兮兮的样子,“怎么样,晚上陪我走一趟吧。”
“想都别想。”现在外面还下着雪,鬼知道半夜校园里什么路况,佟小南可不想开学典礼还没参加,就长眠在第四大的雪层底下。
更重要的是,他对这个怎么看都很可疑的所谓地下社团毫无兴趣。
“佟小南,”聂冰原冷下脸,软的不行来硬的,“七年兄弟,我就让你陪我去看一眼,不行?”
七年?
佟小南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会算术了:“咱俩高一才认识,现在大一还没开始,你逗我呢?”
“高中咱俩一个班对吧,现在大学又一个班,未来四年肯定继续形影不离,”聂冰原理直气壮,“三加四,七年没毛病。而且以咱俩交情,我这还是收着来的,毕业以后一块工作的我都没算。”
佟小南:“……”
“要不这样,”聂冰原锲而不舍加码,“只要你答应,让我干什么都行。”
佟小南眯起眼,上下打量对方:“干什么都行?”
聂冰原立刻跳上床,单手撑头侧躺,玉体横陈,两个小而圆的白色兽耳随之从茂密的头发里长出,与那张轮廓分明的帅脸极不相称:“以身相许都行,来吧,不要怜惜我——”
佟小南:“……”
聂冰原:“咋样,半兽化的我是不是秀色可餐?”
佟小南之所以面对姓聂的屡战屡败,就一个原因,他要脸。
积雪深深的校园小路,月光铺散满眼晶莹。
医学楼是第四大最早空置的教学楼,后来前后左右其他院系的楼也开始荒废,最终连成一片,几乎占了第四大一半校区。学校既无力维护也无力拆除,只能任由一幢幢建筑变成废墟,静静伫立在校园里,恍如墓碑,纪念着曾经的喧嚣与繁荣。
从宿舍区到废弃医学楼,要穿过四分之三校园。
接近零下三十度的风比刀子还狠,佟小南却不惧,抵御寒冷是他的科属天赋,但想在没过膝盖的雪中前行,并时刻保持平衡,他是真做不到。
新雪下面压着旧雪,旧雪表层还有冰,这种“冰雪肉夹馍”般的路面是冬季常态,悲催的是佟小南适应了十九年都没习惯,哪怕穿着防滑鞋,走路节奏依然是——深一脚,浅一脚,滑一脚,摔一跤,爬起来再重复上述动作。
跟如履平地的聂冰原一对比,落差更为强烈。
终于在又一次扑倒后,佟小南抬起沾满雪的脸,语重心长:“老聂,剩下的路你只能自己走了。”
身旁原本等着他自己爬起来的人,闻言立刻蹲下来,特真挚地伸手搀扶:“小南,我没你不行。”
聂冰原鼻梁英挺,眉宇飞扬,却生了一双桃花眼,这让他的帅气里多了几分危险——“别爱我,没结果”那种危险。而现在这样死乞白赖求人时,语调放软,眼神可怜巴巴,又特像浪子回头,洗心革面,反差之强烈极其具有迷惑性。
但对佟小南没用。
他早已透过英俊的皮囊看清这人本质——别靠近,会不幸。
佟小南的气质跟聂冰原截然不同,五官单看都只是还好,放在一起却特别舒服,有种青涩的少年感,总让人忍不住想摸摸头,捏捏脸。
任谁对着这样一张脸,都很容易心软。
但对聂冰原也没用。
“佟小南,你知道什么叫兄弟不?”
“有福同享,有钱同花。”
“是肝胆相照,两肋插刀!”
“……”
北风从结了冰凌的冷杉枝上卷下碎雪,吹散在对峙的两人之间。
画面唯美,值得定格,佟小南连此情此景的名字都想好了——我和我暗恋的冤种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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